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等来了句客套话的时凌羽险些将挂在嘴边的一声切直接招呼给司曜,最后还是忍住了, 想着你不说,等晚上回家了自己照样会知道, 就把注意力转移回了大屏幕上。
    这是一部带着些灰色幽默的悬疑电影,节奏还算轻快, 也没有什么特别沉重的内核,完全是时凌羽四年前空窗期时随手写的, 没想到能被人看中卖出去。
    导演不算特别出名,出道□□年了, 没拍过什么大制作,专门对这种冷门小众电影情有独钟, 基本都是自投自导,大多数时候能把成本挣回来就不错了,但口碑一直不错。
    这部电影上映其实有半个月了, 也一直不温不火,拖了时凌羽那事的福得了一波热度,票房漂亮的不少,各大影院的排片量明显也增多了,只不过宣传语和卖点都更集中在了编剧是最近争议度很大的时凌羽身上。
    而且蜂拥而至的观众并不都能懂这种小众题材的艺术性的,没看懂的有,觉得无聊的也有,某点评软件上的评分也从最开始的高分掉了一点几。
    对此,时凌羽上次和对方通话时还道过歉,可对方倒是毫不在意,声称这部现在赚的钱,比他之前几部电影加起来都多,不仅反过来谢起了时编带来的流量,还坚持要请他喝一场好好聊聊天。
    最后还不忘捎带着安慰一下私密事情被曝光到众人眼前,在网上饱受讨论的时凌羽。
    完全没受风波影响的时凌羽挂了电话后,心情确实是怅然的,倒不是为别的,单纯是感慨钱可真是个好东西,艺术家追求梦想的心都能动摇的这么彻底。
    随着影片的播放,时凌羽拿着平板记录了一些他观看时觉得可以再增加亮点或者进行细化的剧情,为了不影响司曜的观看体验,还特意将屏幕亮度调到了最低。
    就是眼睛稍微有点遭罪。
    眼角有些酸涩的时凌羽中途忍不住揉了好几下,忽然听到身边的司曜说:稍微闭几秒钟,别揉,一会该红了。
    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的时凌羽自然是听取了司曜的建议,他闭着眼睛,脖子向后仰去,结结实实地靠到了沙发背上,开玩笑说道:待会我红着眼圈回家,我爸见了一定恨上你。
    司曜轻笑一声接过话头:时先生很疼你。
    害,独生子嘛。时凌羽不以为然地随口说道,却在说完的瞬间反应过来,司曜也是独生子,而他那个糟心的亲爹不提也罢。
    抱歉。时凌羽赶紧补充道。
    司曜却好像并不在意,听起来语气轻松:你不需要为我的事情道歉。
    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相反,我需要为他做过的事情向你再次道歉,已经处理妥当了,放心吧。
    时凌羽闭着眼睛摆了摆手,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见电影里角色讲冷笑话的声音和司曜说话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你觉得这片子怎么样?时凌羽说道。
    问这话的原因,一是为了转移话题,再就是因为时凌羽确实有点好奇司曜看了自己的作品会有什么样的评价。
    司曜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小会便用他那仿佛天生没太多情绪的声音答道:人物很鲜明,讲故事的方法虽然看起来还有点稚嫩但完整性不错,是你早期的作品?
    得到这个回答,时凌羽心理顿感对司曜又亲近了不少:司总很懂行啊。
    紧接着,他继续说道:我这几年进步很大的,新片你绝对满意,肯定让寰世物超所值。
    司曜笑了笑,虽然知道时凌羽闭着眼其实看不清他的动作,但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道了声我相信你
    方便我问一个问题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开了司曜的话题匣子,司曜竟然还主动提问上了。
    受宠若惊的时凌羽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你当初为什么想成为编剧?司曜语气平和地问出了这么一个很像高三填志愿时辅导老师会钟爱的问题。
    不过这个看似泛泛,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个大概模板的问题,倒还真把时凌羽难住了。
    没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他重生到这个身体的时候,自己都在编剧专业读了四年,毕业论文都写了一半了。
    那个时候他连记忆都不怎么全,日常生活都不太适应,天天都在拼命接触新知识以及争取不让身边人看出他的不对劲,不延毕就不错了,哪还有闲心思考什么第二梦想。
    况且重生之后这个记忆补全的模式就很随机,有的事物见到就补全,有的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虽然时凌羽在这生活时间已经很长了,但司曜问到这个开启自己事业的契机,他还真是有点不知道从哪开始编了。
    思考了一小会,时凌羽睁开了已经恢复了清明的眼睛,缓缓的说道:不太好说,一开始确实有点迷茫,但现在是因为喜欢吧,我总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点属于我的痕迹。
    其实作为这个身份本身来说,这句话就有点无病呻吟的意味了,但对于清楚知道自己身上有个重生设定的时凌羽来说,其实在适应好如今的生活之前,每天不仅要受揭露前世死亡真相的噩梦叨扰,还总会担心哪一天自己可能就失去这个重来一遭的机会。
    想到这里,时凌羽的神情看上去莫名有些落寞,可一双眼睛在荧幕的映照下却依然亮晶晶的。
    电影主角此刻也在经历过一系列大起大落后,流着泪剖析着自己的内心,一瞬间,两个人的声音竟然巧合的完全重叠上了:
    一定要找出个理由的话。
    我只能说大概是命运。
    司曜注视着时凌羽轮廓漂亮的侧脸,眼中满是他几乎从未流露过的眷恋,影片中剧烈的爆破声响起,掩盖住了他脱口而出的话语。
    时凌羽没有听见,司曜也庆幸他没有听见。
    他像是在和另一个世界线的小Omega隔空对话,那个时凌羽还没有这么出色,不够成熟稳重,甚至被他养得太过娇气,光茫也还没有被世人看到。
    独属于自己。
    司曜用就连自己也听不清的音量悄悄说道:不是命运,你很努力的。
    欣赏完了自己的早期练手的作品被搬上大荧幕之后,虽然时凌羽列出了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可改进意见,但心情还算是愉悦。
    天色渐晚,两人便直接驱车前往时家。
    程梓悠是医生,平时工作比较忙,所以时家的位置不算太偏,主要是时景不想让程梓悠每天起太早,美其名曰心疼他。
    实际上,生物钟每早六点半准时起床晨跑的程医生偷偷告诉大家,单纯是因为时景非要坚持每天和他一起上班,住太远的话这位一把年纪了也不见少觉的起床困难户根本爬不起来。
    对此,时凌羽表示非常相信小爸的说法。
    几人的第一次会面没有时凌羽想象中那么腥风血雨,在他的认知中,打从自己和司曜签订协议领了证的那一刻起,时景的头号仇敌就从程梓悠留学读博时期每天一支香槟玫瑰献殷勤的实验室白人学长,转变成了小司总。
    大洋彼岸那位被时景惦记了二十多年,估计现在早已娶妻生子的白人Alpha有没有感到松一口气时凌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在快到家之前提醒保姆阿姨收好所有利器。
    但此刻看着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气氛竟然算得上和谐的司曜和时景,时凌羽忍不住向小爸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我爸是破产了需要寰世的帮助么??
    然后他就被程梓悠冷酷的白眼制裁了,只得乖巧低头,安心吃着小爸亲自料理的东星斑。
    虽然还是可以从时景僵硬的表情中看出些许他是真的有些尴尬的,但鉴于对方并没有主动交代清楚今天叫他把司曜请到家里来的目的,时凌羽刻意忽视了时景的求助信号,不接话不打茬,让他自己和司曜没话找话瞎聊去。
    一顿家宴吃下来勉强够得上和谐,甚至饭后时景竟然还将司曜单独叫去了,给出的理由是聊一聊两家公司未来合作上的事情。
    时凌羽虽然不信,但也不好跟过去,只得黏在程梓悠的身后去了前院。
    别人家的前院都是种花种草诗情画意,程梓悠却种了一大片中药材,偶尔还自己炮制,其中不乏一些有毒的植物,时凌羽小时候调皮,不小心中招过好几次。
    换成平常夫夫,估计要为这事吵吵架,但奈何两人情比金坚,最后被严令禁止再去前院胡闹的竟是四岁的时凌羽。
    程梓悠俯下身清理院落中的杂草,动作灵活且麻利,完全看不出是个快要五十岁的人,良好的保养和多年来健康的生活习惯,让他外貌上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
    只有沉淀下的儒雅气质,才隐约能在这个Omega身上品出几分岁月经过的痕迹。
    程梓悠年轻的时候也是医学院里声名远扬的冷美人,以不近人情的性格和高傲的姿态成了不少Alpha心里的白月光,被时景追到之后,学校论坛上曾出现过整整八页都是不同人发的从各种角度骂时景的帖子的壮观场面。
    时凌羽就将程梓悠的优点遗传了个淋漓尽致,但相对来说更加温和,偶尔还会有些独属于小少爷的骄纵和跳脱。
    正当他有些显得无聊手痒,刚要触碰到一株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的叶片时,背对着时凌羽的程梓悠仿佛开了天眼一般,冷淡地说道:在我的地盘的规矩是什么。
    时凌羽瞬间立正站好,条件反射般地回答:少闻,不碰,有问题要举手!
    程梓悠听后满意的点点头,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他才又开口说话:去复查了么?
    还没,约了下周一。时凌羽老实报备。
    嗯,报告让你的主治医生转给我一份。说着,程梓悠便掐掉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我们医院最近扩大了你这个病的研究组的规模,几位我们之前没搭上线的老师下个月就会飞来国内。
    听到这话,时凌羽难免有些兴奋,毕竟这个基因病不仅麻烦,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成为了自己乃至家人们的一个心结。
    可还没等他打探出更多细节,他小爸就又说话了:猜猜是谁牵线的。
    时凌羽有些微怔,联想到时景对司曜突然转变的态度,这个答案十分显而易见,时凌羽没想到司曜能做到这个程度,难免惊讶。
    毕竟国外相关领域的大牛根本不缺钱,时景在自己确诊后多次联系过各大实验室,但几乎都被婉拒了,也不知道司曜是怎么做到的。
    程梓悠站起了身子,随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水管,轻轻浇灌着植株的根部:他突然对你很上心,发生了什么么?
    他说话的语气一直都偏冷淡,听起来像是没什么感情,就仿佛这件事和他平日里与学生们讨论的病例没什么区别死的,但时凌羽了解他小爸,直到这就是对方表达关心的方式。
    时凌羽也因此联想到了司曜最近行为和态度上的种种反常,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全盘托出,只是摇了摇头。
    程梓悠微微抬头扫了时凌羽一眼,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药材上面,看表情大概是没信的,只不过出于对时凌羽的尊重和信任也没再追问下去。
    片刻之后,他云淡风轻地说道:司曜前几天调查过你三岁时走失过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么?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凌羽不能说是没有想法,简直是一头雾水,但他更不明白,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司曜为什么还会特意调查。
    联想到前段时间司曜莫名其妙看上去很了解自己对于食物的喜恶,时凌羽心理隐隐有了个大致的轮廓,只不过猜测终究只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