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面上觉得有光,却又觉得颇不好意思:“今日姑娘已放了我的假了,况且我小小一个生日哪里值得费心的?”
    贾瑛笑道:“人有几个及笄?这是我自己的心意,你只管叫几个要好的来一块吃酒摸牌便是了。”
    袭人在她屋子里人缘不错,来的也都是贾瑛熟悉的面孔,她在黛玉那玩了一日,也乏了,只露面给寿星敬了酒,其他人还好,几个新来的小丫头见着她难免拘束,她便也不多坐了。
    走前她扫了一眼,见晴雯与问梅凑一块吃酒猜拳,袭人也与其他丫鬟聊天。
    她扶着门,目光在某处定了定,才往屋里走。
    贾瑛刚进自己屋,就见麝月一个人坐在灯下描花样子。
    “怎么不去同她们一起吃酒?”
    麝月听着声,抬头看见她,笑了:“都撒手去玩了,姑娘一个人只怕要把屋子都砸啦。”
    贾瑛摸了摸鼻子,嘀咕:“我以前还是能生活自理的。”
    哎,腐朽啊,堕落了。
    麝月闻见她说话的酒气,帮她倒了水,见着她面上有倦色,又去里屋铺床,等出来时,就见贾瑛一个人坐在桌边,动作是描花样子,脑袋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麝月唤醒她,又怕她不清醒站不稳,只好扶她,嘴里碎碎念起来:“姑娘也真是,才说的有奸细,我不在这里看着,怕是那点家底都要给人翻出来了。”
    贾瑛迷迷瞪瞪了,听她这话,又清醒了许多。
    “你提醒我了,你还记得,公主来的那日,与我说话的婆子吗?”
    麝月道:“记得啊,那是秋纹的婶子,平日里守角门的,我还奇怪她怎么进来的呢。”
    贾瑛这下彻底清醒了。
    秋纹是她屋里的二等丫头,位置仅次于袭雯麝梅四人,是有机会进她屋子的。
    方才他们聚在一块的时候,她也是忽然注意到了秋纹,她戴着的手钏,价值不和秋纹的月例,也着实眼熟得很,贾瑛只确定不是自己的,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哪瞧过。
    贾瑛又问麝月:“秋纹家中可是咱们房的?” 人事她一直都是交给麝月的。
    麝月点头:“是,她爹妈都是跟着咱们房签的,当初便是太太给的,秋纹年纪小,以后便是分府了,他们一家也是跟着咱们走,我想着太太一片苦心,便留下她了。后来因为她茶泡的好,姑娘提了她。”
    贾瑛脑仁有点疼。
    所以到底是她自己引狼入室,还是她老妈最近又想折腾她了?
    问到这里,贾瑛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查下去了。
    再过一阵,贾珠的考核下来,说不定就调回京里来了,若是这次王熙凤生了儿子,老太太估计也不会再拦,二房也就能彻底独立了。
    所以她肯定也是要跟着搬过去的,到时候,老太太就护不住她了。
    现下她和王夫人能够勉强和平共处,说句俗气的话,便是远香近臭,现下有距离感,王夫人还能忍忍她,等到时候住一块,只怕还有硬仗要打。
    所以说,如果真是王夫人让秋纹的婶子来试探她,她屋里的《会真记》也是秋纹拿了,去王夫人那邀功领赏的话,那她现在相当被动了。
    若是继续查下去,保不齐要和亲妈斗法,这次彻底上黑名单,以后分府,那她被禁足都说不准,到时候别说诗社了。而且以王夫人遇到她和贾珠就理智崩盘的性格,如果再闹大一些,随便翻出几个事,单她与穆莳的事情捅出来,估计她能被贾政打死了。
    哦,说不定穆叔叔还会被暴怒的贾珠恁死。
    贾瑛这会子吃了酒,思维发散极快。
    她现下连睡意也全消了,索性叫麝月帮忙沐漱了,一个人披了外衣,坐在桌边,吃了一盅茶,终于是冷静了许多。
    她吹灭了灯,拿出通灵玉,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的全息投影,立刻看向上头的心愿单。
    贾母:抹骨牌。
    贾瑛:……我的奶奶,您老大半夜不好好睡觉,为啥忽然有牌瘾了。
    贾政:踹户部xxx一脚。
    贾瑛看着高达上千的达成后成就点数,抽了抽嘴角。
    贾珠大病过,现在十分爱惜生命,是个作息稳定的好青年,早已经睡着了,心愿栏是一片熟睡状态的深蓝色。
    王夫人那一栏的字看得贾瑛头皮发麻。
    “明天叫宝玉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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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瑛破罐子破摔一般,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于是第二天,也不等王夫人找,她一早就过去给她问安了。
    王夫人瞧见她很是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她走来路上雄赳赳气昂昂,这会看到王夫人,又跟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熄了气。
    贾瑛心里无力捂脸,面上很是坦荡:“今天不用去凤姐姐那边,我看着天气好,来这边帮太太抄经书。”
    太狗腿了。
    “你倒是有心了。”
    听见贾政的声音自里屋传来,贾瑛内心是崩溃的,甚至想拔腿就走。
    所以昨晚为什么她没想到呢?
    难怪这两口子,一个想踹政敌,一个想收拾女儿,搞了半天她爹昨晚歇在这边了,想是两个人卧谈,互相吐槽了。
    贾瑛小时候便深切体会过,这两口子的相处模式便是,聊公司一样聊家事,总经理王夫人向股东贾政先生汇报情况,然后两人一起吐槽生活中的不称心,互当垃圾桶。
    其他时候,她爹这个颜控更愿意歇在赵姨娘那。毕竟赵姨娘不说话的时候,还算是个美人。
    贾瑛磨蹭着进了里屋,给贾政问安,贾政自回京后一直忙,也没寻着机会与贾瑛说话,就着上次贾珠把她带去金陵的事情训了一顿。
    贾瑛自我反省态度端正,贾政想着她自小在贾母跟前长大,自己以前也疏于管教,叹了一气,便放过她了。
    他为了缓和气氛,便日常关心她的学业,问到半路才想起现在府里几个姑娘都在学管家,早就搁置学习了。
    话已说出来,贾政一时尴尬,便拿了自己枕边的书册,递给贾瑛。
    “你不是最爱瞧吃食吗,其中诗很不错,你拿去看吧。”
    贾瑛接过后,脸上表情更僵硬了。
    穆某人的“大观食录”四个大字看得她眼睛疼。
    自己的文被老爸看到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106章 不高兴这个小白脸
    贾瑛打着求指点的幌子试探问了几句, 贾政果然一如既往喜欢黛玉的文风。
    舅舅外甥女一般的脾气,贾瑛心下好笑。
    贾政还要去工部点卯, 又交代她好好跟着王熙凤学东西, 听王夫人的话,便起身出门了。
    贾瑛算着时间,明白这会能与她说这些话已是难得, 看来这书他还挺喜欢的,贾瑛心里有些隐妙的高兴与得意,与其他人的夸赞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贾瑛捧着那书,心里五味杂陈,只听着外间他和王夫人交代事情。
    过了一会, 探春也来问安了,见着贾瑛先是一喜, 趁着王夫人去佛堂间歇, 偷偷拉了她问道:“你又犯什么事情了?”
    贾瑛:“……”想吐槽但是完全无法反驳。
    探春不过来问安,今日有贾瑛支使,王夫人也就不留她抄经书了,临走时候, 想起今天王夫人吃斋,探春便约了贾瑛一会一块用饭。
    贾瑛应了。
    自从把事情交了王熙凤后, 王夫人提前进入了贾瑛最艳羡的养老退休生活。
    王夫人能彻底放权, 元春功不可没。
    她一句话轻易抓住了王夫人的心理:“现下费这神做什么,终究以后要搬出去的,尽心尽力做了, 还讨人碎嘴。”
    元春是成功在“好权型王夫人”和“精明期老太太”夹缝中生存成功的人。贾瑛觉得,自己的战斗力连她一半都及不上。
    所以现在要继续查秋纹,贾瑛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一直到现在,王夫人还没和她谈过那本书的事,也许宝钗给她打的掩护起了作用。如果没查出个所以然,还让王夫人把这个旧账翻出来,就麻烦了。
    只是,不追究也不是她的性格。放任不管,之后这个炸弹还是要炸的。怎么都是死,不如死得明白点。
    贾瑛自认为待手里的女孩子都不薄,这次抓诗社的错处,等于直接戳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她一面抄经书,笔下不停,一面打腹稿,想着怎么从她老妈那套话。
    贾瑛昨夜又重新对账,经过在王熙凤那里学的一阵,终究与她当初在金陵随意记下不同,原本自己觉得完全没问题的地方,现在一看漏洞百出。
    其中有亏空,倒不一定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她以往便是个手松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被她影响,剪碎银是从没准过的,说是半两,能剪出二两来。
    贾瑛抄了一会,手酸了,也不抬头,顺口便叫最熟的金钏儿帮她倒个水。
    玉钏儿在外间调侃道:“姐姐倒的水香些不成?她今日回家去了,姑娘还是将就些吧。”
    贾瑛坐的方位正面朝着门,见玉钏儿要放下缝补衣物起身,笑道:“你忙你的罢。”
    就在一边的彩云倒是机灵,向王夫人告罪,放下了整理的经书,起身给贾瑛倒了一杯。
    贾瑛撇了笔,见彩云端着水过来,放下时,袖中一晃过熟悉的物事,立刻警觉起来,故意尝了一口嚷烫,撒娇叫彩云帮忙吹吹。
    她小时便是个讨女孩子喜欢的性子,这样举动做来全不违和,王夫人也见惯不惯了。
    彩云拿了帮她端起,口劲极轻地吹,她举了杯子,袖子滑落,便露出一双白生生的手臂来,右臂戴着的,正是与秋纹一模一样的手钏。
    贾瑛看出来,这两只本就是一对,不过拆开了。
    彩云与秋纹也绝对不会两人凑钱买一对,再分开戴,一方面是她俩压根不熟,何况就是凑一块,也是买不了这对钏的。
    她俩都是他们房的家生子,家底几斤几两,贾瑛还是有数的。
    所以只会是有主子赏的。
    赏东西还把一对物事拆开赏赐两个人,还都是一个大院里的两人,以后见面只怕不知有多尴尬,王夫人正经官家小姐出生,是绝对做不出这么掉分的事情的。
    贾瑛眼皮跳了跳。
    这做事风格,她怎么就觉得那么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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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瑛这下把先前推算的全数推翻了,开始庆幸自己还没在王夫人跟前露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