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科学大会的第一天, 下午两点五十，诺大的会场，富丽堂皇, 座无虚席, 容纳了快五百人。
    宋瑾坐在诺大的会场一角，看着会场讲台中间的主持人介绍下一位科研工作者的履历。
    听见周围前来听报告的人窃窃私语。
    “好厉害的教授！发表的文章都是顶刊！我刚查了下，他刚回国就中了两个课题。真是青年才俊！”
    “好像听说现在是x大神经病学系的副主任了, 仕途也很不错！”
    “对, 我也听说了。不过之前不是有学生告他性/骚扰吗？”
    “哦，x大严肃澄清这件事了, 当事人也连续道歉了一个月。这个教授应该是被诬陷了。”
    “哎, 这年头，师生关系真是个问题。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事了, 不然一个人就这样被毁了。挺可惜的。”
    “……”
    宋瑾在一边听着, 心里有些酸楚。这件事过去几个月了，还会被人提起。不知道多久才能彻底不再被提起。
    在她思绪到处飘的时候，抬头看会场最前面, 看到庄辰正从最左边的台阶走向讲台。
    依旧是一尘不染、熨烫的妥帖整洁的白衬衫, 下摆收进黑西裤里。肩宽腰窄，一双大长腿, 宽阔有型的后背, 透过白衬衣称印出的结实有力的胳膊, 沉稳的步伐, 如同出画人一般, 意气风发, 让人赏心悦目。
    宋瑾听到周围几个女生又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我看了会务组的手册, 现在要上去汇报的人是叫庄辰吧？我先确定一下, 不要搞错人。”
    “嗯，没错，刚才主持人介绍了。”
    “好了，我以后有偶像了。这个背影就足够我粉上他了。确定他没走错会场吧？难道这不应该是出现在某个时装周走秀的模特么？”
    这时庄辰转过身，站在讲台后，看着电脑屏幕，放大ppt，侧身看了眼会场中的大屏幕，确认显示没问题。
    单手握住立式话筒，戴着金丝边眼镜，扫视了会场一圈，面色温和地开口，“大家下午好，我是庄辰。谢谢李元教授的介绍。今天我要汇报的主题是……”
    这时旁边的几个女生伸长脖子，瞪大眼睛，震惊地说，“我的妈！这张脸，爱了爱了！这个男人是我的新晋男神了！”
    “卧槽，好绝的男人！是我理想中的教授的样子了！我要报考他的博士！姐妹们，发动你们的人际关系，帮我搞到关于他的一切信息！”
    “……”
    宋瑾微笑着注视着台上风华正茂、自信从容、英俊儒雅的人。别人眼中的偶像是她的男朋友，让她有种把男神收入自己口袋中的莫名的骄傲与得意。
    半个小时的汇报，宋瑾对那些内容很熟悉，之前两人一块演练了很多次。
    中途，宋瑾时不时看看周围人，发现他们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放在台上。
    偌大的会场，除了庄辰的声音，落针可闻。大家都屏气凝神地听着报告。就连之前一直叽叽喳喳议论庄辰外表的小女生都安静下来了。
    台上的人口齿清晰、富有磁性的中低音，清晰明了、逻辑简练又严谨地讲着课题。课题非常新颖，采用了很多前沿技术，有很重大的发现。
    台上的人光芒万丈，吸睛无数。庄辰通过这场报告在国内打响了自己的名声，以一个强有力的姿态宣告他回国这件事。
    以后的合作资源，请他去做报告的邀约肯定源源不断。
    宋瑾仰头看着台上的人，从心底觉得骄傲。
    庄辰汇报完，底下举手提问的人非常多。主持人站起来，举着话筒，笑着说，“我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提问时间，那就近的人先提问。回头大家给庄教授发邮件讨论。”
    有人站起来，先是表达了欣赏之情，然后提问。
    庄辰不疾不徐讲了自己的观点，并且用他没汇报的ppt的内容做了补充。
    接连问了四个问题，他都很顺利的解答了。在庄辰主攻的方向，他得心应手，文献和观点信手拈来，洋洋洒洒，毫不费劲。
    这种自信和从容震慑住了很多人。
    一直到最后，站起来提问的人还是很多，主持人低头笑了笑，“时间到了，大家有问题私底下再交流。”
    台下有人大喊，“麻烦庄教授把邮箱放上来！”
    庄辰笑着把ppt翻到最后一页，里面是他们实验室的合影和人员介绍，旁边写了他的邮箱。
    大家赶忙举起手机拍照，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随后，庄辰走下来，到前排就坐。
    宋瑾看见他刚坐下，旁边就有老师凑近他，估计是有问题要问。
    过了会，看见他坐正，没人再提问，宋瑾拿出手机发消息。
    庄辰看见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拿起来看了眼，随即扬了扬嘴角。
    是宋瑾发来的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他刚才演讲的照片，角度抓拍的很好。是他手握激光笔，侧脸看着屏幕。
    第二条是文字，【庄教授今天超有魅力！又收获了一大批迷妹！坐在我旁边的女生们已经开始全网搜索你了。我很想告诉她们，大家都别忙活了。因为这个男人是我的！我的！！！】
    宋瑾很快收到了回复。
    同样是一张照片，是他们在学校第一次办讲座后的合照，两人都穿着白衬衫，站在一块儿。草长莺飞的明媚三月，两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容。
    然后是一条文字消息，【这个女生是庄辰的。庄辰也只属于她。】
    看到“庄辰”二字，宋瑾捂嘴笑起来。顿时觉得这人好可爱，跟幼儿园小朋友特地画圈圈，强调是自己的东西一样。
    这张照片，拍完后，宋瑾就没再仔细看过。这会她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看到了之前不曾发现的一点细节。
    站在庄辰右手边的是许院士，左手边是她，按理说，庄辰应该站直。结果仔细看，他的头微微偏向她这边，左侧嘴角微微上扬，但是视线是看向前方镜头的。所以他不是为了看镜头才这样做的。
    这个细节让宋瑾心花怒放。她就是那场讲座被庄辰的才华折服的，是她第一次从心底羡慕一个人。而庄辰那个时候就对她有好感了。
    有种隔着时空看到了他的心意的那种惊喜。
    一直到下午六点，宋瑾都在这个会场听汇报。这次的会议分了很多个会场，每个会场的主题不一样，同时进行，大家根据自己的兴趣随意找会场听报告。
    宋瑾今天主要在这个会场听，之后两天要听的报告，她已经在会务组发的日程安排上圈出来了。到时候会在不同会场中穿梭。
    庄辰后面听了一个报告后，走出了这个会场，去了其他地方。
    宋瑾听完最后一个报告，起身，准备出会场酒店，找个餐馆吃饭。
    结果看见庄辰进来了，宋瑾笑着朝他点头。
    庄辰迎上来，头微低，面带笑道，温和开口，“宋老师不赶时间的话，我们在这个会场合个影？”
    “好啊！”
    庄辰拿出手机，拜托路过的一个学生帮忙拍照。
    两人站在讲台中央，没有靠的特别近，中间留有正常的社交距离，身后是这次会议的电子横幅。
    拍完照，庄辰拿过手机，向拍照人道谢，然后检查照片，把照片全部云备份。
    宋瑾拎着包，准备离开。还没开口就听见庄辰说，“宋老师晚上有约吗？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跟你一起吃晚餐？”
    宋瑾环视了一下四周，上前一步，低声说，“庄老师，你克制点。我们现在是同事，不能单独吃饭。”
    庄辰同样低声回，“不是单独，是跟实验室的学生一起。想跟你多待一会。瑾宝，你想不想以师母的身份出席？”
    “现在公开？”宋瑾抬头对上面前人漆黑如墨又带有深意的双眸。
    “不公开，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以后他们会清楚的。现在让他们提前认识一下。”
    “哦，好。”宋瑾点头，不过她想起了一件事，“庄老师，我把戒指取下来吧？”
    “你的戴着，我的取下来。”庄辰说着把右手中指的戒指取下来。
    两人并肩走出会场。一路上时不时有人回头看他们俩。
    身穿白衬衣搭配高腰黑色一步裙，脚踩黑色高跟鞋的高挑漂亮女生和一个高大挺拔同样身着白衣黑裤的英俊男人，实在是会场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走出酒店的途中，陆续碰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所以两人就没怎么交谈，看上去就是同事关系。
    等两人走进餐厅时，庄辰实验室的四个人都愣住了。
    会议只提供午餐，晚餐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今天下午五点半，何飞在没有导师的学生群里约饭，夏沁问要不要叫上庄教授，想感谢他带他们来参会。
    毕竟这种大规模的会议，很多导师只带高年级学生参加。而他们实验室，全员出动，连助理林允曼都能跟着一起来开会。
    这一点，何飞和夏沁快被系里其他没能来参会的同学羡慕死。毕竟是在有名的旅游景区，白天开会，晚上出去溜达，并且路费、住宿费和伙食费都给报销。
    纪醇阳回了句，【庄教授明晚参加学术晚宴，今晚好像没事，我们叫上他一起吃饭？】
    大家同意后，就去实验室大群里发了消息。很快便收到了庄辰的回复。但他们没料到宋瑾会过去。
    庄辰开口，“今天宋老师跟我们一起吃饭，以后大家会合作，先互相了解一下。”
    说完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宋瑾就坐，然后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林允曼把菜单递给庄辰，“庄教授，您来点餐。”
    庄辰接过菜单，随手递给宋瑾，“宋老师来点。”
    宋瑾没客气，笑着接过菜单，“大家有忌口吗？”
    “没”其他人异口同声说。
    宋瑾利落点完菜，然后把菜单给其他人，“大家看看还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夏沁小声跟旁边的何飞说，“所以庄教授找宋老师过来是为了让宋老师买单？”
    她以为说话声很小，实际上大家都隐约听见了。
    何飞摇头，不敢多说什么。
    庄辰没解释，淡定地倒了杯水，拿起宋瑾面前的筷子，涮了涮，然后摆放到她面前的餐盘里。
    “宋老师有洗筷子的习惯？”林允曼问，这下她有点不淡定了，有点郁结。虽然她已经放弃了，但这样被人暗戳戳秀恩爱，心里还是会发酸。
    宋瑾笑了笑，“嗯，有这个毛病。之前跟庄老师吃过饭，他见我这样做过。”然后扭头看了眼庄辰，笑语盈盈地说了句，“谢谢庄老师。算是我今天买单，收到的额外服务。”
    大家笑起来。
    庄辰抬眸看了眼身边人，没说什么，接着转头看向学生们，“你们今天听了几场汇报？有什么收获？随便说说。”
    刚才还洋溢着笑脸的学生们，一下安静。
    宋瑾听完，愣住，抬脚轻轻碰了碰身边人的腿，示意他不要把氛围搞得这么僵。晚饭怎么突然成考场了？
    刚才她点了好多菜，估计要被庄辰弄得都没有胃口了。哎，回去得跟这人好好说说。
    但是何飞他们好像习惯了，开始说自己听到的报告，并且向庄辰问他们没听明白的地方。
    庄辰一一解答，好在语气还行，不是那么严肃死板，所以氛围没那么凝重。
    过了会，宋瑾就看明白了。这是庄辰实验室习以为常的场面。
    菜慢慢上齐，大家边吃边说。
    过了会，夏沁握着筷子，身体前倾，有些怯懦地看向庄辰，小心翼翼地开口，“庄老师，我能问一下您明年的研究生招生情况吗？我本科有个师妹想报考咱们系，再有一个多月就是研究生考试报名的时间了，她想问问您有几个招生名额。”
    “明年九月份会有三个学生来咱们实验室。目前通过夏令营招了两个。还有一个名额放在了研究生统招中。明年三月份会通过研究生复试确定是谁。”庄辰解释。
    “好，明白了，谢谢老师。”
    过了会，何飞鼓气勇气，“庄老师，我想跟您请个假。”
    “几天？”庄辰不咸不淡地问。
    “两天。我家离这里很近。很快就是十一假期了，我想请两天假，开完会，直接从这里回家。过完十一假期再回学校。”何飞低头一鼓作气说完。
    其实研究生的假期是摆设，就算法定假日，很多实验室都不关门，一直有学生做实验。
    有一会，庄辰没说话，饭桌很安静。
    宋瑾放下筷子，扭头看庄辰，不知道他的决定，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庄辰喝了口水，看向何飞，“路上注意安全。”
    何飞惊喜地抬头，“好！谢谢老师！回学校后我一定好好干活！”
    夏沁一脸羡慕，看了眼斜对面的导师，低下头，接着又抬头看了眼。
    在她再次低头的时候，听见导师说，“夏沁，你是不是也要请假？”
    夏沁赶忙抬起头，一脸坚定，抓住机会，“嗯！那个……，我跟我男朋友是异地恋，他离这里不远，想趁假期见面。”
    “嗯，去吧。你是女孩子，自己多注意一点。”庄辰叮嘱。
    夏沁喜笑颜开，狂点头。
    宋瑾在一边听着，硬生生听出了一颗老父亲的心。特别是庄辰面对夏沁的时候。宋瑾再次抬脚，用高跟鞋鞋尖轻轻戳了戳某人的腿。
    庄辰伸手捏了捏宋瑾放在桌子下的手。捏完没放，而是握住，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宋瑾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不然他们的姿势看上去会有点奇怪。
    何飞和夏沁见导师很好说话，于是放飞自我，胆子大起来，开始问一些很私人的问题。
    聊了会后，饭桌氛围变得很轻松，大家有说有笑，不那么拘谨了。
    过了会，夏沁笑着问，“庄老师，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师母？”
    刚才夏沁自爆有男朋友，能感觉到庄老师关心她。所以好奇导师的感情生活，虽然不太合适，但架不住好奇心地驱使。
    纪醇阳乜了眼单纯的师妹，没说话。他知道庄辰不是单身了，之前见他戴过戒指。
    宋瑾被噎了下，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饭桌的画风说变就变。庄辰实验室的人也是很精彩了。什么都能聊起来。
    不过她很好奇庄辰怎么回答，以他的性格应该就是沉默或者转移话题。他不会接这种话题。结果下一秒听见他说。
    “你们已经有师母了。”
    夏沁迅速看了何飞一眼，两人皆是一愣，然后夏沁小声说了句，“哦，那论坛里的人要伤心了。”
    “什么论坛？”庄辰捕捉到重点，反问。
    “学校里的学生论坛，就大家有点八卦。您是那里的风云人物，很多人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夏沁解释。
    “什么机会？”庄辰蹙眉不解。
    “成为我们师母的机会。”
    庄辰扶额，闭眼。他这是给自己问出了一个火坑。果然很快小腿迎接了更有力的一脚。这次有点疼，但只能忍着。
    一直到饭局结束，庄辰都没敢迎接旁边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吃饭。他能感受到宋瑾偶尔投过来的视线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吃完饭，最后是宋瑾抢先买了单。
    学生们跟庄辰告别，说是要去附近逛逛夜景。庄辰叮嘱了几句，学生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晚上八点，空气中氤氲着水雾，带着沿海边特有的咸/湿味道。路灯像被浸在水中，发出昏暗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宋瑾抱臂，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人，不咸不淡地开口，“庄辰，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