分卷(65)
作品:《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钟应心中沉重的回荡着熠熠的笑声,小天使般可爱的笑声,如同铁锥在挖凿他的心脏。
他不是一个无情残忍的人,却看向于美玲,低声问道:就算熠熠,生活得并不快乐,您也会坚持您的想法吗?
这样的问题,激怒了一位护着幼崽的母亲。
她会快乐的,她怎么会不快乐?!
漂亮的于美玲近乎歇斯底里,没有了顾忌女儿听到她声音的担忧,她的音调瞬间尖锐起来。
我求求你,我求你。
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让连生熠不快乐的根源,不要再来教导熠熠。只要你不去教她那么多的自由和梦想,她就会快乐!
熠熠是我怀胎十月剩下的孩子,她还只有那么大一点儿,我就看着她一天天的成长。十二年了,十二年
于美玲的手掌,比划出小小婴儿的大小。
明明她掌心的空白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眶依然闪烁着泪水,根本不在乎眼泪会弄花她精致的妆容。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她,我要她安安稳稳健健康康的活着!
于美玲的渴求简单明朗,我只要她活着!
钟应听到了于美玲的哭腔,听到了于美玲的脆弱。
妆容精致的钢琴家,扯过纸巾,捂住了眼睛,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又克制不住的流泪痛苦。
他没有办法从一位悲伤的母亲手中,抢夺一位可怜可爱的小姑娘。
即使钟应从乐曲里,感受到了真实的熠熠,是多么隐忍的假装快乐。
我会和熠熠说,最近很忙,不会再来了。
钟应顺从了那位母亲的固执,哪怕她错误的以为,只要他不在,熠熠就会重新快乐起来。
满是监控、医疗仪器的房间,重重压住了连生熠的心脏,也压住了钟应的灵魂。
他打开房门,在于美玲无法抑制的啜泣声中,清晰的提醒道:
于女士,您是钢琴家,您懂音乐,那您一定知道
钟应长长叹息,自由和梦想,不是我们教给熠熠的东西,而是熠熠自己的想法。
在他们来到之前,在连君安于维也纳舞台弹奏乐曲之前,在很早很早之前
她就像一只渴望蓝天的雏鹰,被小心保护起来,又忍不住偷偷仰望天空。
然后,悄悄张开了残缺的翅膀。
第57章
钟应重新回到音乐房, 打开门就能听到一段流畅的旋律。
然而,坐在钢琴前的,不是漂亮可爱的小天使, 而是榜一大哥周逸飞。
周逸飞专注于琴键的模样,颇有钢琴家的气质。
十指翻飞, 身随琴动。
只可惜他弹奏的乐曲,空有按响音符的姿态, 却缺少了乐曲本该有的情绪,让一首本该优美的乐曲,变成了还算流畅的旋律。
即使没有任何的注解,钟应还是听得出,他在用钢琴改编属于二胡的《长歌行》。
春去秋来, 叶落焜黄的意象非常明显,只不过照本宣科,有些乏味的干瘪。
哎呀,我还是不行。
周逸飞弹完了高潮部分, 窘迫的给了一段淡出的尾声, 匆忙停下了手。
刚才那一段根本没弹出我想要的效果, 如果换成小叔家的合成器, 我肯定能改得更好!
他只恨没能把厉劲秋家音乐房的合成器偷渡出来, 那么高级、便捷的电子音设备,他只需要输入乐谱,就能演奏出完美的旋律!
然而, 他的听众却给出了不一样的评价。
可是,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啊。
熠熠的声音温柔, 充满了赞美, 也许旋律弱了一些, 但是你的感情很充沛!
钟应笑了笑,认同道:熠熠说得对,你的感情很充沛。
充沛得他能感受到乐曲里满是周逸飞的局促不安、痛苦烦恼,又努力想要表现好的那份真诚。
这可能是周逸飞收到过最好的夸奖,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却心里有数的谦虚。
哪里哪里,还是没改好、没改好。
说着,他垂下视线,抬手重按琴键。
这段急板太敷衍了,主要是我技巧太差,应该再弹快一些。
还有这部分的和声,变化得太生硬了,我手指灵巧点儿,也许会更好听。
他一点一点,细致的挑剔自己的演奏。
琴键随着他的指尖叮叮咚咚,竭尽了周逸飞的思考,努力想把刚才的《长歌行》修改得更好。
钟应见他手指迅速,清晰的懂得自己想要怎么样的旋律,竟然感慨起血缘的奇妙。
因为这孩子像极了厉劲秋。
同样的认真,同样的热爱音乐。
哪怕他们不擅长钢琴,依然可以在黑白的琴键,抒发灵魂深处的情感。
连生熠站在一旁,听完了周逸飞的订正,坐到了他的旁边。
是这样吗?
她果断的伸手,弹奏出了周逸飞刚刚改完的《长歌行》。
优雅的旋律,宛如沐浴春雨的庭园,将周逸飞随手压瘪的枯草,重新赋予了生命。
温柔的音符,恰似暖阳普照的青葵,一束一束的舒展开绿叶,取代了周逸飞踩进地里的烂泥。
连生熠奏响的《长歌行》,稳稳的接住了周逸飞的改编意图,却带上了天才无法掩盖的乐思。
原本在昂贵键盘上平庸的乐曲,重新恢复了活泼、雀跃、温暖人心的面貌。
钟应没有打扰小朋友们的快乐。
他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头戴橄榄枝花环的小天使,演奏这个世上最为温柔的朝露易逝、春去秋来。
这样的天才不能为人所知,确实可惜。
但是,比起一场舞台上演奏必经的紧张等待,忐忑慌张,似乎轻松愉快的享受音乐,更适合像朝露般熠熠发光的小姑娘。
连生熠用钢琴演奏的《长歌行》,脱离了二胡低沉哀婉的银弦,焕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新生。
那份新生,是连生熠快乐的心境,也是周逸飞优秀的改编。
钟应沉浸在美好的意象,静静等候着这首独特的《长歌行》结束。
在回荡着汉乐府悠久余韵的音乐房,他收敛了心中的复杂,笑着问道:
熠熠,想学琵琶吗?
想!就算拥有了可爱的里拉琴,连生熠对学习的兴趣从未减退。
钟应看向音乐房安静摆放的琵琶,声音透着最后一堂课的遗憾,笑着说道:
那我教你同样来自汉乐府的《木兰辞》。
本该承载着期望的遗音雅社乐谱,在钟应重新弹奏下,敛去了木兰从军的刀光剑影。
他的指尖抚勾丝弦,扬起了木兰大胜归来后,家庭和睦,姐弟同心的温情。
穿着古希腊式白色长裙的熠熠,抱着琵琶仿佛古典少女,走入了机杼声声的诗词。
灵魂里掩盖不住的辉光,令她模仿钟应的指法,奏响《木兰辞》的旋律,就能唤醒一朵迎着早春盛放的洁白木兰。
快乐的时光短暂,连生熠学习任何的乐曲,都不费吹灰之力。
又是钟应要带着周逸飞回家的时间,连生熠乖巧的送他们到了门边,询问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上课。
可惜,这次钟应温柔的和她道别。
熠熠,这几天我有些事,比较忙,可能来不了了。到时候小飞来陪你,好不好?
周逸飞瞪大了眼睛,他可没听说钟应很忙。
连生熠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困惑问道:钟老师,那你不忙了,还能来吗?
一句问话,像是反反复复问过许多人,问过许多次。
钟应觉得,小女孩什么都懂,什么都清清楚楚。
只是掩盖在稚嫩的年龄之下,让人误以为她可以永远活在甜蜜的谎言之中。
钟应不想拆穿那些谎言,他仍是勾起嘴角,声音柔和的继续欺骗她。
当然会来。你这几天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把《木兰辞》改成二胡曲,小飞会弹钢琴,你可以试试和他合奏,传到网上去。
他顿了顿,说了一句实话,虽然这几天我不在,但是我会一直看你的视频,帮方老师监督你的学习。
收到了老师布置的功课,连生熠紧绷的神情稍稍舒缓了些。
似乎有作业就意味着老师没有完全放弃她,还会来检查功课。
好的,钟老师。
她漂亮的眼睛透着光亮,恢复了神采,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连生熠送走了钟应和周逸飞,却仍旧依依不舍的站在窗边,看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区拐角。
当他们第一次来到家里,她就很担心再也见不到他们。
不仅仅因为她糟糕的身体状况,还因为她严格的母亲
熠熠,钟老师和小朋友走了吗?于美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走啦。连生熠转身往客厅跑,漂亮的白裙摆随风招摇,妈妈,我新学了一首琵琶曲,叫做《木兰辞》。
连君安磨磨蹭蹭很久才回家。
恩师安排的乐团工作,最晚不会忙到天黑,他却故意告诉于美玲,排练太忙,会晚点回来。
最后他在外面吃完了晚饭,直到月亮慢慢升空,他才打开家门。
哥哥。
迎面扑来一阵淡淡橘香。
连君安可爱的小妹妹,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披着柔软泛黄的头发,浑身散发着洗发露的香气。
熠熠今天开心吗?连君安低沉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开心。连生熠特地等候着他回家,仰起小脸,钟老师又教我新的曲子,我想弹给哥哥听。
连君安心里一惊,按捺住自己的惶恐,保持着亲切问道:是什么曲子?
你来。
连生熠抓住他的手臂,把慢腾腾的哥哥,往音乐房拖,是汉乐府的《木兰辞》。
木兰辞
连君安脑海里回荡着唧唧复唧唧的老话。
他实在不明白,钟应为什么会执着于这些老掉牙的东西。
如果不是连生熠,他对这种乐曲,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当连君安鼓起勇气,准备面对一场钢琴打击乐时,却发现她可爱的妹妹抱起了琵琶。
幸好,那是琵琶。
他沉闷的表情,忽然开朗,顺势坐在了钢琴凳上。
《木兰辞》讲的是花木兰吧?熠熠知道花木兰吗?她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女将军,年纪轻轻就行军打仗,就像法国的圣女贞德。
连君安想趁着《木兰辞》,说点儿他知道的小故事。
可惜,他的妹妹醉翁之意不在酒。
熠熠拨弄得手上琵琶音弦阵阵,不成曲调,偏偏做贼一般压低声音,问道:
哥哥,妈妈不让钟老师来教我了吗?
啊?
等着欣赏琵琶曲的连君安,顿时愣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还有这回事?
熠熠很聪明。
如果她跑到连君安房间去谈这件事,不过一会儿,于美玲就会敲门进来。
偌大的别墅,唯有音乐房是她的自由天地。
可以让她一边弹奏乐器,一边去打探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当于美玲在视频通话中详细分析了钟应的问题,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作为一位优秀的钢琴家,于美玲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舞台,很少回家。
每次回来都是为了熠熠。
音乐房回荡着悠闲散漫的旋律,连君安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木兰辞》。
他的注意力都在熠熠的低声猜测上。
妈妈一回来,钟老师就有事,我感觉妈妈又骗我。
钟老师可好了,他的古琴、钢琴、琵琶都那么好听,我还没有见过那么好的老师。
哥哥,你帮我求求妈妈,我想钟老师快点回来,他还给我布置了作业呢。
连君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会为钟应求情。
顿时,耳边响起的乐曲都不好听了,连君安对钟应的讨厌简直翻倍。
他给你布置了什么作业?
连君安厉声问道。
然而,连生熠眼睛一亮,停下了手上的琵琶弦,快乐的奔向朝露。
正好,哥哥帮我听听,我刚想到的改编!
小女孩十分容易变得快乐。
她重新抱起二胡,拉响旋律,之前为了钟老师不能再来而忧愁烦恼的心绪,都投入到了一场凯旋返乡、家庭团圆的《木兰辞》演奏中。
连君安欣赏着乐曲,灵魂天人交战。
他根本不信为钟应求情,但是熠熠奏响二胡,乐曲欢快明朗,透着演奏者无忧无虑的快乐。
连君安不清楚原本的《木兰辞》应当是什么模样。
可它在银弦奏响的模样,结束了他心中的挣扎纠结。
完整演奏完这首喜气洋洋的重聚,连生熠漆黑的眼睛闪闪发光。
怎么样,哥哥!
哼。连君安双手环抱,眉头紧皱,声音里只剩下了嫉妒。
钟应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有你这样的好学生。
连君安答应连生熠的小请求,从来理所当然。
他的妹妹乖巧又懂事,忍耐着一切他无法忍耐的生活,他怎么可能拒绝妹妹的单纯愿望。
哪怕,对方是他最讨厌的家伙!
连君安和连生熠约法三章,不许偷听、不许担心,更不许因为他求情失败伤心难过。
两兄妹的拉钩承诺,幼稚又可靠。
他亲自盯着连生熠回到房间,才磨磨蹭蹭的走到于美玲房门外,敲了敲。
妈妈,你睡了吗?
别说连生熠,就算是连君安,都害怕于美玲的专断独行。
他听到里面模糊的通话声,听到咔哒的开门声。
于美玲正在和手机对面的某些人,进行着下一场演出的沟通。
灯光、指挥、首席,无论小事大事,都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她漫长的沟通,喋喋不休的执着于细节,成就了越发高贵严厉的钢琴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