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成州平 第93节
作品:《我和成州平》 当时的傅辉还没有染毒,仍然是个正直英勇的警察,他单枪匹马闯毒窝,救出了川子。在那以后,川子就把傅辉当成了心目中的英雄。
可是没多久,傅辉就找到了他,说要带他做大生意,挣大钱。
川子明白了,傅辉不当警察了。
傅辉第一次染毒,是为了救川子,后来也没能抵住毒瘾,反反复复吸,他的工资不够买毒品了,就开始想其它门路。
川子需要钱,而那时候的傅辉,也是走投无路需要人帮助,川子为了报答傅辉,就在他身边帮他贩毒,一干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川子的女朋友去世了,但用钱的地方还是很多,女朋友的家人要生活,他的家人也要生活...川子挣的钱,都给了他们。
听完这个故事,成州平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该同情川子的遭遇么?
他当然会同情,他的心又不是铁打的。
只是,谁来同情他呢。
谁又去同情为了缉毒家破人亡的李长青,刘文昌。
他们在边境的医院呆了一个礼拜,一礼拜后,川子出院,他们回到造纸厂的时候,傅辉已经收到伟伦打过来的款了。
川子直接被傅辉叫了过去,夜里,成州平待在宿舍,室友都在。之前徐坤被他打了,现在人还在医院里。他的床铺搬来一个朝鲜人,那个人瘦瘦的,双眼浑浊。
成州平晚上从水房打完开水回来,他拎着热水瓶推开房门,一股焦油味扑鼻而来,房里乌烟瘴气,成州平对那股味道,有了生理反应。
对方在宿舍吸毒。
他大脑抑制不住渴望,它比□□更加强烈,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
热水瓶哐当一下摔在地上,成州平砸门而出,他发狂地跑入夜色当中,迎面的风要撕裂他一样。
他的意识已经不受控制,成州平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最后他的腿使不出半点力气,他倒在一片泥潭里,浑身不住打着地寒战。
无人问津。
等这阵毒瘾过去后,成州平已经浑身虚脱了,他睁开眼,视线还没完全清晰,今天的夜色本来很好,可成州平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荒芜的泥泞。
他不想这样。
他好不容易,付出了比别人多那么多倍的努力,才成为了一名缉毒警察。
他就算死,也要光荣赴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荒地里的野狗。
成州平慢慢坐起来,月光那么亮,照在他手腕上。
他右手上的九眼不灭金刚绳,在月色下格外亮堂,仿佛真的是九只明亮的眼睛在注视他。
是他毁了这一切。
要他不是他激进地参与这次交易,也不过多等几年,总有一天,他会安全结束这个任务,和小松一起好好过日子的。
现在,一切都完了。
成州平缓缓解下那只绳子。因为手部无力,解了很久。
他从口袋拿出打火机,点亮幽蓝色的火焰,火苗沿着绳结的地方烧起,直到那条绳子变为烧成黑色粉末,在风中飞散而去。
他无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无人听见他,无人回应他。
成州平回到宿舍,洗了个冷水澡。冰冷的洗澡水让他清醒,他思考着,现在有谁是能帮助他的。
他不能告诉自己的同事。他们会让他中断任务,现在退出了,他前功尽弃,不止这半年,前七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已经毁了自己,毁了他和小松的未来,不能再毁了这次任务。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是可以帮助他的——川子。
成州平第一早就去办公室找了川子,告诉了他自己昨夜犯毒瘾了。
川子二话不说,拉着他去了戒毒所。
成州平去过他工作的那个城市的戒毒所,现在的戒毒所已经很人性化,有操场、医院、健身房,明亮宽阔。
眼前这个地方,荒凉破败。
川子和戒毒警察交涉过后,拿着一堆单子找到坐在废弃篮球架下的成州平。
“我都打点好了,你就当这是疗养院,待个俩月就完事儿了。”
成州平站起来,他对川子说:“川哥,谢谢你。”
这是成州平对川子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川子说:“都是过命的兄弟了,说这些干什么。”
成州平垂头丧气地说:“我后半辈子完了,碰了这个,我家人,对象都不要我了。”
这一刻,他也分不清自己这句话,究竟是假的,还是真的。
川子想起第一天见刘锋的时候,话不多,但有一股别人没有的精气神,眼神干净,现在他背也驼了,眼睛也浑浊了,整个人,萎靡不振。
川子粗短的胳膊勾住成州平脖子,“川哥在,怕啥?刘锋,你放心,等你干干净净出来,哥带你挣大钱。”
成州平只沾过两次毒,在戒毒所里只是初级水平,而他戒毒的意志也确实比其他人更坚定一点,他戒毒花了两个月,但成州平在里面待了快四个月才出来。
傅辉也好,川子也好,都是跟瘾君子打过多年交道的人。甚至傅辉自己就是个瘾君子,他们一定清楚,一个普通人戒毒的时间是多久。
只是成州平没想到,在他出戒毒所这天,变天了。
他被放出来,第一件事是拿手机。
他失联四个月,警队肯定会找他。
看守托管室的是一个老大爷,成州平把出院单交给他,老大爷转头去身后的铁柜里拿来成州平的物品。成州平的手机关了四个月机,已经没电了。
他在托管室充了会儿电,等手机亮起,输了密码,打开手机一看——
孙阳、高远飞、老周、刘文昌这四个人的电话排列组合,给他打了近一百条未接来电。
成州平拔了充电线,带着手机来到戒毒大楼背后的篮球架前,他靠在那里,地上的荒草没过他的小腿。
成州平一条一条地检查着那些红色的未接来电,他试图从中找到什么。
可他没找到自己寻找的号码。
他想了想,还是先打电话给了老周。
成州平已经预想到了,等待他的是什么。
老周是秒接电话的,电话接通,成州平哑声说:“老周,我刚从戒毒所出来。”
和他预想的不同,老周没有一开口就骂他,而是叹了声气,紧接着说道:“成州平,川子死了。”
就在一个月以前,川子开车去贵州交易,他的车被警方拦截,川子弃车而逃。
警方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他甚至在死前毁了自己的脸,最后,警方判定是畏罪自杀。
真的是畏罪自杀么...成州平不知道答案。
川子住院的时候说过,如果他被警察抓到了,就自杀,要是上了电视,被他爸妈认出来,那太丢脸了。
成州平平息情绪的时候,听到老周说:“你回来吧,回来了,我们都在呢。”
成州平对着电话,静静地问:“老周,你信我吗?”
“废话。”老周说,“你是我们全队看着长大的,我们不信你,谁信你。”
成州平说:“王庆川出事之前,说过会带我挣钱,这个人很讲义气,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要把我引见给傅辉。”
“成州平。”老周严肃道,“这就是一个工作而已,你不要魔怔了。”
这时候,天高皇帝远,成州平就算不听命令,他们也不能跑来抓他。
成州平果决地挂断了电话。
警队不需要单打独斗的孤胆英雄,不服从上级命令,就算最后成功了,也拿不到任何奖赏,甚至还有可能被处分。
但对成州平来说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现在警队知道了他有毒瘾,只要他回去,就没有机会再干缉毒。
眼下,只要他能够再向前迈一步,就能抓到傅辉,他离毒贩那么近,不能回头。
不管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能抓到傅辉,这条路,就没后悔可言。
成州平从戒毒所出来,回了车队,车队经理换成了赖永生。
成州平之前闹过事,又失踪了四个月,换谁都愁这种刺儿头,他看在川子面子上,给了成州平三千块补偿金,辞退了他。
离开车队后,成州平没有离开百色,他去青年旅社租了一个床位,一直等到元旦过后。
一月三号这天早晨,成州平接到了一个来自本地的陌生电话。
“你是刘锋?”对方开口问。
对方说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没有半点口音,成州平猜到他应该是中原地区的人,河北或是河南。
他赌对方是河北人,因为那是傅辉的老家。
成州平说:“我是。”
对方说:“我叫郭小猛,是辉哥的表弟,听川子说,你今年三十二,我比你大两岁,你喊我猛哥就行。”
这通电话对成州平来说意义非凡,他躺在床上,玩弄着打火机,说:“川哥呢?我从戒毒所出来,赖永生说他老家有事回去了,我不相信他说的。”
“川子那里出了点意外,人没了。”郭小猛说,“他出事之前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他老乡,背井离乡的,让我帮忙照顾你。”
成州平说:“川哥出什么事了。”
郭小猛说:“这个无可奉告。听川哥说,你和他一起给伟伦出过货,二月份,有批给伟伦的货,你能送么?”
有了上次的经验,成州平清楚这次去送货,会发生什么。可他已经这样了,他没有退路。
成州平问:“我能拿多少?”
郭小猛说:“百分之十的佣金。”
成州平说:“行,要我怎么做?”
郭小猛说:“过几天,你来辉哥这里咱们见上一面,到时候我会电话通知你。”
挂断电话,郭小猛又立马拨通另一个电话,“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