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 神经病学系的老师和很多学生都去外地参加每两年一次的神经科学大会。
    宋瑾跟徐瑶他们买的同一个车厢的高铁票。四个人分坐在两排椅子上聊天。
    “我们什么时候出差的时候能坐上一等座啊？”孔岩感叹。
    “那得升到教授级别才行。我不想那么远，能按时完成工作合同就行了。”李泽禾接话。
    宋瑾听到这里没说话，因为这样的对话, 昨晚出现在了她跟庄辰之间。
    昨晚, 庄辰给她收拾出差的行李。原本宋瑾收拾好了，但行李箱被庄辰打开后，这人斯条慢理的把东西全部拿出来了。
    宋瑾在一边看着他的举动, 不解, “咦，为嘛把我收拾好的的东西拿出来？”
    “刚才那种放法, 等到了地方, 不方便找东西。”庄辰把拿出来的衣服，重新叠好再慢慢放进行李箱。
    “还好吧, 反正到了地方也得整理。”宋瑾环抱住自己的双腿, 下巴放在膝盖头，坐在沙发上，看着蹲在客厅给她整理行李的人。
    “现在收拾好, 临时找东西的时候, 会方便一些。”庄辰边说边整理。
    “哦。”
    过了会，庄辰看了眼沙发上还没放进行李箱的电脑和一点零碎, “瑾宝, 去拿一件你想穿的外套过来, 等会放进去。”
    “不用。我查过当地的气温了, 穿裙子合适。”
    “沿海天气变化快。行李箱里有空间, 我去拿一件。”庄辰说着起身, 去了宋瑾卧室。
    宋瑾看了眼行李箱, 确实还有空间。刚才她自己整理的时候, 行李箱被装的满满当当。最后是她用膝盖压着箱子，咬牙才艰难把拉链给拉上了。
    这会庄辰给她分类整理的，一目了然，边边角角都被利用的很好。居然还能多出空间来放外套。
    宋瑾扭头看了眼正迈向她卧室的穿着白衣黑裤的高大身影。这人晚上开完会，还特地来她这里帮她检查整理行李箱。
    ——果然是精致的庄老师！连她的行李箱都不放过。
    过了会，庄辰拿了件黑色长款外套出来，“这件外套可以搭配你带的裙子。”
    “好。”宋瑾乖巧应声。有人这样贴心照顾她，当然要表现的甜一点。
    庄辰整理好行李箱，合上，拎起来放客厅一边。
    宋瑾拍了拍沙发，“庄老师辛苦了，来歇会。”
    庄辰坐下，宋瑾就顺势窝在他怀里，嘟囔，“你们教授的高铁票是一等座，连订的酒店都是单人间，大床房。所以我要努力升职称。”
    “上高铁了，我给你升坐。酒店方面，你是跟徐瑶住一间？想去我房间的话，找个理由糊弄一下她。”庄辰想办法解决。
    “这些都不用。我安分守着我讲师应有的出差水准。只是日常羡慕你。”宋瑾玩着庄辰的领带说。
    “慢慢来，以后都会有的。”
    学校的差旅报销标准是根据职称来的。什么样的职称对应的最高的差旅标准是有明文规定的。
    ***
    坐了五个小时高铁，又转坐汽车，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地方。
    一行人疲惫不已，拉着行李箱进酒店。
    开会的地方是一个度假区，这次会议有几千人参加。这会大家都在排队办理入住。队伍在龟速前进。
    “肚子好饿啊！”徐瑶扶着行李箱的拉杆哀叹。
    “我也有点饿，还口渴。”宋瑾说。中午大家都没吃高铁餐，就吃了点自己带的小零食。
    “等会办理好入住，我们四个去吃饭吧。刚才在路上我看了，附近吃饭的地方不多啊，都是小餐馆。这个时候去餐馆估计也得排长队。哎。”徐瑶感叹。
    就在大家饥肠辘辘、无精打采的跟着队伍缓慢移动的时候，宋瑾看见庄辰了。
    庄辰的高铁票比她的早了一小时。酒店也不是同一间，而是隔壁档次更高的酒店。
    宋瑾不知道庄辰过来有什么事，拿出手机瞟了眼，没看到他发的消息。
    正在排队的都是系里的老师和学生。这间不大的酒店被他们系包下来了。差不多刚好够住。
    看见庄辰走近，响起学生此起彼伏的“庄教授好”的打招呼声。
    宋瑾看见庄辰朝他们微微颔首，然后又看到了跟着庄辰身后的他的实验室的几个学生，包括纪醇阳。
    他们每人手上都拎着两个大袋子。
    宋瑾一脸疑惑，直到队伍最前面的系里的学生接过庄辰递过去的东西，喜笑颜开的样子，她才明白过来。
    庄辰买了一大堆肯德基，分发给系里的职工和学生。这会庄辰实验室的四个人在四个队伍的最前面挨个分发东西。
    有老师接到东西后打趣，“这个不能报销吧，大家都记得给庄教授发红包啊！”
    庄辰提高音量，“不用。你们这些学生不要趁机加我微/信。我不给的。”
    “哈哈哈哈……”
    人群爆发一阵笑声。
    徐瑶拍了拍宋瑾肩膀，“庄教授成了系副主任之后越来越有样子了。这个举动真是得人心。这会谁不是饿的要死啊！正好一边排队一边吃，吃完就滚去躺着。”
    “嗯。”宋瑾应了声，看着意气风发、温和淡定又风趣幽默的庄辰，这一瞬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有很多面。
    但每一面她都很喜欢，很迷人。
    到了宋瑾这里，庄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外包装看上去跟其他人接到的没什么两样。
    宋瑾的手指故意轻轻划过他的手背，然后接过东西，笑语盈盈的说了声，“谢谢庄教授。”
    然后看见庄辰抬眸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眼含浅浅笑意，看了眼她手中的纸袋。没说什么。
    宋瑾意会了，她拿到的东西应该跟别人的不一样。
    徐瑶扒拉着纸袋，报里面的东西，“一个汉堡、一袋薯条、两块鸡翅、一个苹果派，还有一瓶矿泉水。啊啊啊，晚饭够了够了！不用再去外面折腾了！”
    宋瑾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纸袋，里面是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四块鸡翅、一份切成块的水果，一瓶苏打水，还有一些袋装牛肉干和巧克力。
    这些不是肯德基的东西。庄辰按照她的口味另外买的。
    宋瑾喝了口水。心窝湿润柔软，同时暖暖的。
    办完手续，到了房间，徐瑶去洗澡。
    宋瑾吃着东西，走到阳台小声打电话。
    “你今天怎么给系里这么多人买东西？”宋瑾咬了口三明治说。
    “想给你买，但没法这样公开给你，所以用他们作掩护。”宋瑾听到电话那头好听的中低音，伴随着初秋的风，灌入耳中，沁人心脾，通体舒透。
    “哦，所以今天庄老师是暖心霸道总裁？”宋瑾打趣，然后听见电话那头低声笑起来。
    又听见他说，“瑾宝，早点休息。睡不着跟我说。明天不用紧张，你准备的东西没问题的。”
    “嗯。”
    结果晚上十一点，宋瑾翻来覆去睡不着。而旁边床上的徐瑶都开始打呼了。
    手机屏幕亮了，宋瑾捞过来看了眼。
    庄辰发过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睡着。
    宋瑾打字：【没，睡不着。】
    【打开行李箱，右下角有耳机，戴上，我给你催眠。】
    宋瑾起身，小心打开行李箱，举着手机，按照庄辰说的，很快找到耳机。
    躺下，戴上，听着那头轻缓好听的中低音，慢慢被他描绘的情景，引导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瑾迷迷糊糊睡着了。
    ***
    第二天上午，一个大型会议室里，里面坐着乌泱泱的人。大家都一脸严肃的听着台上的人汇报。
    宋瑾被安排在第四个。
    她在台下坐着，双手交握，骨节发白，手脚冰凉，心口发紧，忍不住小幅度抖腿。这种报告在上台前，那种压力和恐惧是最大的。
    反而上了台就没那么紧张了，因为就算再糟糕，一鼓作气讲完也就结束了。
    现在就像上断/头台之前，那种排山倒海的恐惧快要将人淹没。
    轮到宋瑾了，她深呼吸了几下，从一侧台阶上去。
    主持人做了简短介绍后，宋瑾开始汇报。
    好在之前有一些上课经验，上去之后，她就稳住了。
    汇报了半个小时，从容流畅讲解了自己的课题。时间控制的很好，比规定的时间提前一分钟讲完。
    接下来是十五分钟的提问环节。
    前面的两个问题，宋瑾顺利解决。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举手示意提问，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神情严肃地说，“你所用的这个调控神经元兴奋性的方法并没有在这个课题里证明它是有效的。所以用这个方法的所得到的结果是不能让人信服的。但你这个课题最大的新颖处就是这个方法。”
    宋瑾翻了到其中一张ppt，“我们切片看了荧光，病/毒有表达。另外用组化证明了它是可以用来激活神经元的。您所说的证明的方法是需要用膜片钳观察给药前后神经元的放电情况吧？”
    对方点头。
    宋瑾不急不缓地回答，“这个方法不是我首创的，已经有大量文献证明它的有效性。所以我们没有在前人的基础上再做大量重复的工作。”
    对方不满意地摇头，“不是这样的。就算如此，你应该也要验证。不同的实验环境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比如你购买的病/毒或者药物失效也是有可能的。”
    宋瑾蹙眉，想着怎么说服这个人。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属于行业默认的规定，但他硬要挑刺也是有道理的。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时又有人举手，宋瑾看过去，是坐在最远处，靠近门边座位上的庄辰。
    这个会场人很多，她汇报的时候，视线只是偶尔扫一下台下，没有仔细看。并不知道庄辰来了。
    庄辰站起来，接过话筒，沉稳开口，“您刚才提出的疑问，我试着回答一下。如果这个方法在这个实验里失效有两种可能。一是病/毒本身有问题，但是台上的老师展示的结果表示病/毒的表达是没有问题。二是药物失效，也就是功能验证，这位老师用了即刻基因来验证神经元是可以被激活的。”
    停顿了一下，注视着提问人，庄辰继续说，“如果您还是没法信服，下午我三点会在这个会场汇报。我跟台上这位老师是同一个系的同事，用的是同一支病/毒和药物，我的结果里有用在体多通道的方式来验证这个方法。”
    提问人点头，坐下。
    宋瑾暗自松了口气，心放回肚子里。
    这时主持人宣告时间到，提问环节结束。
    宋瑾拿上电脑，下台。
    坐在底下，后背出了密密一层汗。抿了口水，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庄辰发消息，感谢他。
    拿出手机，看到庄辰已经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今天的汇报很精彩。很镇定、从容、清晰、自信，很棒。以你为荣。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了，先休息会。爱你。】
    【我过来听你报告这件事，回头你再跟我算账。】
    宋瑾眼窝一热，心头一暖。
    之前宋瑾跟庄辰说过，她汇报的时候，不想他在台下听。庄辰也答应了。
    这次如果她没被人为难，她相信庄辰肯定会在听完她的报告后，从门边偷偷出去。全程不会让她知道。
    这个男人总是在尊重她的同时又尽力暗中保护她。
    除了更爱他，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