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作品:《帝心

    “好。”魏昭从善如流地去了。
    这厢,等阿悦慢慢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又被魏昭哄过去了。他总是如此,先和你正经说一通,趁你不注意时再来“打岔”一番,堪称双管齐下、软硬兼施。
    不过是对着她而已,竟也用上兵法了。
    第64章
    阿悦还是没能和魏昭好好商讨这件事, 因为她一开口, 魏昭的目光就告诉她, 这件事没有周旋的余地。
    他一定要亲自去取傅德的人头。
    为免她提心吊胆, 魏昭没有告诉她出发的时辰, 只是在她某日惯常去找他时,才被九英暗暗告知,人已经离开米县了。
    “阿兄临走前交待了什么吗?”
    九英摇头, “陛下只是让翁主不用担忧,他去去便回。”
    不用担忧, 说来轻松。
    阿悦出神地走着。
    慢慢走到一处湖心亭中, 被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惊得回神, 她才悠悠舒出一口气。
    她总算理解当初外祖母对着外祖父的心情了,大概就是这样, 看着对方怎么劝都不停, 好笑又好气,最终只能顺着他的意来了。
    还偷偷地走, 像小孩儿一样。
    她作为一个顺带着带来米县“游玩”的翁主, 在这里无人可用,竟只能当个“睁眼瞎”, 傻愣愣地等人回。
    越想,阿悦越觉得生气,下定决心, 他回来后足足一个月都不要理睬他了。
    魏昭是会哄人不错, 她也时常抵挡不住, 但只要不看不听,不信她依旧坚持不了。
    虽然这么定下主意,阿悦还是心中难安,干脆走出院子交际,开始和米县县丞府上的几个女儿侄女熟络起来。
    县丞就姓米,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最小的那个比阿悦年长两岁,刚定了亲事,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绣自己的喜帕、嫁衣。
    “三娘看着还很小呢,居然这么快就定亲要嫁人了。”阿悦看着米三娘婴儿肥的可爱脸庞不由感慨。
    算日子,米三娘差不多是来年一及笄就要成亲。她许的人家是一个武将家的郎君,现今正随其祖父在米县前沿驻防。
    米三娘羞涩地抿唇,“翁主比我还小,不是也早早和陛下定了亲。”
    阿悦噎了下,飞快道:“这不一样。”
    看了看她微红的双颊,米三娘笑,“的确不一样,翁主和陛下本来就亲近,这是亲上加亲。”
    在临安时阿悦就好些次因为这事被调侃,倒能勉强镇定,“说的三娘子,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那位石小郎如何?三娘子见过他吗?”
    “见是见过的,人也和善。”米三娘面上带着不由自主的笑,“他回得少,但每隔段时日都会写一封信给我。”
    “前沿也记挂着三娘子,是个有心人啊。”阿悦为她高兴,“只可惜战事缺人,不然以你们的关系,该常见面才是。”
    大绥没有婚前一年或一月不见面的习俗,相反,好些刚定亲时不熟的男女,都是通过准备成亲的这段时日慢慢认识。有些大胆些的未婚夫妻,就是因为这样的习惯发现彼此不合适,最后双双取消了婚约。
    阿悦把这戏称为古代版的“婚前试爱”。
    “战事要紧。”米三娘善解人意道,顺便和阿悦解释她和石小郎这么急着成亲的原因。
    石小郎是家里的小郎君,父亲早逝,上有一个嫡亲兄长。他自幼被祖父和兄长带大,和这二人感情极深。
    但在一年前,绥朝和广平侯刚开战时,石大郎随大军去了山东就没再回来。听他的同袍说,石大郎对敌时掉下山涧,找不到尸骨了。
    作为石家仅剩的儿郎,他祖父母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快些成亲,绵延石家子嗣。
    “那……他家中情况特殊,不是不该参军吗?”阿悦疑惑,绥朝并没有到那种紧急的时候,所以没有男丁必须参军的死命令。
    像石小郎这种,完全可以阐明理由不去,更别说还一去就是祖孙两。
    “他说要为兄长报仇。”米三娘叹气,“我也没甚么可劝的,便拜托了阿耶请人照看着他,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罢。他已有一个多月没写信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哪里不顺利……”
    “米县丞都说了无事,那肯定不用担心,也许是不方便写信呢,三娘多写几封给他不就好了。”阿悦拈了块米三娘亲手做的枣糕,酸酸甜甜,滋味超级好,比御厨做的也差不了多少。
    米三娘听了她的建议,转头道:“翁主喜欢这枣糕,我叫人多送些去。正好每年都要做许多送给亲戚的,那儿还有好几大盒呢。”
    阿悦双眼一亮,也不客气地受了。
    秋季丰收,她向来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一不小心连着两日都吃了一堆的枣糕、枇杷等凉性吃食。
    第三天,终于闹出问题了。
    起初,阿悦只是碰巧遇到宁彧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也想从中探听魏昭的消息。宁彧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她不清楚,反正话说得挺漂亮,让她就是故意想耍脾气也耍不出来。
    准备告别起身时,阿悦就感觉腹中一阵绞痛,摇晃了下,差点没摔倒。
    莲女忙扶住她,惊讶,“翁主怎么了?”
    “可能是这两天吃的东西杂了些。”阿悦捂着腹部,语气弱弱道,“有点不舒服。”
    宁彧的手收回,闻言有些想笑,鼻间就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愣了愣,迅速想到什么,眼迅速往阿悦座位那儿一瞥,果不其然。
    咳了声,宁彧低低道:“翁主不舒服,该早些回去沐浴更衣才是。”
    沐浴更衣?阿悦不大确定地望着他,什么时候不舒服……就要去沐浴了?
    还是莲女有经验,飞快反应了过来,轻呼一声道:“啊呀,翁主——”
    凑在阿悦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阿悦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嘴唇几度嚅动,才说出一个“哦”字。
    当了好些年货真价实的小孩儿,她都差点要忘记这事了。
    偷偷往身后一瞄,瞄见小片红色印记,阿悦脸像烧起来般。
    她怎么就不老老实实待在房里,这种狼狈的时候竟被宁彧给看见了。
    就算……就算被表兄看见也没有这么尴尬的啊。
    阿悦欲哭无泪,期望着宁彧能先离开,她好叫人赶紧收拾了这儿。
    好在宁彧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小少年,知道阿悦此刻窘迫,也不准备在这里多留。
    不过离开时他停顿下了,又转身脱下外袍,不容莲女拒绝就交了过来,留下一句“翁主兴许用得上”,人就已经走远了。
    “翁主,要用它遮着吗?”
    “……不用,放到一边,明日给他送两套新衣裳去。”
    不管用没用,反正不可能再把这件送回去。阿悦羞恼时,腹中又绞痛了下,脸色微白,但还不至于失去力气。
    她这几年养得好,心疾也不会影响女子月事,这些疼主要还是因为这几天饮食没有禁忌,贪了凉食。
    莲女慧奴掩护着她回了屋,沐浴更衣后添上月事带,又给她灌了汤婆子塞到被中捂着腹部,给她交待了许多女子信期需要注意的事项。
    阿悦蔫蔫听着,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都怪婢没劝着翁主。”莲女自责,“明知这两年该注意些,昨夜还让翁主开着窗睡了,别染上风寒就好。”
    “今儿一上午都没事,哪还能染上风寒。”阿悦有气无力道,把自己蜷成了团,只露出一双眼,“我好困,等会儿午膳别叫我了,让我睡个一下午再说。”
    “先喝了这碗姜煮糖水罢。”莲女不容她赖掉,坚持让阿悦喝了一碗辣辣的姜糖水,让她感觉小腹那块儿都烧了起来,整个人也迅速变热。
    这么一来,更想睡了。
    带着热得红通通的脸,阿悦埋进了被褥,睡了个黑沉大觉。
    身体上的不适使她格外得疲惫,从午时昏昏睡到夜晚都还不满足,被莲女劝着坐起吃了碗清汤面,就又飞快地闭上了眼。
    这次临睡前,她无意识瞥了一眼屋外,已经暗得十分彻底了,院中老树上悬起了半勾月,清冷冷的。
    不知道阿兄现在进展怎么样了。阿悦迷迷糊糊地想着,希望人不要受一点伤才好。
    她进入梦乡。
    梦中,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看着她,看着她,看得阿悦寒毛竖起,很想生气地说一句“滚开”,可到了嘴边,都是软绵绵的呜声。
    视线的主人似乎察觉出了她的不舒服,伸手想摸一摸她的额头,但他的手太凉了,凉得阿悦抵触更大。
    他触电般收回,定定地继续看来,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
    阿悦唰得睁开眼坐起身,正插花的莲女忙放下用具,“翁主醒了,先喝杯热水。”
    摇摇头,阿悦犹豫道:“你们昨夜一直在我房中吗?”
    “在啊。”莲女立刻点头,“婢和慧奴就在帘外的小橱躺着,怕翁主夜半醒了,都不敢熟睡。”
    这样吗……阿悦摸了摸额头,明明是温热的,她却总感觉有一抹无法消去的凉意留在上面,让人莫名颤栗。
    她又问了句,“昨夜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莲女疑惑地看着她,这儿是翁主住所,寻常人哪敢来打搅呢,“翁主是不是梦魇了?”
    “……兴许。”阿悦努力忽略那阵不安,却在抬手时一惊,“我手上的这些画……”
    魏昭亲手为她在指尖勾勒出的画,全都没有了,最多留下一点模糊的痕迹。如果不是她对这件事记得清楚,几乎就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阿悦这几天一直对手指护得很好,连沐浴都小心避开它们,怎么会睡了一夜就全没了?
    莲女也有些奇怪,“也许是翁主抱的汤婆子太热了,融了也说不定。”
    闻言,阿悦翻了翻被褥里侧,见里面果然染上了一点颜色,心中有些许放松。
    可能真的是她疑神疑鬼想多了。
    这几天阿悦一直在努力找些事来充实自己,可对魏昭的担心一刻也不曾少过。再者,知道傅文修就在米县前方,离这里不过百里,她就总是隐隐不安。
    为了稳妥,阿悦还特意去问了便昨夜当值巡逻的侍卫,从他们口中得知确实没有其他人经过这座院子才真正放下心。
    “翁主是信期初至,心情难免起伏大。”莲女开解她,“婢也时常这样,等这几日过了就好了。”
    阿悦点头,暂且信了。
    但这天夜里,她又感觉到了那股视线,沉沉的,像铺天盖地的网,挣也挣不开。
    阿悦眼皮不住颤动,就是睁不开眼。她甚至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自己真实的感受。
    这一整夜,她睡得更加不好了,醒来时浑身汗淋淋,脸色发白,用被褥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她本就娇小,被这样一裹,整个人几乎就要埋在了里面,精致的五官仿佛也失了颜色,整个人如同一片单薄的纸,轻轻一碰,就能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