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好不可怜。
    厉憬衍狠心下，没有安慰也没有再理会，而是站了起来，波澜不惊地对慕时欢说：“你带他回房，我处理工作。”
    他说着转身就走。
    小臣又掉了眼泪：“爸爸……”
    厉憬衍没有回头。
    小臣忽然间说不出话了，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他很清楚，爸爸虽然疼他，但不会溺爱，爸爸这样就是不可能答应他的意思。
    可是，可是他真的好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
    “爸爸……”他委屈又难过地又叫了声。
    厉憬衍没有心软。
    谁知——
    “好，答应小臣，不过就这一次，”身后响起慕时欢温柔的声音，“可以吗？”
    厉憬衍脚步顿住。
    小臣顿时破涕为笑。
    “嗯，好！谢谢妈妈！”他重重点头，声音里含着期待，“爸爸……”
    厉憬衍转身。
    “就这一次。”慕时欢对上他的视线说，努力平静地说。
    厉憬衍喉间晦涩，心中像是有一些情绪冒了出来。
    “好。”最终，他也同意。
    说完这话后，他走了。
    “谢谢爸爸！”小臣在后面高兴地说。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慕时欢拉过小臣的手回了房间，拿过纸巾替他擦掉眼泪，语调没变：“洗澡？”
    小臣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开心。
    “嗯！”
    洗澡的时候， 他甚至开心得唱起了歌，这是之前不曾有过的活泼。
    慕时欢看在眼中，并没有说什么。
    等洗完澡，她坐在床边讲故事哄小臣睡。
    小臣却睡不着，眼睛一直眨着，就是不闭眼。
    “妈妈。”
    “嗯？”
    小臣探出脑袋，期待万分：“爸爸什么时候回房啊？”
    慕时欢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爸爸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可能会很晚，小臣先睡。”
    小臣欲言又止。
    慕时欢想了想，问：“爸爸从来不会骗你，不是吗？”
    “嗯！”小臣飞快地重重点头。
    慕时欢扬了下唇：“那就对了啊，爸爸不会骗你，答应你的事会做到，我们先睡，好不好？”
    “好。”
    母子俩对视一笑。
    到底是小孩子，虽然慕时欢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强撑着等厉憬衍回来，但生物钟到了，没一会儿他就变得很困起来，再也撑不住。
    不多时，小家伙就睡着了。
    慕时欢见状，轻手轻脚地起身，打开不远处的行李箱，拿出了自己的睡袍。
    她并没有去衣帽间，哪怕厉憬衍的意思是她的衣服都还在。
    拿了衣服，洗了澡，她上床将小臣抱在怀中，轻拍他的后背搂着他睡。
    小臣睡得很熟，偶尔会低喃爸爸妈妈。
    慕时欢听得清晰，一时没有困意，可她还是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尽快睡着。
    没想到，她又从梦中猛地醒来。
    恍惚了下，以为过了很久，看了眼手机才发现竟然不过两个多小时而已，现在时间差不多就要凌晨。
    而小臣的另一边，厉憬衍还没有回来。
    怔神片刻，她掀开被子动作放轻地下床，准备去倒杯水喝。
    二楼是有小客厅的，自然也有水准备着，可不知怎么的， 她竟不由自主地走下了楼， 直到看到客厅那有灯光亮着，有人坐在沙发里她才彻底回神。
    坐着的人，哪怕只看背影，慕时欢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厉憬衍。
    她只发愣了两秒，而后决定上楼。
    “怎么下来了？”她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动作，没想到还是被他叫住。
    慕时欢手扶着扶手，垂了垂眸，而后自然地转身。
    “倒杯水。”她说。
    厉憬衍已起身。
    “坐吧，我给你倒。”说罢他也不给慕时欢拒绝的机会， 抬脚去了另一边。
    慕时欢阻止不及。
    最终，她还是走到了沙发那，在另一侧坐下。
    也是这时，她发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了好几个烟头，有一个看得出来是刚刚碾灭的，另一边还有一杯冷却的咖啡放着。
    “温度差不多，可以喝。”一杯白开水递到了她面前。
    慕时欢收回视线，接过。
    “谢谢。”
    “不客气。”
    两人说着客套平静的话，这是小臣未找到之前从不有过的画面。
    厉憬衍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端起咖啡抿了口。
    慕时欢也捧着杯子喝着她的水。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安静。
    末了，还是厉憬衍率先打破了沉默：“今晚这类事，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我会和找机会和小臣聊。”
    慕时欢喝完水，握在手心里，闻言看向他。
    厉憬衍下意识地摸出一根烟想点燃，想到她还在，硬生生忍住，只玩了玩。
    “因为没有必要，不想让你为难，”他沉声说，“我们是亏欠他，但不需要这样补偿。”
    慕时欢明白他的意思。
    “好。”她什么也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厉憬衍视线落在她身上，喉结滚动一番，又问：“小臣的名字……想好了吗？”
    慕时欢摇摇头。
    厉憬衍默了默。
    “等九月，他该上学了，”他声音又低了好几度，“他没有上过学，等他病好了，我会给你请老师在家里学习。”
    现在其实也该是上学的时候。
    可一来他们分开太久，需要在一起弥补那段时光，二来他需要先学一学，这样不至于到了学校什么也跟不上。
    “会请最好的老师，你放心。”他看着慕时欢说。
    慕时欢点了点头，捧着杯子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好。”
    厉憬衍捕捉到了。
    “等开学前，”他开腔，“我会送他过去，以后他就在平城上学，寒暑假周末来我这里，可以吗？”
    慕时欢怔住。
    他的意思……
    厉憬衍知道她在想什么，替她说了出来：“小臣以后在你身边，所以取名的事最好尽快，还有很多手续要办。”
    给孩子取名的权利在她那，无论是姓厉还是姓时，都由她决定，不仅如此，小臣的抚养权也给她……
    慕时欢消化着这些，抿了抿唇。
    忽的，她定定地看着他，以为自己会平静地问出来，没想到声音沙哑了不少：“你舍得吗？”
    她其实知道他这么做的真实原因——
    他在尽可能地补偿她。
    补偿当初生孩子后的种种，补偿这些年他们母子分离，甚至是补偿……在国外没有的第二个孩子。
    他知道她离不开小臣，他知道她也想补偿小臣。
    “你舍得吗？”她忽然重复问。
    他和小臣，何尝不是父子分离多年？
    两人对视。
    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喉结再滚动，厉憬衍哑声说：“舍不得，但这样，对你对我们都好，我会让小臣接受，放心。”
    慕时欢想说什么，可嗓子眼犹如被堵住一样，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且她觉得，她好像不知道也不确定自己能说什么来回应他。
    她沉默。
    厉憬衍亦是。
    “不早了，你上去睡吧。”厉憬衍忽然开口。
    差一点，慕时欢就脱口而出那你呢？
    可她忍住了。
    她和他早已不是夫妻关系。
    “好。”她放下了杯子，起身离开。
    厉憬衍没有回头看她。
    慕时欢一步步往楼上走，他还坐在原处，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而终于，慕时欢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厉憬衍指间还夹着根烟。
    他点燃，抽了口。
    晕暗的灯光笼罩下来，显得他的身影有些孤单。
    很久，等烟抽完，他起身，先是去了浴室把身上的烟味洗干净，这才回到卧室。
    卧室里，母子俩都睡着了。
    他将习惯性准备的温开水放在床头柜，视线下移，见两人都没有盖好被子，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给两人掖了掖被子。
    他没有上床，而是去了沙发那坐着。
    但他没想到小臣会突然醒来，睡眼迷蒙地问：“爸爸，你回来了，怎么不来睡觉？”
    他一醒，慕时欢也第一时间醒了过来。
    母子俩不约而同地看向沙发。
    厉憬衍原本是想在沙发上凑活一夜，等早上小臣快醒时再去床边，没想到会突然醒来。
    小臣眼中期待。
    “这就过来。”最终，他还是妥协说了句。
    小臣很开心很开心。
    “爸爸快来！”他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他身边。
    厉憬衍走近，上床。
    同时，他关了灯。
    “睡吧。”
    即便黑漆漆的看不到爸爸妈妈，但小臣还是开心坏了，声音里的喜悦怎么也掩不住。
    “嗯！”他点头。
    厉憬衍刚躺下，就感觉到小臣握住了他的手，他没在意。
    直到，他的手被小臣带到他肚子上，和另一只柔如无骨的手碰在一起。
    是慕时欢的。
    慕时欢也感觉到了。
    两人身体皆是微微一僵，唯有小臣仿佛感觉不到，一直沉浸在开心的氛围里：“爸爸妈妈我们睡觉吧！”
    他紧紧抓着两人的手放在一块儿。
    厉憬衍稍稍动一动，他就握紧，慕时欢亦是。
    最后，两人皆只能作罢。
    毕竟今晚答应了他。
    小臣睡在中间，黑暗中脸上的笑意也掩不住，他很兴奋，兴奋外是安心，所以慢慢的也就在安心中重新睡着了。
    厉憬衍感觉到了他变得平稳的呼吸。
    等了等，趁着他睡着，他小心翼翼地想要拿开他的手。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