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病房,顾落觉得自己的头已经要裂开一般,手撑着墙走了不过数米就已开始颤抖。
    就在她靠着墙几乎站不住时,忽然被一双大手及时扶住。“哪里不舒服?”
    施夜焰一出来就看见她摇摇欲坠剧烈喘着气的样子,顾落的头被她抬起来,但他的面庞在她的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顾落?”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药在车里,快带我离开……别……别让evan看见……”顾落攀附着他的胳膊,很努力的保持清醒,却在说完这句话双脚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
    施夜焰托住她下滑的身子,扭正她的脸,心下一惊。
    顾落双眼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
    醒来时,顾落已经不在医院,而在一个熟悉的房间。
    是她自己的住所。
    桌上摆着几瓶药,dr.j给她的药,有用来治疗像她这种头部受过重创后缓解头痛的药物,也有几种其他并不常见的药。
    此刻那其中的一瓶正捏在施夜焰手里,但上面并没有任何说明标识。见她醒来,施夜焰放下药瓶,倾了倾身把她扶靠在床头。“感觉怎么样?”
    顾落木讷的睁着眼,发呆了很久才抬手揉了揉头。“我睡了多久?”
    她嗓音略略的沙哑,微微蹙眉时的脆弱模样让施夜焰注视了好一阵儿,抬腕看了看时间。“三个小时。”他顿了一顿,在她发问前拿过她的手机。“他找过你。”
    三通未接电话全来自施夜朝,顾落握着手机,指尖在他的名字上滑动。“你一直都在这里?”
    “嗯。”
    “我刚刚睡着时,是什么样子?”
    “那不是睡着。”施夜焰纠正:“那是晕倒,若不是还有呼吸,你安静的像个死人。”像如今只能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的施拓辰……想到这里,施夜焰喉咙霎时梗了梗。“你这里有烟吗?”
    顾落指了指抽屉,徐璈以前来的时候落下的。
    施夜焰来到窗前,点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顾落歪着头看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转回头来回视她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施夜焰叼着烟问。
    “你抽烟的样子很像他。”
    施夜焰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顾落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巨大的秘密,以她的个性,怎会如此轻易把对一个人的感情摊在他的面前而不止一次。
    她看自己的眼神,几近痴迷,眼睛里有太多的东西,其中的深情他想忽视都不能。而这种痴迷与深情,并非因他而起,她只是在他的身上寻找着他哥哥的影子罢了。
    施夜焰用一根烟压抑住施拓辰的事带来的悲恸,下巴示意了下床头那几瓶从她包里翻出来的药。“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顾落没有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施夜焰几乎猜得到她要说什么,并未搭腔。
    “不要再和他斗了。”
    回答她的,是施夜焰一记冷笑。“事情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说这种话。”
    “eric。”
    “我不想和你谈论有关他的话题。”施夜焰拒绝的干脆,和顾落预料的一样。
    她没有继续说服,然后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床来到窗边与他齐肩。“好。”
    两人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时间静静的流淌,施夜焰终于等到她开口。
    “那么,我们来谈论关于我的话题。”顾落豁出去一般的样子,“你想知道我哪件事?”
    没有等施夜焰回应,她自问自答的说下去:“我头后面有一道这么长的伤。”她牵着他的手在伤口的位置摸了下,“是在k国出事时收的伤,已经做了手术,但不算十分成功,后遗症你已经看到了。”
    “是谁——”
    施夜焰的话被顾落打断,她抚m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时,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施夜焰愕然,虽然之前在见面时候已经有了猜测但完全不如此刻亲耳听她承认来的震撼。顾落很平静,扶着肚子的时候抬起头看他:“在你的印象里,施夜朝是一个怎样的人?”
    “……”
    “心机,城府,残忍,狠毒,冷血,不折手段,还有很多,对吗?”顾落浅浅的笑,“我不否认,因为这些是过去我在你身边时和你一起经历过的,即使是现在,我也不会否认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命运就是这么反复无常,让她去了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的身边,在她反抗的最激烈时硬把两人的生命轨迹绑在一起,等她妥协了,认命了,释然了,却又用一种她最无力的方式生生的将他们分开,将他们一点点的从彼此的生命中剥离。
    施夜焰不知她回忆着什么,居然能够让她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在他面前流下眼泪而不自知。她是顾落,是那个徐璈都佩服的顾落,是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示弱过的顾落,是从不曾被任何困难打败过的顾落,却是这样没有一点声音的哭了。
    施夜焰不敢置信的碰了碰她的眼角,湿r润沾到了他的手。“顾落,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像一尊易碎的娃娃,他只碰了一下,她便痛的眼里的泪珠扑簌滚落。“那是我和施夜朝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以后不会再有了。”
    施夜焰问不出口,他有一种错觉,那个原因会让顾落崩溃,又或者她已经在崩溃。
    他伸手揽过她的头扣入怀中,让她尽情的哭。“你可以不说,当我没问过。”他忽然间什么都不想知道,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能不知道。
    “……”
    “哭出声来。”
    “……”
    当真是从来没哭过,顾落身t体颤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张着唇大口的呼吸,仰着头睁着眼,却怎样都无法停止悲伤和绝望从眼底流出。
    “我生病了。”她哽咽着,手指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前所未有的无助:“eric,我生病了,告诉我怎么办好不好?……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好多梦想没有实现,没有看到迦迦长大,没有看到颜夏结婚,没有嫁给施夜朝,没有……没有给他生一个孩子……”
    说到最后,她终于泣不成声,从他怀里缓缓滑下去,蹲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放声大哭,久未停止。
    在这一天,施夜焰终于明白这么久以来在顾落身上感受到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深深的不甘,与绝望。
    ……
    ***
    在顾落消失了几个小时候后,施夜朝终于接到属下的电话,得知了她的行踪。
    那时顾落已经回到医院,刚刚走到楼下。
    她在一楼的仪容镜前整理了下自己,上过妆的眼睛哭过的痕迹已经淡化很多,她刚要转身进电梯,忽然被一只手自后扣住了肩。
    那熟悉的感觉立即入侵了她感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顾尹扳着她的肩把她带到自己怀里,低头附在她耳侧,恻阴阴的说道:“你的本事真是比我以为的还要厉害。”
    顾落的抗拒并不能让顾尹放开钳制,他扭过她的身面对自己,再次见到顾尹的脸,那些她本以为可以压制的愤怒竟比预期的那般更为强烈。“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话问的奇怪,我是你哥,在你发生那么大的事后来看看你还需要问为什么?”论演技,顾尹绝对也是一把好手,他无意的看了看周遭。“况且,施拓辰生死未卜的时候,我来探望有何不可吗?”
    顾落抿唇不语,等着顾尹终于提到此行重点:“还有,当然也要见见你那个可爱的乖儿子。”
    顾落不想和他在这里多说什么,奋力推他转身想离开,却看到刚刚从电梯里出来的施夜朝,一条腿却在此时忽然失去知觉,险些要在他面前跪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锁了好多……汗,等我修修去申请解锁=。=
    日~更~到~完~
    ☆、第89章 刻之入骨
    第八十七章。
    顾落想离开这,一条腿却在此时忽然失去知觉,险些要在施夜朝面前跪下去,幸亏他大发慈悲伸手扶住了她。
    顾落借着他的力站好,手却并未放开他,抓着他的小臂不放。
    施夜朝扫了她一眼,然后和顾尹无声对峙:“去哪儿了?”
    “那种情况不适合我在场,出去转了转。”顾落轻轻拽了拽他,“我不舒服。”
    这句话成功调回施夜朝放在顾尹身上的注意力,“头痛?”
    顾落点头,十分疲倦的抵着他的肩,双臂环上他的颈子,毫不掩饰的依赖眷恋,刺着了顾尹的眼睛。“落落,和我回去做个全面检查,爸爸很担心你。”
    顾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施夜朝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先送你回去。”
    两人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与交流对顾尹而言不是挑衅,却是讥讽,他哪里容得了:“你这么辛苦就不要硬撑着了,虽然我很同情施家现在面临的危机,但也不得不提醒你,我们的合作已经终止了,我妹妹不能嫁给你。”
    几乎是瞬间,顾落感受到施夜朝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怒意,她立即出声抢先喝住顾尹:“你够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没有权利干涉我!我不是你家的小猫小狗!而且别忘了当初是你为了利益执意把我卖掉的,现在怎么好意思出尔反尔?”
    生怕两个男人在此时火星撞地球,顾落说完立即半真半假的捂住了头,面露痛苦神色。“我头很痛,不想和你吵。”
    她转身靠在施夜朝怀里,虚弱的祈求道:“我不想留在这儿,带我回家。”
    顾落最后一句话十分神奇的压制住了施夜朝已经酝酿而出的所有情绪,他不再有任何迟疑打横将她抱起看都不再看顾尹迅步离开。
    ***
    两人一路无话,各怀心思,顾落脑子乱乱的,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到了家,施夜朝正在把车停进车库。
    顾落在副驾驶安静的看着他,忽然想伸手去抚平他紧抿的唇线,意外看到他刚刚出生的胡茬,心里蓦地一疼。
    这个向来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就在刚刚为了她而忍下顾尹的看轻,哪怕顾尹那些话对他而言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
    车子熄了火,施夜朝把顾落抱下车,直到回到家门口才放她下来,见她仍是站不住,不禁冷冷笑了下:“怎么,心虚成这样?”
    “我心虚什么?”顾落不解,却在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时当真开始心虚。
    几乎整晚没睡好的陆迦樾听到声音跑下楼,凝重着小脸追问施夜朝:“施先生还好吗?”
    施夜朝泡咖啡的动作略略一顿,沉默着转身越过他回到楼上,并未给他回答。
    被忽略的陆迦樾不明所以,转而看向顾落。“怎么了?情况很不好吗?”
    何止是不好,顾落艰难的维持冷静:“施先生最致命的伤是在头部,已经出现深度昏迷,脑干反射消失,脑电波消失……”
    这是一种不可逆的伤害,完全丧失功能面临的结局只有死亡。
    陆迦樾在努力消化得到的讯息,并不知道顾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以怎样一种心情。
    死亡,是一场令所有人毫反抗能力的灾难。
    自知现在不是两人最佳的相处时机,但顾落无法在这种时候放施夜朝一个人承受。
    果不其然,施夜朝正在楼顶静静的喝着咖啡,不喝酒是因为他要保持清醒,来应对接下去可能发生的所有问题和所有最坏的局面。
    听见顾落的脚步声靠近,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并不做打扰,只是安静的陪着他。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像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彼此心底那份想靠近又戒备的冲动,蓦地,施夜朝开了口:“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