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估计这辈子也调不回来了。
    百官的升贬政令都要经过宰相之手,李林甫看到从宫中送出来的帝王口信时,纵然是知道如今张九龄已经是被他斗败了的秋后蚂蚱,可还是大发了一通雷霆。
    他心眼一向比针尖还小,看到比自己有能力的平民都忍不住嫉妒,生怕他们日后飞黄腾达会影响自己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更不用说是面对张九龄这个压了他数年的老对手了。
    若不是他借着三庶人之案斗败了张九龄,天知道他到底还要被那个老东西压制多久。
    好不容易把张九龄弄出了长安,李林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曾想那老货在荆州还不安稳,竟然还能勾得圣人惦念。
    呸!不就是会做几首酸诗吗!
    李林甫面色变换了几番,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在折子上盖上了自己的宰相印章。
    总归陛下已经把他贬出了长安,陛下最好脸面,就算心里知道张九龄只是被三庶人牵连的,陛下也不会将他再调回长安。若是张九龄再回了长安,岂不是证明陛下当初的决定错了,陛下是圣明天子,天子怎会出错呢。
    李林甫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方才觉得胸口那股怨气消散了一些。
    立刻将这份折子送去吏部。李林甫吩咐自己手下的属官,脸色却依旧阴沉沉的。
    他坐在位子上,左思右想,还是起身唤来了另一个属官:让工部侍郎速速过来。
    他得慢慢代替张九龄在圣人心中的地位,眼前最要紧的事还是要先把两京的宫殿盖好,必须要让圣人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需再从国库中调一笔钱加在宫殿建造上。
    开元二十七年二月,两京的宫殿终于盖好,帝王十分满意。
    不过这不是二月最大的一件事,最轰动的一件事是帝王为自己加了尊号开元圣文武皇帝,大赦天下。
    李长安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办完这件事她就要回荆州了。
    春风吹拂着冬雪,将一月下的大雪吹成冰冷的雪水,雪水又顺着排污渠流出长安,柳树发新芽,路边的小草也发了芽。
    几个抱着绣球的女孩追逐着从街上跑过。
    王维下了职,牵着马回家,还未到家门,远远就看见一辆七香车停在自家门前。
    竟然还有权贵会来拜访自己?
    王维思考着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哪位用得起七香车这样奢华的马车,思来想去,却是一无所获。
    自从张九龄被贬出长安之后,他这个攀附张九龄上位的文臣就成了臭饼,人人避之不及,生怕和他待在一起会被牵扯成张九龄旧党。
    若非张九龄临走之前托了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贵人保下了自己,恐怕他也已经被贬出长安了。
    莫非是那位贵人?王维苦笑着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能保住自己的贵人必定身居高位,只有自己去拜见他的份,哪有贵人会登门来见自己的呢。
    许是来请自己写碑文或者画壁画的贵人吧。
    王维这般想着,推开了自家的家门。
    你阿兄当真如此?
    可不,我阿兄七岁时还
    传入耳中的却是自家弟弟和另一个女子的谈笑之声,聊得却是自己的年幼趣事。
    王维腾得一下红了脸。心道平日一向沉稳的弟弟今日怎么如此不沉稳,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他重重咳了两声,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下一刻,屋门从内推开,一个不高的身影窜了出来,后面跟出来的才是他的弟弟,王缙。
    李长安一眼就看到了王维。
    君子如玉,气质温和,一身浅青色官袍衬得他如青松翠柏。
    果然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如秋水芙蕖,倚风自笑,妙龄白皙,能让见多了美少年的玉真公主都赞叹不已的美郎君。
    而且这还是个痴情美郎君,只有自己青梅竹马的夫人一人,夫人死后数十年未再娶妻纳妾的痴情人。
    李长安看到的却是红豆生南国,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是西出阳关无故人,是明月松间照,是人闲桂花落,是大漠孤烟直,是独坐幽篁里,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王维。李长安对王维的喜欢更在张九龄和孟浩然之上。
    王维温和一笑:某是王维,敢问娘子姓名?
    我叫李长安,你可以叫我长安,也可以叫我李二十九娘,或者李安娘。李长安眼中露出崇拜之色。
    王维听到李这个在长安城中非同一般的姓氏,心中就对李长安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皇室中人,只是不知道是直系还是旁系了。
    自己的那位贵人竟然会是一个小女郎。
    王维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恭恭敬敬给李长安作了一揖:多谢二十九娘护我,若是日后用得上王维,任凭娘子吩咐。
    这可就不仅仅是护他一把了,李长安听出了王维的潜意思,他想投到李长安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