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夫人找她,到底是为什么事?
    揣着满腹心事,贾瑛总算将那帖经书抄完了。
    王夫人瞧了,见她字抄的大小,很是喜欢:“不错,我看着也不费神。”
    贾瑛笑道:“方才我注意到太太看书得拿远了瞧,便将字抄大了些。”王夫人这年纪了,老花倒也不奇怪。
    王夫人听了她这话,心里熨帖许多,只道还是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好些,哪知道贾瑛二世为人,何况还在看戏都要戴老花眼镜的贾母跟前,探春全无这方面经历,赵姨娘也年轻一些,自然想不到这里。
    贾瑛当然不知道她这番心理活动,只觉得王夫人语气忽然和蔼许多,又遣散了屋里的丫鬟们。
    她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要不好。
    果不其然,王夫人拉了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前日,我同你大姐谈了谈,想着便要先给你知会一声,你生下后抱去老太太那,我没操心半分,哪知你学了些新奇,现下便多废了心思。”
    贾瑛瞬间猜到了王夫人接下来的意思,嘴角抽了抽,对元春遥遥道了谢,至少现在她还有个知情权。
    虽然她觉得,她大姐和老妈更怕她去老太太那哭闹,所以打算先和她来软的。
    贾瑛低了头,就是不知道,王夫人最后从她二表哥和甄宝玉里面选了哪个。
    王夫人只当她害羞:“明年你便及笄了,我在你这岁数,早订了你父亲。现在看老太太还没意思,我便相看了许多。”
    “前些日子你凤姐姐回去,和家里夸了你不少,后来,你二舅母便来打听我的意思。”
    王夫人笑道:“你小时不也最爱去你二舅舅家玩了吗?”
    贾瑛一脸颓丧,嘟囔:“我还爱去林妹妹家玩呢。”
    小女儿从来都笑嘻嘻的,王夫人见她这般可怜的样子,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脑内一会子是李纨的话,一会又是元春的劝。
    当初李纨请来的老师被贾珠给捎走了,王夫人便找过李纨,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贾珠被妹妹给说服了。
    李纨道:“我那嫂子说了,她也确实是教不了了,宝玉与别的孩子着实不同些,不是因为她不听,而是她本就和别人的主意不一样。”
    说到这里,李纨举了几个例子,都是贾瑛与她嫂子课上寻常的交流,其中的观念,只令王夫人觉得莫名其妙。
    找谢清做老师时,王夫人同元春说了这事。
    元春一时面色也颇为精彩,过了许久,才叹道:“我这会子想,她衔着玉来的,怕本不是这世上的孩子,落了咱们家来了。这样想来,她也可怜,太太可宽着的,便由她吧。”
    想到这里,王夫人没有作火,只瞪了她一眼:“你便去她家玩,日后你是老姑娘了,她嫁了人,你瞧她还同你玩吗,这么大了,尽说些孩子话。”
    贾瑛心中明白,与其和王夫人价值观碰撞,不如想办法,往日她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却不知为什么,这会子真的听到后,心里莫名委屈起来。
    就像当初吃下藕粉,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一样,她只是想开开心心活着而已,并不想变成一个刺猬,做出要与全世界战斗的样子来,但是好像这个世界和她都没办法互相说服对方。
    何况现在,其实也只是通知她而已,即便老太太愿意护着她,以后分府了,她还是得由父母管,到头来也只是嫁得早晚的问题。
    她红了眼眶,说着气话:“想来太太和老爷也商量好了,那还同我说做什么,索性现在舅舅又要升了,到时候我就去做这个亲上加亲好了。”
    王夫人听到这,忍不住道:“又欠捶了!说的什么话,我与你老子要是这样的人,那你就瞧瞧二丫头去。”
    说出迎春,王夫人自知失言,立刻噤声。
    贾瑛察觉出里头的意思,连连问,王夫人却怎么都不愿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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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了午饭,见贾瑛精神不好,探春也未留她玩。
    贾瑛走回院子,在门口遇上了正要出门的袭人,将一封信交给她,笑道:“昨日才送去的花笺,今日公主就回信了。我怕屋内那人,便捎在身上,这会子碰上了正好。”
    贾瑛捏了捏那回信,有些厚,心里钝钝难受,揣进怀里,继续往回走。
    到了廊下,恰好见着那两只鹦鹉在互相啄着梳毛,亲亲密密,一时烦闷,一边摘了花瓣撇过去,将两只鹦鹉分开了。
    没头脑胆子大得多,被她这样一砸,护夫心切,飞过来啄她,正好春时,糊了她一脸羽粉。
    贾瑛一时间瞧不见,只听着不高兴这个小白脸在一边咯咯笑。然后就被闻声过来的麝月扶回屋了。
    麝月给她打水洗脸,一面哭笑不得:“我的姑娘,怎么还和鹦鹉打上架了,是最近它们又学了什么古怪话了?你与它们见识什么。”
    贾瑛一声不吭,麝月心下奇怪,凑过去看,就见她坐在那流泪,一时担心,扶着她的脸瞧眼睛:“莫不是还有粉落在里面了。”
    贾瑛逃开,闷闷道无事,接着又打了个哭嗝。
    麝月心下担心,见她模样,像是不想说话,顾着她的面子,便不声不响出去了。
    门方掩上,贾瑛便掉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贾瑛:我其实最喜欢去林妹妹家玩,为啥不让我嫁去她家!
    黛玉:哦,我家就我一个孩子,你入赘来吧,正好我的鹦鹉入赘你家了,一换一。
    穆莳:???
    第107章 春宴
    贾瑛抽抽搭搭把那信件拆开了, 先是永昌的回笺,表示自己喜欢低调些, 所以还是老规矩, 跟着宝钗过来,让贾瑛务必给她也备上一份。
    想到下次宴席,她心里总算好了些, 只是再翻开下一张了,瞧见那字迹后,眼前又模糊起来。
    她胡乱拿帕子擦了一把,知道他习惯是开篇说正事,还是耐着性子瞧了下去。
    给永昌递请柬, 她顺手便回了他信,那日从黛玉那回来后, 又匆匆在信末添了湘云的事。
    他知道贾瑛对那些闺中好友珍视, 当真费了番心思去查,才仔仔细细同她说了。也幸而她问的是他,他全不在乎她能不能听,不论什么都敢同她说。
    湘云的叔婶给她定的是卫家的独子。
    穆莳又写, 他家跟卫家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了,不过卫若兰这小子还挺爱看他俩出的那部食录的, 便给他去信, 叫他帮忙写一篇夸的,好做宣传。
    贾瑛心里感动,只道他亲自跑一趟就是为了确定一番, 自然不知道,穆莳想着秀妹狂魔贾珠平日透露的,再结合着陈文道的话,知道湘云是媳妇的好闺蜜,十分“有远见”想着,以后肯定还是要和卫若兰打交道的,不如现在跑一趟。
    贾瑛那些食物,不算特别接地气,连肚子都吃不饱的人自然不感兴趣,所以针对的群体是那些闲的蛋疼手里有闲钱的世家人。
    卫若兰算是这些人里面比较有才华的了,所以叫他写也全不违和。
    卫若兰病着,也无事做,所以同意写软文,只是在家休养无法出门,穆莳便亲自上门去拿稿,他少年时就和三教九流各种人打交道,现下更是和一众老狐狸玩文字游戏,只是他从来是个不愿花心思理人的,现下为了贾瑛,便多了三分的耐心来。
    卫若兰那性子,也没把外头穆莳的传言当真,全无防备,一番谈话下来,十几岁还在念书的小年轻被二十多岁的社会人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都抖出来了。
    穆莳表示,这卫若兰倒也算是良配,在一众王孙子弟中是股清流,安静守礼,温文善良,连恶意揣度人都不曾,远远也见过几次湘云,很喜欢她活泼自然的性子,更不是什么满嘴妇德的酸腐子弟。
    贾瑛看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看见了一条还算好的消息。
    她如今对于林缃玉当初评述湘云的话还耿耿于怀,原著的醉眠芍药,分明是一片生动纯真,她却说是不守规矩,不是良配,如同给西洋油画打马赛克一般迂腐可笑。
    接着,穆莳又写道,唯一一桩不太好的,就是卫若兰身体底子不太好,今年冬天冷得很,他一时不慎着凉,直到现下还在调养。
    最近,湘云的堂兄要谋份差事,正好有求卫家,她叔婶为了讨好卫家,就想出了尽快完婚冲喜的馊主意来。
    他们有这个想法,贾瑛一点不奇怪,湘云在史家,跟灰姑娘没什么区别,一个大小姐还要缝缝补补,叔婶只嫌费用大,全府的针线活都交给她做。
    湘云面上笑盈盈的,心里苦处又怎么不多呢。
    贾瑛想到此,不免又叹一气,小时候湘云与黛玉别苗头,一方面是两人都是寄人篱下,更是两人相似,她又吃味自己总和黛玉玩,这两年黛湘慢慢和解了,竟更说得话来。
    如此一来,如果卫若兰真是良配,湘云早早嫁了,比呆在史家还是自在许多的。
    到了这里,他将一切交代完了。陡然一转,写道。
    近来,他与兵部共事,不免应酬,集会中,有一个姓孙的指挥使醉后吹牛,说是花五千两银子买了个高位和媳妇。
    他说到此处,堪堪止住了。贾瑛却已明白他的话。姓氏对的上,穆莳也是知道原著的人,结合王夫人说的话,看来贾赦真将迎春给卖了。
    贾瑛放了信,脑内各种情绪纷纷杂杂,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她还挂着湘云,也忧心迎春,可当下更是自顾不暇。
    她从无感情经历,自己尚且朦胧茫然,只觉得与他相处轻松,现下也在向着好的地方在走,若是慢慢来,总会有能明确大胆回应他的一日。
    只是,听王夫人的意思,现在贾政也赞同这门亲事了。
    平心而论,她若是土生土长,也欣然接受了,以往她为着自己,觉得不自由,只会心里不舒服,却从未有过这种觉得委屈的情绪。
    现下她尚不知道自己心思,怎好叫他为她奔走。
    头一次遇到这方面的窘境,许是自己就在其中看不透,贾瑛一时钻了牛角尖,只提了笔,哭着回信,到一半,却又尽数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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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日子里,王子腾夫人果然来了府里几次,其中还与老太太屏蔽众人说了次话,后来连王熙凤也调侃了她一次。
    贾瑛面上故作镇定,实际上整日怅然心闷,一时为着自己,又思前想后忧心湘云迎春,夜间不得安稳,连饭食也懒得进了,病了一阵,险些为此被极担心的贾母禁了她们再开诗社。
    贾母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天天来瞧她,王夫人心下明白她病中原因,来看了她几次,见她消瘦失落,心中自悔,面上不露,想起贾珠那阵生病,便自掏腰包,请了宋神医来瞧。
    宋神医由几位老嬷嬷引进来,一众丫鬟也都回避了,老嬷嬷正要放下绣幔,宋神医冷笑道:“不见面色,我如何瞧病。我一把老骨头,有甚么好避讳的。”
    王夫人知晓他们神医都有些怪癖,便忍耐了,贾瑛在里头换了衣裳,由着乳母扶出来,坐下了。
    宋神医看了她面色,竟然还满意点了点头,又隔着帕子替她诊脉了,接着便笑出声来。
    贾瑛一脸茫然看着他。
    她小时候见这老头还挺好的,现在怎么跟封魔了一般。
    宋神医捻须,笑眯眯看着她,目光里透着股得意:“小姐近来忧思过重,不得安眠,可对?”
    贾瑛点头。
    宋神医道:“我这有一味药,专治小姐这病症。”
    他说完,拿了一张纸来,递给贾瑛。
    王夫人也凑过来瞧,一时间觉得这字迹有些的眼熟,只是她识字不多,不太明白,但是她还是知道,没有哪个医生是看病前就把药方写好了的。
    王夫人怀疑自己请了个假的神医。
    贾瑛看着那上头的几个中药词,沉默半刻,便长长叹了一气,冲着宋神医拱手道谢。
    “我明白了。”
    穆莳费了这么一番功夫叫她安心,贾瑛也愿意信他。
    用了几贴安神汤,贾瑛睡了几个好觉,之后果然好得极快,王夫人只当神医那药剂量特殊,贾瑛身体好后便想开了。
    贾瑛索性不再多想,只专心考虑这次的诗社聚会,日子过得极快,便到了她生日那天。
    黛玉一早便过来了,到贾瑛屋子里的时候,她才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