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作品:《帝心

    第65章
    阿悦觉得, 这座县丞府邸已经不再安全。不管是不是错觉, 她都无法再毫无忧虑地住下去了。
    处在信期中的少女本就敏感脆弱, 特别没有耐心, 再一次醒来后, 她呆坐在榻上足足有两个时辰一句话不说,谁也没理,急得莲女都快哭出来了。
    “宁左监在哪儿”这是她长长的出神后说的第一句话。
    莲女忙去问了人, “就在府上,每日照例和几位大人去城外转一圈。”
    “把人请来, 我有话问他。”
    大概是三年前受过宁彧那次指点, 阿悦对他有种特殊的信任。
    她收拾了自己, 恢复到勉强能见人的状态。
    宁彧来的速度出奇得快,她刚换好衣裳, 人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见了他, 阿悦还记得几天前的狼狈,不免有些不自然, 但心底涌上的不安很快就把那些多余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的状态和之前相差太大了, 几乎短短两日就苍白许多,就算少女信期初至, 也不至于弄成这模样。
    宁彧也肃了脸色,“翁主,发生了什么事”
    阿悦直直看着他, 看得他神色疑惑却也没有丝毫闪躲, 才把这几夜的感觉原原本本道了出来, 最后问,“我怀疑,阿兄的计划是不是被那边知道了”
    “绝不可能。”宁彧笃定道,“此事本来仅有五人知晓,加上翁主,便是第六人,连那些随陛下出发的人都不知要去何处。如果会泄露,只能请翁主想想,是否对谁提过此事。”
    他就事论事,倒没有怀疑阿悦的意思。
    “更不可能,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阿悦绷紧了指节,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宁彧,她感觉这人就是傅文修。
    这是她的第六感,也可以说是一种预感。大约是和傅文修羁绊太深,在和他有关的事上,她总是出奇得敏锐。
    这四年她和傅文修没有任何接触,可她没有一刻淡忘过他。这人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就会引爆。
    从一开始,她在傅文修那儿感觉到的就不是所谓的爱意,而是满满的危险感。
    “翁主说,感觉有人在夜间窥视”宁彧缓缓思忖道,“翁主有没有想过,会是您的倾慕者”
    在宁彧看来,这是个很合理的猜测。连他这等不在意皮相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位溧阳翁主很美,即便依旧年少还未及笄,可已经完全是能够吸引男人目光的模样了。县丞府中的防范并不严密,有人夜半窥探也不足为奇。
    阿悦微微张唇,确实没想过这个可能。再者,她心中其实都已经有了倾向,觉得那就是傅文修。
    宁彧陡然跳出这点,打破她的思维,让她竟一时怔愣不能言语。
    宁彧沉思,轻声道“我可以立刻去为翁主彻查此事,但如果翁主不放心,想亲自来,在下还有个主意。”
    听罢,阿悦采纳了他第二个建议。
    天色落幕前,阿悦同平时一样早早进了屋歇息,再也没出来过。而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她换了身装束从后门那儿走出去转了个弯,同宁彧一起藏在了院里的花丛中。
    花草繁盛,天色暗了一遮,只要不凑近看,谁也看不出里面还藏了人。
    为了保证有效,阿悦连两个贴身婢女都没告诉,她们都以为她正在里屋安睡呢。
    “这样盯,要盯到什么时候”
    “可能一刻钟,可能半个时辰,两个时辰,也可能一整夜都没用。”宁彧淡然道,“这是个蠢办法,但要消除翁主的不安,亲自见到此人,只能守株待兔。”
    他补充了句,“前提是,的确有翁主说的这个人。”
    “一定有。”知道宁彧在暗示她疑神疑鬼,阿悦也不和他争辩,静静等待。
    为了这个计划,她特意加厚了衣裳,也涂上药膏防蚊虫叮咬。可这样蹲了大半刻,终是脚酸腰酸小腹也阵阵抽疼。
    特殊时期还没结束,第一次的时间总得久些,她本来应该好好休息多睡觉才是。
    半个时辰后,阿悦偷偷抬了抬麻木的脚,瞄了眼旁边的宁彧。他神色如常,没有半点肢体僵硬的感觉,聚精会神地盯着屋外。
    他是为她的事在认真,她总不好输给对方。抱着这样的想法,阿悦硬是憋着一股劲儿,又不言不语地坚持了半个时辰。
    可夜风徐徐,除了几声虫鸣,他们再没听过别的动静。
    阿悦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腹部,头低下来微微蜷缩,长时间维持这样的姿势,太难受了。
    “还要坚持吗”宁彧的声音冷不丁响在耳畔,阿悦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也不意外,脱下外袍垫在了泥土上,“实在累,就坐会儿罢,我会继续盯着。”
    说话时宁彧的视线都没有偏移,脱个外袍更是顺手,根本没有给阿悦阻止的机会。
    认真想过,阿悦也不和他倔,还是往后坐了下去。她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们都是自小练蹲身骑马练出来的,表兄也是这样,能好几个时辰保持同一个姿势。
    只是这样一来,她要还的衣裳可不止两三件了。
    暗暗活动了手腕,阿悦低头去揉捏僵硬的小腿,完全没注意到宁彧不知何时投来了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侧、耳梢和一小截瓷白的脖颈。
    她重新抬首时,宁彧也收回了视线,“还没有人。”
    “先守一夜,如果真的没有半点异常,再查别的。”
    宁彧无可无不可地应下,又过了会儿,突然问道“翁主为何迟迟不和陛下成婚孝期已满一年,许多人都因此议论。”
    阿悦愣住,完全没想到他突然说到这个话题,“什么”
    “陛下疼爱翁主,若翁主提了,他一定不会不应。所以,是翁主迟迟不表明态度,陛下也不想逼迫你,是吗”
    当然不是。阿悦心中反驳,她和阿兄虽然定下过那样的约定,可眼下形势特殊,两人就默契地把这事往后推了而已,谁都没提起过。
    “你们你们好歹也是阿兄信赖的重臣,怎么成天记挂着这种小事,当前最关心的不应该是和傅氏的这场仗吗。”
    “这绝非小事。”宁彧回头认真道,“一国之君怎可无后,陛下如今二十有四,并非少年郎了。寻常人到了他的年纪最少无论如何也该有儿女了,陛下却至今膝下空悬,都是因为先皇留下的遗诏,使一干臣子不好强行进言。”
    “但没有皇嗣,就等于一国根基不稳。说句大不敬的话,假使陛下出了什么事,我们便是想扶持陛下的血脉,也有心无力。”
    不管阿悦因为他那句冒犯的怒视,宁彧从容缓道“陛下爱惜翁主,尊重翁主的意思,也请您体贴臣等,体贴绥朝子民,给我们一个安心。”
    阿悦不语,他再道“如果翁主确实没有这个意愿,也应该早点叫陛下知道才是。”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翁主不想嫁给陛下,该早些表明心意。譬如,为自己另行择婿。”
    阿悦一惊,却见他双目毫不退缩地望来,且大胆自荐,“翁主觉得,在下如何”
    在这之前,阿悦从没感受到过他对自己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或欣赏,所以听到后唯有震惊和不可置信,甚至怀疑面前的人被掉了包。
    大惊失色下,她想也不想地就要后退起身,却被宁彧一把攫住手腕,“别动。”
    他道“有动静了。”
    随着他的话语,有一道黑影从拱门边鬼鬼祟祟移来,暂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光看身形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傅文修。
    阿悦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放松,挣脱了宁彧的手,也跟着定定看这道黑影。
    黑影逐渐走入月光,五官依旧模糊,可那身衣裳已经很明了了,竟是外面巡逻的侍卫。
    她看着他旁若无人地绕过前屋,走到旁边,从怀中掏出工具把栓好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
    看到这儿,阿悦心已经急速地跳起来了,害怕的同时还有一阵止不住的愤怒。
    她知道来米县后宁彧也有在管这些侍卫,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你们平时就是这么管人的身为当值侍卫,竟能擅自离岗偷偷摸到了我的院中,还连着几日都无人发现”
    宁彧脸色也很严肃,但还能冷静思考,“这人到底是不是真侍卫还难说,但让此人溜了进来,确实是下官的失职。为了翁主声誉着想不能叫人,还请翁主在此稍候,我去将此人捉住押走。”
    说到底,宁彧一开始就认为这不过是阿悦特殊时期加上担忧魏昭的错觉,没想到竟真的抓住了人。
    宁彧起身,几步上前去捉了那黑影。
    阿悦留在原地思考,能顺利抓到人固然是好,但就像宁彧怀疑的那样,这人真的就是这几夜让她感受到窥探目光的那个吗
    她没有上前去看,此时不仅是这人,连宁彧也让她生出了几分警惕,毕竟刚才那简单的两句话太过惊人了。
    第66章
    宁彧押了这人去审问, 阿悦不便跟去, 就回了房休息。
    她换好寝衣平躺在床榻上, 脑中想的都是这几夜感受到的视线。如果这个人当真像宁彧说的那样, 是因为她的容貌失去理智铤而走险, 又怎么会仅仅呆坐在房中看着她?
    阿悦不禁理了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本该睡得很沉的她在梦中都感到不对劲,察觉有人在夜半窥视,不得不去找了宁彧。
    作为魏昭信重的人, 宁彧掌管了这县丞府的一半侍卫,有调令的权力。魏昭走了, 他最需要保证的就是阿悦的安危, 所以即使不信, 对她的话也必定要重视。
    他陪阿悦蹲守,果然蹲到了一人, 便去亲自审问——
    ……不对。阿悦猛地坐起身, 手都在发颤,她中计了!
    张口要大喊莲女, 阿悦就被一只手帕捂住了嘴, 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开口,“阿悦真的很聪明, 可惜……”
    可惜什么?阿悦努力转过头,瞥见一双阴鸷的眼,这双眼中此刻却有火焰燃烧。
    傅文修……
    她失去了意识。
    **
    下雨了。
    山路颠簸, 马车摇摇晃晃, 和着淅沥的雨声把阿悦闹醒了。
    她迷茫睁眼, 眼前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挤进脑中,让她难受得呻|吟了声。
    “醒了吗?”一双大手探来,凭记忆摸了摸她的额头。
    阿悦全然记了起来,惊得如同鹌鹑,僵硬地躺着,双眼在黑暗中睁到最大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好处是,对方也看不请她。
    “郎君放心,郑叟配的药不会有问题。”马车外赶路的人大声道,“翁主应该不会这么快醒的。”
    傅文修低应了声,顺势把阿悦垂在身侧的手握在了掌中把玩。
    阿悦只能努力使自己不要惊叫出声,也不能露出任何抗拒,任他把她的手当玩具般揉来捏去。
    她已经完全想通了,这就是个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