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和晨旭的蓦然回归，吓了家里人一大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玩都没玩就回来了。
    晨旭扔下背包疲惫的靠在沙发上。
    “你们得问这小姑奶奶，她非要吃表哥院里胖大厨的炖猪蹄儿。好家伙，这就跟玩命似的，上午进了林子，中午赶着出来，下午就开车连夜回了辽市，住一宿，赶飞机飞回来。得了，回都回来了，我也跟着她去尝尝那什么神仙猪脚汤。哦，后面还有一批山货呢，估计就这一两天到，让李嫂注意接收。”
    这边刘雅芙拉着青岚问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回来的，总不能只是因为一锅猪脚吧？
    “你是不是哪难受啊？也是，跟着爬山入林的，肯定是骨头又疼了，哎呦喂，我可得给你大表哥打个电话，让他安排好人手，咱这就过去啊？你说你这孩子，难受你就说啊，说什么想胖师傅做的菜，也就是你哥傻才相信你的话。来，换件衣裳，咱走吧。”
    青岚忙抢了电话给关了。
    “真不是骨头疼，是我突然悟了一件事。”
    “你悟什么了？这孩子，别神神叨叨的，年纪轻轻的，说悟还早着呢。”
    “唉，金窝银窝都不如自个儿的狗窝，想家了呗。那旅游嘛，也就那么回事，对我的意义不大，我想在家里多陪陪你和我奶。”
    “真是，吓我一跳，真没不舒服？”
    青岚摇摇头，刘雅芙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死丫头，可吓死我了。你去看看奶奶吧，她还不知道你们回来呢。”
    汤老太近来可忙着呢，和张嫂两个晾干豆角干土豆片干茄子腌梅菜制酸汤呢。
    地下室里已经放了十几口腌菜缸和泡菜坛子。
    老太太是西南人，一日三餐酸辣汤或是蘸水是少不了的，为了制白汤，专门让人从老家捎了一瓶老酸汤做母汤。制红汤时也颇费了些功夫，市里买不着味道酸甜度正好的小番茄，她跑遍了菜市场才买回来一小筐，一小筐才熬了一坛子红汤，老太太宝贝的不得了，只有在吃鱼的时候才舍得用它。
    其实，西南人吃酸辣和当地地域气候有关，山区湿冷，酸辣的菜肴正好能祛寒除湿。到了京市，气候偏干燥，吃多了辣子容易上火，可这东西老太太吃了一辈子，要丢开哪能那么容易。
    张嫂爱吃卤煮也爱做，但是做出来后得分成几份调汁，其他人的卤煮里搁点儿蒜末香菜小淋一点醋就行，老太太的不行，非得烧辣椒捣碎倒酸汤汁，要不就觉的没滋味。
    这不，折腾土豆呢，今年新下来的土豆带皮蒸八成熟，晾凉剥皮切片，晾土豆片呢。
    老太太说炖肉的时候放些干豆角干土豆片，比用鲜土豆炖肉好吃。
    立秋后，风就开始凉了，雨也变的少了，正好晾这些东西。
    汤老太对这天气又爱又恨，爱的呢是天公作美，艳阳高照秋风飒爽，还没有夜露，晾出去的东西一两天就干了，成色还好，土豆片黄灿灿的，看着可人极了。恨的是这天一立秋，天气立刻就开始燥了，每天蜂蜜水和凉茶不能断，一断就牙疼嗓子疼，影响她吃喜欢的糊辣椒。
    还是辣子吃多了上火的缘故。
    青岚也不劝她，劝了也不听，干脆让张嫂一天照着三顿的炖藕和冬瓜，这些菜品都有滋阴降火的功效，好过一直喝蜂蜜水，喝多了容易血糖高。
    走了几天回来，这老太太还一心扑在园子上，今年新种的韭菜又细又嫩，就是这细嫩的韭菜竟然开了不少花。汤老太不弄韭花酱，她炒韭花辣椒油，炒油用的韭花也不是正开着的白花，而是半花半果，嫩韭菜籽炒出来的油才香，再长的成熟一点的话，炒出来的油就发苦。汤老太是见天的看，就怕摘的迟了炒出苦油。
    今天正好能摘了，早上摘了洗干净正摊在竹席上晾着，她也不闲着，又摘豆角去了。
    依青岚说，这老太才是个真正本事的人，撇开没教育好子女这件事，她再无可指摘。
    假如把她和刘雅芙一起投放在一处荒野中，最后能活下来且还能活的挺好的人决对是她。
    这老太有生存智慧也有韧劲，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活的很好。
    她自己赚的钱足够她的开消还有的剩，只不过孩子再不成器那也是自己的，青岚姑姑遇到着急为难的事的时候，她还是会往过去打钱。
    她也知道青岚的钱不归她管，所以给女儿打钱只打自己的钱。
    张嫂就觉得这老太啥都好，就是在儿女的事上常犯糊涂，儿子不说了，早就化尘化土了，说了没意思。就说这女儿吧，那真真是个专啃老娘的白眼狼，老娘病了不见她伺候，老娘有点钱那是想方设法的揪着要。
    这不，昨天又来电话了，说孩子要学小提琴，还要上补课班，没钱买小提琴。
    没钱买就别买，学不成就别学，有对只会伸手向老娘要钱的父母，这孩子估计也学不成器，即使学出来了，说不定也是个白眼狼呢。
    可这老太非不听，说千万别耽搁了孩子的前程，到底给打过去了五万。
    你说这糊涂的，亲孙女都让人家着呢，你心疼外孙个什么劲儿，这不是好赖不分么。
    “岚岚呐，你也劝着点儿吧，让你奶奶别那么迁就你姑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姑是被你奶给宠坏了，可你想想，她还能迁就几年呐？将来你奶要是没了，你姑找谁迁就去？那个不说，你姑以后过的好不好跟咱没关系，你不欠她的。不说别的，她好歹得给你留点东西，要不，人家怎么说呢。”
    汤老太如何做，青岚决不干涉，她又不是真的李青岚，心思没那么敏感，她要做的只是让老太太的老年生活过的安稳舒心，只要老太太过的舒心了，随她怎么折腾呢。
    癞痢头孩子都是自己的亲，人家是亲母女，女儿再不成器那也是娘的心头肉，随她去吧。
    汤老太对以前的青岚怎么样她不知道，至少对得起现在的她，知道她喜欢吃鸡，那是想着法的去买散养土鸡，羊肉牛肉也一直没断过，连鸡蛋都是并高价钱从农户手里收来的土鸡蛋。
    这就够了。
    人都是有远近亲疏关系的，对汤老太来说，孙女都是她的命根子，女儿也是自已的宝贝蛋，好不好的，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孙女有人照顾且还被照顾的很好，对比起来，女儿就比较弱势了，都是心肝上放的人，哪方势弱自然会多照顾哪方几分了。
    这是人家母女之间的亲缘，扯不开也斩不断，不能说女儿不成器、没出息心眼多、情凉薄就不要了，这不现实。
    尤其对于一个习惯性溺爱子女的老母亲来说，更加不现实。
    这本就是血缘之间的牵绊，先天性的，没法改变。
    就像张嫂，她来时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多，自然会多偏心她几分。又比如李嫂，人家在杨家干了十几年，是看着晨旭晨曦长大的，在同等问题上是偏着晨旭晨曦的，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介意的。
    老太太提着一篮子豆角出来，衣裳上还沾着几片叶子，看见青岚自然是极高兴，但也知道出门时间这么短肯定是有事。她倒没想到是青岚要回来，只以为是晨旭忙着呢。
    “今年也赶不上趟，明年咱们回一趟寨子，出来两年了也没回去过，老房子这会儿也不知道咋样了。你堂叔种了咱的地也没要租子，我让他全换成走山鸡和干的菌子笋子，再糟两坛子稻花鱼，两坛子蛋，这路也远，稍不过来，晨旭也不大走那边儿了，回头还是得回去找。是得回一趟的，你自出事以后都没回过老家，你爹妈的坟头也得烧点儿纸钱，在这儿指着烧我心里落不下来，总不踏头……”
    一边絮叨一边掐去豆角的头尾两端，偏老一些的挑在一边，以后炒着吃。青岚利落的拿了把小刀把掐干净的豆角从中间劈开，一边劈一边玩，小刀像是在指尖舞蹈。
    汤老太见势便说：“你快回去休息吧，这活儿我能干，别玩刀子，小心割了手。你张婶子正好泡了把干笋，冰箱里的腊肉也没吃完，一会儿我去地里挖两颗沙葛，咱们炖着吃。说起来沙葛我就生气，老家的沙葛长的又大又水，一颗两三斤，今年在这儿种的只长土豆那么大，硬巴巴，一点儿都不水灵，我说那卖种子的人给我卖了假种子他还生气，我才该生气呢。快去歇着吧，一会儿饭熟了叫你。”
    这下知道汤老太的儿女为什么不成器了吧？宠的。以前宠儿女现在宠孙女，青岚在家基本是什么都不用干，摘根黄瓜汤老太还怕她被黄瓜刺划破手。
    既然汤老太不让她帮忙，那她就听话，一个习惯性为儿女们付出的老太太，她并不是不累，但是相比较而言，她宁愿累一些也不愿没了生活的价值感和存在感。倒不必说可悲不可悲，这其实是她在难过时无意识中进行了自我催眠的结果，要不然那些年她该怎么熬过来。
    女儿对她有需求就意味着她是被需要着的，心里上的满足感大于一切身体上的疲惫。
    青岚无意改变她这种习惯，虽说慈母多败儿，但她已经承受过那样的结果了，往后余生，就满足她这点习惯吧。
    ……
    晨旭是真忙，新货到来，得挑出好料子做出几件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来才能打开消路，千篇一律的东西即没有消路也缺乏新颖感，还会带给人一种审美上的疲劳。
    玉料一般，那就得下苦功让它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每一件都得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精品，全靠设计和雕工取胜。
    设计师被逼的快撞墙了，要保证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偏这玉料不与旁的一样，最大的特点就是没什么特点，这不是难死个人么。
    到最后，凡有俏色的都被抢完了，水头好无瑕疵的高冰种倒被剩下了。这也正常，一大块玻璃绿，再怎么设计它仍是玻璃绿，没有新鲜感，说不定最后它只能挖成镯子等饰品，卖价说不准还不如有瑕疵的那些高呢。
    青岚的手机每天被call个几十个电话，一会儿是小高喊救命一会儿是小李喊帮忙，和小小去医院找胖大厨吃饭，一顿饭竟没吃出什么味道。
    把一盒子玛瑙毛衣链留给小小，让她分给护士站的一众小姑娘，然后就急着去天成救场了。当初受她们照顾良多，带些礼物略表表心意。这回去了东北，别的没买，玛瑙小玩意儿倒买了很多，有给小护士们的，有给几个表侄儿表侄女的，也有给班里同学们的。
    一进天成的工作间，青岚就被一群眼冒绿光的疯子包围住了。
    “小老板，帮我看看这个，这黄俏这样用行不行。”
    “你也等一会儿，你那不着急，先帮我看看吧，这里面这块黑絮我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处理。”
    “小老板，帮我……”
    “小老板，给我看看这个……”
    疯魔了似的都，一个个眼睛都冒着绿光，差点把青岚给撕了。
    青岚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太渗人了，晨旭真快把他们给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