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那个时候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
    沈妄走过去，站在她背后，他拿了个枕头垫在椅子后面，开口：“往后坐一点。”
    林漾仰头后看他：“干嘛？”
    他直接把热毛巾敷在了她红肿的双眼上，没等林漾反抗，沈妄径直弯腰低头，下一秒，偏凉的柔软落在林漾额间。
    她顿了下，反应过来沈妄这个时候在干嘛，别别扭扭地回了句：“少来啊，别想用这招来打发我。”
    林漾把沈妄平常说的这话又还给了他。
    沈妄直起身子，“嗯”了一声，眸色沉静：“林漾，那些事都过去了，无论在我这还是在你那都过去了，你并不需要为此自责、后悔，那个时候十八九岁的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跟父母、跟周围抗衡，当年的结果不是谁造成也不是谁驱使，没有人需要为此买单，你更不必。”
    “我一直都很感谢你在12年来到了沈家，很感谢你陪我走过了记忆最好的三年，但我现在也同样感恩，老天再一次让你出现，你一直不相信少年的喜欢会不会一直纯粹地坚守，是老天用我们分开的这几年在告诉你，让你相信，一个叫沈妄的少年，会一直喜欢一个叫林漾的女孩。”
    沈妄看着镜子中的人，感受到毛巾下林漾的颤抖，他掌心在她头顶轻拍了下，诱哄道：“都跟着你哥混了，只允许你这一晚上，总不能这么一直没出息啊。”
    林漾破涕而笑，推开毛巾红着眼瞪他：“你别说话了。”
    沈妄失笑，用毛巾给她全脸擦了下，在林漾以为他要收手时他却捏了下她下巴，抬起，进而就着从后往前弯腰的姿势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毫无感情地说了句破坏情调的话：“大晚上哭够了？可以睡觉了？”
    林漾：“……”
    那硬邦邦的语气就跟温柔两字压根搭不上边！
    -
    十二月的时候沈妄带林漾回了一次明家，那个时候的橙子糖已经在奢侈品行列里收获了巨大的反响，尤其在整个十一月，成为了热销的榜首产品。
    因其加入的多种养生产品及糖果的清新结合，对像林漾这样的戒烟人士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同时也在圈内被广泛推传，沈妄力排众难做出的这款水果糖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原本窝火要兴师问罪的明媛也无可奈何。
    但她仍生气沈妄违背她意愿和林漾在一块这事，说是这个星期把工作彻底交手后就要回国。
    沈妄压根不在意，带着林漾提前就回了明家。
    他跟林漾也并未隐瞒：“我妈下周回来，她最近情绪不稳定，少和她见面。”
    林漾：“……”
    她想了下，按照现在的关系，她多少还得叫人一声“婆婆？”
    一想到这个称呼，林漾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家中刘甄和明学成都在，看见几年不见的林漾，刘甄是真的欢喜：“当初就知道你跟我们家的缘分不浅，中间虽然曲折，但好在你两结局是好的，我也放心了。”
    林漾回握住刘甄的手，压下嗓间的酸涩：“谢谢外婆。”
    旁边的明学成一直没说话，目光在林漾和沈妄身上梭巡，眼神严肃。
    沈妄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抬手虚揽着林漾。
    “摆什么架子，自己家晚辈回来了还这么一幅黑脸，给谁看呢？”刘甄丝毫不给他面子，说完还翻了个白眼。
    明学成别扭地哼了声，扭过头：“来这么迟，刚才阿姨还问要吃什么馅的饺子，自己去跟阿姨说。”
    知道他这是同意的意思，沈妄和林漾同时笑了：“谢谢外公。”
    “你外公他就是假摆谱，”趁着明学成上楼的功夫，刘甄带着林漾进厨房，跟她透露，“你不知道，听见沈妄说要带你回来，他从一早上就站门口观望了，这不，看到你们车子了才装模作样地回屋子一本正经地装个家长模样？”
    林漾惊讶：“外公吗？”
    沈妄也意外地抬眼，他望向楼梯，在林漾耳边交待了一声才跟刘甄说：“我上楼去跟外公聊会天。”
    厨房里阿姨正在准备食材，有芹菜、白菜、还有玉米，林漾说都可以，她记得刘甄喜欢吃芹菜，便又加了一句：“要不多包点芹菜馅的？”
    “行啊，来，丫头，我们也不出去，要不陪外婆在这厨房唠唠嗑？”刘甄也许久没动手了，这会难得有空干脆自己动手切芹菜。
    林漾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刘甄见她动作熟练不由更心疼了，又忍不住多打量了人会，突然冒出一句：“丫头，你真瘦了不少。”
    “啊？”林漾不明所以。
    “你高中那个时候都比现在要胖，你看看你现在的胳膊，才这一点点细，还没有我这一把老骨头粗。”
    刘甄叹气：“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
    老人家本就容易共情，这会一想到那些不由抹了下眼角：“要不是沈妄跟我们说都不知道你这几年遭了这些罪，你当初生病落下的病根还严不严重，确定恢复了没有，平常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么一连几个问句把林漾问的愣了下，须臾后才缓过神：“我哥跟你们说了这些？”
    “对啊，不是沈妄说我们哪知道你当初离开沈家后遭遇了这些，小小年纪怎么就受了这么多苦，也没个关心的人在身边，你这孩子，得多委屈啊。”
    也因此，即便明学成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和反对，但当听到沈妄说了这些，自己沉默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开门对沈妄说：“把人带过来吧，她还年轻，好好照顾人身体，别年纪轻轻就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林漾想到刚才明学成看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
    原来他哥，又早给她铺好了路。
    她满足的笑了下，安慰刘甄：“没事的，外婆，我身体都恢复了，没落下病根，我哥也很照顾我，不委屈啊，当时我妈、还有我另外一个哥都在身边。”
    刘甄护短，尤其在沈妄故意的卖惨之后更觉得林漾这孩子太懂事了：“你妈当初在沈家时就不怎么关心你，能对你多上心？还有你那个什么新的哥，我听沈妄说也是不靠谱的，不止让你吸二手烟还让你吸一手烟，他这当得什么黑心哥哥？”
    “我看，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上心，你还是跟着沈妄最放心。”
    “……”
    林漾默默地闭了嘴，原来沈妄在背后都是这么损严泽棋的吗？
    没过一会，卓晓桐和明珩也回来了，她似乎在和明珩闹别扭，整个人气冲冲的，一回来就回自己房间，后来听说林漾也在，又满屋子喊了一圈，最后才在厨房找到林漾。
    “这又是你四叔欺负你了？”刘甄打趣着，“你们两啊，倒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才没被他欺负。”卓晓桐拿过桌上的菜刀，像是把芹菜当成了明珩，直直地剁了两三下。
    刘甄看的胆战心惊，夺过去：“小祖宗，你没事别来厨房祸害，去外面看看电视玩玩手机去，或者找你四叔发泄发泄。”
    一提到明珩，卓晓桐更来气了，皱着眉嘟囔：“我才不找他。”
    她告诫林漾：“男人都一样，你可别被沈妄迷惑了。”
    “瞎说什么？”刘甄不赞同，都说隔代亲，沈妄在她那的位置可比明珩高多了，“你四叔不靠谱我还信，要说沈妄，你可别给我们泼脏水啊。”
    “丫头，别信他的，沈妄外婆替你考察过了，绝对行。”她笑眯眯地，眼眸和蔼。
    林漾被老人逗笑。
    卓晓桐没眼看，“唏嘘”了一声，又软着性子磨了好一会才把刀重新要过来：“我不玩，我就是试试切菜。”
    省的明珩那人又拿十五岁差点烧了厨房这茬说事。
    只是事与愿违，没几分钟，厨房里就传来卓晓桐的疼叫声。
    刚从楼上下来的两男人同时冲过来，卓晓桐正被林漾拉着手腕在水龙头下冲洗伤口，冬日的水温本就低，凉水混合着伤口的疼痛让没怎么受过这罪的卓晓桐刺激的眼泪都下来了，一双手发着红又低着血，把明珩看的眉心狠跳了几下。
    他忙过来，声音冷的如冬日清晨零下的气温：“跟我置气、置气到把自己手划伤，你这是折腾你自己还是折腾我？”
    被这么一训，卓晓桐刚刚还摇摇欲坠的眼泪顿时跟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往下掉，她撇着唇，眼底水汪汪的，瓮声瓮气地喊他：“四叔，疼。”
    水流下那双手与手腕纤白的皮肤对比，十分触目惊心。
    “现在知道疼了？刚才谁让你玩刀的？”尽管压着声音，明珩还是气的凛眉训斥了好几句。
    一旁的林漾都愣住了。
    她见惯了这小舅舅轻慢懒淡的模样，鲜少见他这副紧张发火的状态。
    林漾看着他一边冷脸训人一边包裹住卓晓桐的手带着人出去。
    简直更惊讶了。
    沈妄过来，站在林漾身边，丝毫不惊讶：“在晓桐的事情上舅舅一向如此，习惯就好。”
    “……”林漾后知后觉地想到当年的那些细节，一开始还觉得震惊，但对比下自己，好像又觉得没什么，便勾了下沈妄的手指，仰头问：“晓桐那伤口……”
    “没什么。”刘甄习惯性地摆手，“那丫头从小被护的紧，吃不住一点疼，再加上被明珩这么一样，这要说娇嫩都不为过，她也就是借着刚才的火跟你小舅撒撒娇，折腾你小舅呢。”
    这点小心思，哪能逃过刘甄的眼睛。
    她看戏似不慌不忙又坐下，重新收拾起刚才卓晓桐面前地烂摊子，还十分有兴致地总结了句：“你以为你小舅看不出来？他啊，这可是上赶着呢。”
    林漾：“……”
    “来，丫头，我们别管，让他们爱折腾的折腾去，继续陪外婆包饺子。”
    刘甄拍了拍她身旁的座位。
    林漾刚要坐下，又被人拉回去。
    沈妄拽着她手，没松开，看着那几把菜刀黑眉也皱了下，抿唇道：“外婆。”
    刘甄看过来。
    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下桌子上的菜刀，明白过来：“得，这又来一个。”
    “什么？”林漾不解。
    “切菜还是让阿姨来吧。”沈妄拦住她，“有些事还是以防万一。”
    “……”
    “行行行，赶紧走。”刘甄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看这两对小年轻左一个右一个的，干脆把人都轰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出去后，林漾服了这人：“哥……”
    “外婆喜欢包饺子。”
    要不然也不会在刚刚就一直待在厨房。
    “我们家每次吃饺子都是外婆亲自动手的。”
    林漾偏头看向厨房，仍然有些不放心：“那我去陪陪外婆。”
    “不用。”沈妄拦了下她，提醒她看楼梯的方向，“外公下来了。”
    明学成下楼巡视了一圈，二话不说，直接往厨房去。
    “包饺子外公也会在，你出来了外公才会进去。”沈妄言简意赅地解释，他示意林漾，“先去客厅等。”
    厨房里传来外婆嫌弃外公的声音，林漾听着两人的争执，以及外公最后的沉默，眉眼跟着弯了下。
    原来，老人的爱情也同样美好。
    明珩这会刚处理完卓晓桐的伤口，出来给她倒水，碰上正春风得意的沈妄多少有点不爽，故意呛了句：“你就这么闲？新研发的水果糖口味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