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章

作品:《昼眠(np)

    王求章被沉湖提前捆了手堵了嘴关起来。
    王求章不明所以,但见沉湖把她从沉珏屋里拉出来就隐约感到不好。可她的大脑还未来得及思考,就被沉湖粗暴打断了。
    沉湖不需要她行动不需要她言语,只需要她此刻做个安静的透明人,为此他不得不先把她关起来,防止她的妇人之仁坏了事情。
    沉珏在床上低低地呻吟,究竟是面上的伤口痛还是这道摧毁他未来的伤口使他心痛。王求章的泪水滴到他手上,他突然意识到母亲原来是如此爱他。
    他记得母亲那声惊叫。
    她怎么会不爱他呢?她甚至为了他愿意牺牲沉瑶……尽管素日是沉瑶常伴在她身边。沉珏不愿让王求章离开,沉湖粗暴的声音使他惶恐,可王求章最终还是被沉湖带走了。
    他忐忑地等待沉湖回来,他知道父亲想必是很生气的。可更另他恐惧的是,他面上的这道伤……
    郎中说他面上注定是要留疤了。
    他对沉湖既怨又怕。
    沉湖回来时,沉珏已经头裹着纱布站起来了。
    他已经明白王求章会怜惜无能的自己,可沉湖不会。他只会痛恨他无能。
    “你竟然做出和寡嫂偷情这等丑事,我们沉家没有你这样的废物。”
    在沉珏的目光中,他父亲的角色开始扭曲畸变,仿佛他只是在此空间内无限大的幻影,他开始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发现自己的父亲面目原来是如此狰狞。他试图回想起他昔日慈爱的模样以缓释恐惧,可思来想去,总觉得父亲从来如此。
    这居然是他的父亲,他们居然是父子,有朝一日他也会变成沉湖这副模样吗?
    他没有机会再变成沉湖这副模样了,一个没有做官希望的仕宦人家子弟,就是精神上遭到阉割。
    “珏儿,为父这么多年为了沉家呕心沥血……”
    父亲的声音突然和缓下来,沉珏发现沉湖居然也是涕泗横流……
    他望见沉湖两鬓微白,思及他往日艰辛,不由也心软下来,他做的不对,竟惹得父亲这样伤心。
    为人子,他不孝。
    “珏儿,如今我们沉家是大祸临头了。”
    沉珏尚不知发生了什么,闻言惊愕地抬头。
    沉湖看着儿子望过来的面容,那俊朗的脸被白纱缠着,他亲自替他解开。
    “父亲,我错了。”
    这一声父亲唤得沉湖的手一颤,可他依旧没有停下。
    “孩子,我和你母亲养育你多年,如今你罔顾人伦礼法,使我沉家蒙羞。好在还有个令你将功补过的机会,若你心中还有我与你母亲……”
    沉湖要沉珏代替沉家以死谢罪。
    沉珏的感动在沉湖的话语中烟消云散,原来父亲打的是这个主意。他要牺牲他,这似乎也没错……
    这是他为人子该做的。
    可沉珏知道,若母亲还在这,母亲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沉珏去送死的。
    沉湖望见沉珏面上的疤痕,心中的愧疚渐消,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用呢?与其默默无闻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
    “到时你也能搏个忠君的好名声。”
    沉珏愣在那。
    天快亮了。
    沉湖心中焦躁,顾不上再劝,直接拿了纸笔摊到沉珏面前。
    “快快,先写一封悔过的血书。”
    见沉珏还没有动作,沉湖咬咬牙,上前把沉珏按跪到地上。
    “快写,你想想为父,再想想你母亲。若不想我们沉家上上下下都有杀头之祸,这便是你该做的。”沉珏的犹豫使得沉湖更添几分对他的厌弃,“沉家养你这么多年,此刻正是回报的时候。”
    他动手,亲自把沉珏的头按到地上。
    咚的一声,沉珏觉得这声音顺着脑骨一直传遍全身,他麻木地顺从。仿佛早已是一具无生命的木头,任由沉湖将他的额头撞出一个巨大圆形伤口,那血从他的额上,经过眉骨……鲜红的血与乌黑的眉,灰色的尘埃试图阻碍鲜血的流动,可最终这血还是落下,滑过他狰狞的伤口。
    他的下巴是最后一块白净如玉的地方,也仅仅只能从这一小方回想他往日的端直俊朗。他仰头看向沉湖,漠然的一眼,使得沉湖心惊胆颤。
    他突然有了很沉珏一样的疑问,这居然是他的儿子。
    他的手松开,更像是甩开,是要甩开什么脏东西。
    可笑的是,他们竟然是父子。
    所以沉湖不怕沉珏做鬼缠上他,就是成了鬼,他也还是他的父亲。
    “快写吧。”沉湖递给他一把刀。
    沉珏觉得自己既非人也非动物,他什么也不是。他是无知无觉的木偶,在噩运降临时不知反抗,颤抖地提起笔。
    他父亲在他腕上划出的口子,不断涌出血书所需的墨汁。
    沉湖划得不深,因为割腕自杀在他看来并不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他说一句,沉珏跟着写一句,然而沉珏的字越写越潦草,东倒西歪的文字是他死前所能发出的最后一种呐喊。
    “这张不行,重写。要公正一点,让天家看到我们的诚恳。”
    诚恳是非自愿的,沉珏被沉湖握着手,再度重写了一份。
    这份血书被沉湖铺展在地上。
    “我儿,现在就是你回报沉家的时候了。”
    沉珏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遗忘了,他确信自己遗忘的是人的本能。
    为什么,为什么只牺牲他自己?他如此自私,若自己必须死,那么凭什么其他人不陪他。
    可他的反抗,被沉湖轻而易举镇压了。
    咚咚咚的声音,他的头被沉湖用力往地上撞去,是头骨与地砖相撞地声音。
    他开始挣扎,然而只是更狼狈地往地上扑去。
    沉湖不敢松懈,沉珏是个年轻男子,他的力气实则是比他大的,在沉珏没有奄奄一息前,他不敢再松手。
    咚咚咚……
    咚咚咚……
    这个人心惶惶的夜晚,有人听到这样不间断的声音,断断续续响到天明。
    天亮了,沉珏死了。
    仆从们听到侍卫们在府内穿梭,身上的佩刀在行走间不断发出骇人的声响。他们害怕地站在屋内,不知所措,听到有人喊:“护卫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