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他是人吗,他难道没有嗅觉!凑那么近,难不成想伸舌头舔舔,重案组还有正常人吗,花甜为自己的未来深感担忧。
    孙厂也恶心得够呛,他这种厂领导正常情况绝不会踏入流放区似的副产品处理车间,即便卫生检疫部门来检查,也是提前好几天打扫卫生处理干净了,才让外人进入,他知道这地三不管脏乱差,但没想到会差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偌大个车间,一扇排风扇吱吱呀呀,开了跟没开一样,血水屎尿遍地,立锥之地都没有,孙厂瞅着自己锃光瓦亮的皮鞋,搁大门口抬起好几次楞没放下。
    孙厂用袖口捂着鼻子,也顾不上客套了:“咱们出去吧。”
    孟旭没开口,骆勇无动于衷。
    花甜无奈,忍着恶心跟孙厂东拉西扯:“孙厂,这地没人管吗?”
    孙厂为难,涉及肉联厂内部管理,他不方便跟外人透露,但花甜多精,一见孙兴为难的表情,立马知道里头有名堂,他们折腾来折腾去,不正为了这点名堂。
    “您也知道,若非大案摊不到重案组头上,万一嫌疑人真是你们肉联厂的,您搁这藏着掖着,不坑自个嘛,刚您也说了,肉联厂马上改选了,关键时刻可不能犯错误。”
    孙厂急了,三弯七转的,怎么成他包庇隐瞒犯错误了。
    “其实也没啥,副产品处理车间一直是肉联厂的鸡肋,种类多事情杂又脏又臭,拿同样工资,正式工没人愿意干,最后实在没办法,厂里想个招,招临时工,工资虽然低点,但副产品损耗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福利不错,也有大把的人愿意来。
    最近厂长改选,负责副产品车间的赵主任挖空心思往上钻营,厂里人又基本不来,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小赵回去我一定好好说说他,本职工作干不好,还想挑更大的担子,不胡闹嘛。”
    花甜知道孙厂借题发挥,但看破不说破大家还是朋友。孙厂看不惯作为竞争对手的赵主任,太正常了。
    “您刚才说,车间工作的都是临时工?”
    孙厂点点头,语气相当不满:“到底是外人。”
    孙兴意思很明白,因为是外人,所以工作不上心搞成这种邋遢样子,赵主任识人不明尸位素餐,跟他毫无关系。
    花甜觉得自己抓到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眼睛余光瞄下还在四处观察毫无头绪的孟旭,兴奋地恨不得原地跳起来。
    “这些临时工也跟正式工一样正常上下班出入进吗?”
    “那怎么可能,临时招来的,有活才来,按天结算工资,这地方你们也看到了。”孙厂索性破罐子破摔,“脏乱差跟猪窝似的,活又脏又累,所以厂里特批了一部分福利。”
    花甜秒懂,肉联厂经费有限,不想花大价钱给临时工,说是福利其实是不要的猪下水猪骨头之类的边角料,既然是特殊福利,那肯定不能正大光明走正门,所以,他们应该专供临时工出入的小门。
    果不其然,副产品处理车间位于肉联厂的最西角,因为处理过程产生大量脏污,厂里特意在最外围位置开了个小门。
    孙厂领花甜过去,车间通往小门的土路坑坑洼洼,一脚下去尘土飞扬,边角围墙处两叶铁栅栏一开一合,连个看门大爷都没有,出了门便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路两旁荒草丛生,再远些是南城通往济城的省道。
    若不是一脚一脚走过来,打死花甜都想不到肉联厂竟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土路两侧的空地上,歪歪斜斜停着多辆电动三轮车,其中用蓝白油布包裹的就有好几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想到这两天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滚过的垃圾堆,趟过的臭水沟,花甜热泪盈眶!
    “孙厂,这些车都是副产品车间工人的?”
    孙厂点头,除了他们没人把车停这,孙厂走过去掀开一辆三蹦子的油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花甜凑过去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一车子全是各种猪下水骨头,一条完整猪肘子堂而皇之搁最上头,难怪孙厂生气。
    有限的福利不意味为所欲为,没有领导喜欢贪得无厌的下属,孙厂也不例外。
    花甜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霎时悬在半空中。
    她扑过去翻完一车又一车,三蹦子里密密麻麻堆满各种猪下水猪骨头猪血,车板油渍阵阵血迹斑斑,花甜默默咽了咽口水,但愿技术大队的人不会疯掉。
    正在此时,骆勇急急忙忙跑出来,架住孙厂的胳膊就往车间拖,孙厂一米七的中年男人,搁他手上跟毛绒玩具似的。
    “哎呀!我的腰,我的老腰!”
    花甜赶紧迈步跟上。
    进了车间,孟旭斜靠着一台操作台边,台子上堆满了各种猪下水猪骨头,花甜瞬间注意到这台跟其他的台面都不一样,它太过整洁,搁一群惨不忍睹的台面里简直鹤立鸡群。
    操作台隐藏在车间最里面,靠近排污口的位置,腥臭味浓郁到无可附加,让人恨不得把胆汁吐出来。花甜望着孟旭,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一丝崇拜。
    “孙厂,这台子谁在用?”
    孟旭一直在观察,不知道花甜跟孙兴的聊天内容。
    孙兴脸上涌现一丝为难,思忖半响,直接打电话把赵主任喊来,赵主任来得很快,但他一挂名领导,哪台操作台谁在用,他也不清楚,最后没办法转了好几手,才找到副产品车间的实际负责人,一位退休返工的老大爷。
    从食堂匆匆赶来的大爷一脸茫然,副产品车间啥时候如此热闹过,这些领导咋全来了。
    孟旭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老大爷顾着领导,自然有啥说啥。
    “这是赵阔的台子,他今儿请假没来。”
    孟旭很有耐心,循循善诱,老大爷不知不觉把知道的情况全说了出来。
    操作台的使用者,赵阔,男,三十八岁,老家甘省山区,十年前来南城打工,娶了个本地女孩后,在南城彻底安家落户。
    “赵阔这娃子不错,力气大手艺好,你们瞅瞅这骨头剔的,干干净净肉沫星子都没有,搁以前在俺们乡下光凭这一手他就饿不死。”大爷很喜欢赵阔,言语间全是赞许。
    “他人实诚话不多,干活利索手艺好,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有时候为了帮同组的师傅,下班了都不回家,是个好人!”大爷对赵阔赞不绝口,平时只要来活就愿意叫他,有什么好下水也先紧着他。
    孟旭并不急着表态,继续问道。
    “他很爱干净。”孟旭用的是肯定句,花甜注意到,赵阔的操作台虽然物品众多,但摆放井井有条,下水骨头工具泾渭分明,毫无凌乱感,台面擦得锃光瓦亮。在如此脏乱差的环境中,比黑夜里的烛火更显眼。
    “哎,就是太爱干净了,啥玩意都要洗,浪费水哟。”大爷对赵阔只有一点不满,爱干净费水,还好肉联厂是公家的,搁自己家咋怎,水费都能掏空他。
    赵阔的刀具干净整洁,看得出保养得很好,他本人很爱惜。
    花甜插了一嘴:“大爷,咱厂还提供这么好的刀具?”
    大爷摆摆手,“临时工提供啥刀具,都赵阔自己的,他就爱瞎折腾,弄下水还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
    “您刚说他手艺好。”
    对于花甜的插话,孟旭既没支持也没反对,他围着赵阔的操作台,一圈接一圈地转悠,眼神犀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提到手艺,大爷聊性上来,也顾不上领导在不在了。
    “赵阔的手艺,就一个字,牛,古代有个匠人叫庖丁,丫头晓得不。”
    花甜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庖丁解牛嘛。”
    大爷很满意,“传说庖丁解牛用心不用眼,开剥分剖不费一刀,沿着骨骼间隙就能把一头牛分得干干净净,还不折损刀具。赵阔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庖丁,但也差不太多,他分肉切骨只用一刀,一刀下去要啥给啥,这娃有天分!也就现在啥东西讲什么机械化,逼死手艺人呦。”
    大爷十分痛惜,赵阔这种天才搁肉联厂处理下水,简直暴殄天物。
    花甜眼睛blingbling的,笑容如沐春风,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最喜欢她这种长得喜庆的小姑娘,大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句两句便把将赵阔的情况全吐露出来。
    “大爷,赵阔的三蹦子在这不。”
    “你咋知道他有三蹦子呢。”大爷诧异道。
    “我看小门口停了一溜,估摸着他应该也有。”
    大爷很慌张,把花甜拉到一旁鬼鬼祟祟道,“你们去看了。”
    花甜脑子骨碌碌急转,半响才明白过来,她拍拍大爷的手安慰道:“您放心,领导都知道。”
    大爷急得跳脚:“知道啥啊知道,领导什么人,他们哪管下面人死活,一天开五十,跟打发叫花子似的,不捞点外水谁干,你别看他们说得好听,真拿多了分分钟开除,咱这招的是临时工,换一批来一批,反正对厂子没影响。不行,我得赶紧去通知他们把车骑走。”
    花甜搁后面蹦跶:“大爷,大爷,您还没告诉我赵阔的车在不?”
    大爷摆摆手,他哪知道赵阔车在不在,最好不在,不然莫名其妙被解雇了,赵小子不得急死。
    大爷还没走两步,后领子一紧,两脚悬空,直接被人拎了回来。
    骆勇同志跟铁塔似的贴他身后,别说跑了,动都难受。
    “你这同志,咋随便拎人呢!快把俺放下来!”大爷急得满头大汗,今儿个犯冲,流年不利啊。
    骆勇把老大爷搁到孟旭面前,碗口大的拳头咔嚓一响,大爷瞬间安静如鸡。
    “大爷,这堆骨头是赵阔处理的吗?”孟旭蹲下身,从操作台底下抽出几大框猪骨头,肋骨腿骨尾椎骨分门别类捆得整整齐齐。
    大爷莫名其妙,他台子底下,当然是他的啊。
    孟旭点点头,眼中异芒闪过,继续问道:“绳结也是他系的。”
    “是他系的,赵阔家以前是杀猪的,除了他没人会系这种结。”
    重案三人组齐齐舒了口气,折腾来折腾去,案子总算摸到气了。
    第14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5 冰山一角……
    “你说赵阔啊,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不偷不嫖不赌老实人,干活利索办事靠谱,街坊邻居有啥事的都愿意搭把手,搁我们这片有口皆碑。”
    “赵阔啊,老实人靠谱,海鲜市场那群鬼精鬼精的肉贩中,就他人好,猪肉新鲜从不缺斤少两,还时不时给老客户搭点骨头下水,大气地很哟!”
    “赵阔手艺好,一刀下去要多少给多少,不像隔壁那家简直了,买一斤肉恨不得切两斤,在搭点不新鲜的边角料,还有那个秤,我真懒得说,大家买肉都爱找赵阔买。只有他卖完了,才去隔壁少切点。”
    “夫妻感情,人家两口子过日子的事,我们这些当邻居的咋知道,不过以赵阔的憨性子,跟老婆吵不起来,他媳妇不经常回来,说搁外地打工,谁知道呢,他那媳妇不是省油的灯,土生土长南城人,厉害着喽,训赵阔跟训孙子似的。”
    “赵阔啊,装模作样伪君子,一个猪肉贩子,整天白衬衣带眼镜,搞得跟文化人似的,一个市场里混的谁不知道谁啊,老刁家的上门女婿,若不是娶了刁家的大丫头,还搁山里刨食呢。卖个猪肉穷讲究,尽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刀切,他咋不把自个切了呢,结婚老几年没孩子又不离,铁定不行。”
    对赵阔的外围走访,反馈信息出人意料。
    海鲜市场肉摊主肉联厂临时工赵阔,在街坊邻居顾客中,名声甚佳有口皆碑,出了名的老实人,打过交道的人都喜欢他,当然同行例外。
    不过问询的这位同行自己搁海鲜市场臭名昭彰,什么过期肉当鲜肉买,强势搭秤,缺斤少两,看碟下菜,乱改价格,恶行累累罄竹难书,他嫉妒赵阔生意比他好,说着说着,就成了纯粹的人身攻击,说赵阔穷小子上门女婿,说人家夫妻感情不好,说人家结婚几年没孩子不行,甚至说赵阔跟女顾客眉来眼去勾引有妇之夫,越扯越没边,嘴碎八卦如汤圆都受不了了。
    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汤圆脸上全是对方的唾沫星子,回办公室的时候脸都绿了。
    脸绿的汤圆吐着舌头,三下五除二拧开会议桌上的矿泉水,咕噜噜狂灌,半分不到一瓶矿泉水见底,大热天外面跑一下午,浑身大汗,人都快烤熟了,尤其汤圆体重超标一身赘肉,真苦不堪言。
    “孟队,孟队呢,我要精神赔偿!我要加班费!大太阳底下跟一身狐臭的中年大叔唠了个把小时,我脑门几百只苍蝇围着嗡嗡乱叫,现在还缓过劲,太特么摧残了。”汤圆拉开椅子颓然坐下,胖脸溢满绝望,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聒噪嘴碎的男人,一人顶三千鸭子,汤圆严重怀疑全海鲜市场的小摊贩加起来都没赵阔隔壁的老爷们能唠。
    “咦!死胖子,你怎么这么臭。”骆勇捂着鼻子满脸嫌弃,脚尖轻点,旋转椅离汤圆要多远有多远。
    “靠!死骆驼,你嫌老子臭,你大夏天钻进某大汉胳肢窝底下试试。”骆勇越嫌弃,汤圆越离他近,恨不得树袋熊似的挂他身上,把骆勇恶心地够呛,汤圆身上“飘香四溢”是个人都受不了。
    肖建拿文件夹当扇子往外不停扇风,语调尽可能委婉:“胖爷,你要不先出去散散味,办公室还有女孩呢。。”
    汤圆怒了,蹦起来冲着肖建脑门就一个爆栗:“一个两个怎么回事,胖爷我出去累死累活,回来就这待遇,人甜妹子自己都没说什么,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花甜……
    她其实也很嫌弃,但最近嗅觉系统委实摧残够惨,臭水沟垃圾堆下水车间,什么场面没见过,汤圆身上这点狐臭,毛毛雨啦。比起狐臭,她更关心案情,功德近在咫尺,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胖爷,走访怎么说。”花甜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递给汤圆,顺道还给他几袋自己私藏小零食。
    汤圆乐了,甜妹子人美心善还贴心,重案组糙汉跟甜妹子比起来,简直不当人子。他嘴里嚼着饼干,口头跟放鞭炮一样的噼里啪啦往外吐着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