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位道具师用了半年时间学习威亚、潜入SOF最常合作的道具公司,将自己装得无比敬业合群,然后设计让原先负责威亚的老师傅不小心受伤,然后成为威亚的负责人。
    颜因的死,浪漫得不像话。在全国最大的会场的最高峰,被无数镁光灯照耀着坠落。申英说,他像是尝到了成功的滋味。因此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断尝试这种变态的手段。
    那些被他买回去的动物全是活的。他算好它们最美好的年龄,然后用不伤害外表的方式将美丽留了下来。
    其实警察还发现了一件事,申英说,通过对他的社交群体的排查,他们发现有一个群。里面所有的人都和道具师心意相通,只不过有人胆大,有人胆小。有人只敢做动物,有人却更加变态。道具师从潜入道具公司的一开始就在这个群里汇报自己的进度,还有一些人在其中充当帮凶。
    谢殷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竟成为粉丝最初想要收集的标本。
    申英不知道他的真身,以为他是不解,还出声解释、宽慰:这和是不是粉丝没关系,群体扩大后什么人都有。每个人追星的目的都不相同。有人将明星当做男女朋友,有人将明星当做精神寄托,有人将明星当做儿子女儿,自然也有偏激的人将明星当做自己的所有物。颜因死后,我们已经将安保加强了很多个等级,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惨案了。
    谢殷喉咙口的话卡了很久,嗓音顿时干哑,这件事,会向公众公开吗?
    事故已经发生了两年半了。
    申英表示自己不知道:所有涉案人员全都已经被逮捕了。但毕竟时间已经很长了,公众层面已经接受事故之说了。此时是否要公开,警察表示会尊重颜因家人朋友的意见。
    谢家是绝对不会承认颜因和他们的关系的。所以是否要公开就是SOF拿主意了。
    申英看他如此难看的脸色,知道不能再聊下去了:上去坐坐吧,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忽然,谢殷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官澶。谢殷表情微动,和申英告别,走出SOF大楼后门,在角落里接起电话。
    官澶的声音听上去轻松愉悦、毫无异样:下午有会议,手机关静音了。有什么事?
    官澶还不知道申英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谢殷重重吐出胸口的浊气。
    对申英来说,谢殷是和颜因的徒弟,需要知道真相;但官澶知道,这件事对谢殷而言更加荒诞和折磨,不是一件能轻易接受的事情。
    申英刚才还说官澶的情绪有些失控,这会儿装作无事,挺难的。
    谢殷举着手机,面无表情。忽然想起TOPIA还没解散的时候有人邀请官澶演戏,后来他们发现这个做什么都无师自通、聪明的小少爷,在演戏方面真的拙劣得可怕。
    没事,就谢殷让自己的嗓音不那么干,网络上关于我和你的谣言已经被控制住了。想和你说一声。
    对面应了声。
    两人陷入了各自的心思。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嗯。注意安全。
    谢殷的表情微松。
    他挂掉电话,突然笑出声,然而笑着笑着鼻子却泛酸,抬手掩住自己的眼睛。
    .
    官澶迟早会发现,在他组织好语言、用尽所有方法将真相变得温和前,申英已经把事情告诉谢殷。
    这个迟早,可能只是几个小时。
    谢殷坐在家中的房间里。放空似的望向窗外。
    突然,他看到楼下行道树下有鬼鬼祟祟的身影。突如其来一阵反胃,他干脆利落起身拉上窗帘。
    网络上,那些他和官澶的照片由于没有实锤,谣言已经控制住了。他的粉丝非但没有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离开,反而被推上了情绪高潮。
    他们眼中,此时的谢殷是完美的。虽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那些黑子、水军的反叛心理,但在互联网传播和大众心理状态的裹挟下,主旋律和节奏进入了某种谢殷曾不觉得有问题、现在看来却让他毛骨悚然的阶段。
    \他迟早会登顶,所有小动作都没法将他拉下神坛!\
    谢殷注定是挽救华语乐坛的神!
    到底是谁错了?
    谢殷忽然觉得那些黑子还是赢了,他们没把他拉下来,但却将他推上万众瞩目的神坛然后等着在某一天捧杀。
    意外来得比官澶得知真相后电话还要早。
    今天下午,有人在社交软件上直播和人线下battle。起因是一个对饭圈抱有偏见和轻蔑的中学生在网络上和他的年幼粉丝吵起来了。
    谢殷恍惚中打开微博,发了一条阻止的话。结果负责他的公关经理立刻联系他,说这件事公司会处理,然后异地登录了他的账号把那条阻止的微博给删了。
    估计还要等三四个小时,等公关部开完会,写完小论文吧。
    不过好在,混圈久的人都知道微博大概率是被公司删的。在谢殷那条及时的阻止下,真人快打终于没有发生。
    从上午拍摄知道死因开始谢殷就没吃过一点东西,不论吃什么都仿佛要吐出来似的。他缩在床上,捂着独自,额头密密麻麻地布了一层冷汗。
    窗帘拉得太实,明明是阳光炙热的下午,屋内却黑得仿佛午夜。
    眼前慢慢黑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仍是一片漆黑,不止时间。谢殷举起手机,上面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他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正巧,下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官澶匆忙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房间里响起:你没事吧?
    没事。睡了昏沉的一觉,谢殷的嗓子几乎要裂开了,嘴唇浮起一片干死的皮。
    我不方便直接去你家,会让申英天亮去接你。我帮你把后面的工作推了,休息几天,不要有压力,这几天的事情我会
    官澶。
    对面匆忙、深夜疲倦的声音被这一声喊停了。
    谢殷的侧脸埋在柔软的床上,举着手机:我做了个决定。
    沉默后,官澶轻且郑重地说:你说。
    我不续约了。
    不论你选择哪家,我都会
    我不会签公司。
    手机那头了无声音,只能听见男人的呼吸声逐渐粗重。
    我需要一段时间,让自己冷静,也让因为我产生的非理性冷却。谢殷的笑声在此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好在,现在一切都只是有预兆而已,还未有真正的伤害发生。不论是因我而起、对他人的伤害,还是对我的。
    76.第 76 章
    申英接到通知, 说不用为谢殷拟定续约合同了。
    距离合约到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在忙谢殷的首次solo。原本忙碌的众人心态变得奇怪起来。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谢殷要和其他公司签约。不少人表现出不满。围在谢殷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团队里不少人已经在打探其他艺人团队是否缺人、想尽办法跳槽。
    有一次, 申英看到谢殷在化妆室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望着窗外的蓝天,面容沉静, 眼睛倒映出云朵飘移的轨迹, 与时间一样孤寂。
    他叹了口气, 走近:我能知道不续约的理由吗?我给你拟的合同仍是九一分成的。
    谢殷像一尊被石头包裹的雕像, 当外界的话语穿过厚实的石材, 终于到达了雕像内部,他才慢吞吞地转过头:我在找寻更适合自己的道路。或许作为Yn一直在幕后会更适合我。
    申英一个激灵,仍想问, 但谢殷却闭上嘴巴,成了一尊完全的石像。
    临近月底, 谢殷SOLO的宣传活动全结束了。距离到期只有两三天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行程了。
    SOF向公众发布了到期不续约的公告, 一片哗然,更令人疑惑的是没人知道谢殷后面签了什么公司。
    POU的成员们都和谢殷联系过, 但都没得到答案。
    不过,谢殷倒是对他们说:我打算休息一段日子。如果有什么幕后工作, Yn倒是会乐意接受。你们如果有需要我当制作人的,我一定来。
    这些话是说给成员背后的公司们听的。谢殷公开马甲后为了顾及一些商业利益, Yn这个号就不再卖曲子给SOF以外的艺人了。虽然其他公司日日期盼Yn重新开张,对此异常兴奋,但都对谢殷完全转幕后感到了荒诞和不可思议。
    更令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是, 谢殷说做就做,没什么包袱,几乎是合同一结束就投身成为了一名职业的幕后制作人。
    他疯狂地接幕后的工作,让自己轮轴转起来,像是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摆脱拜托迷茫停滞。
    网络上,粉丝也逐渐反应过来。
    [殷殷子不会是要当职业制作人吧?]
    [不要啊!那我们岂不是再也不会在舞台上见到他了?]
    [虽然我是音乐粉,但我还是不敢置信。]
    某家唱片公司的录音室,这天到场的人特别多。
    站在麦克风前的是一个非常青涩的女生,外面站着一圈工作人员。谢殷带着鸭舌帽、带着黑色口罩,露出来的一双桃花眼没画半点眼影、眼线,不修边幅的好看弧度被淡青色的黑眼圈衬托着。
    成品应该就是这样的了。有些地方我要再嘱咐一下。他转头,轻轻对那个女生招手,后者从里间出来,乖乖地站到自己经纪人和公司制作人身边。
    这个女生还未出道,年纪很小但潜力不错,是这家中大型公司明年力推的新人。公司负责人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出一个高价请Yn给她打造出道曲,没想到谢殷竟然答应了。
    他们看着这个昔日顶流从容自在地来公司帮他们的未出道新人兢兢业业地制作曲子,感觉有些魔幻。
    谢殷对空气中弥漫的疑惑、不解置若罔闻,将自己手上的草稿拿起来,在不同的地方画上标记,然后教她在这些地方改换换气和发音方式。女生跟着学唱了几遍,顿悟似的连连点头。
    那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谢殷起身,在工作人员有些魔幻的注目下离开了。
    出了大楼,他将手机的免打扰模式关闭,发现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官澶:【见一面吧。】
    谢殷抿着下唇,眯起眼睛盯着屏幕良久,同意了。
    他们约在上次那家咖啡厅。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毫不避讳,就算狗仔的摄像机摆到面前他都不会变一下脸色。如今网友恨不得他多和各路老板多接触,要是哪位大佬能劝他再上台前,估计能让网友们笑醒。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饮料。他进包间的时候白色大理石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脱脂拿铁和一杯无糖红茶。
    他自在地落座,脱下口罩,拿起咖啡抿了口,眉头轻皱:好难喝。
    官澶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谢殷放下杯子:当幕后不用注意外形。几天没特意喝脱脂的,这就喝不惯了。
    官澶按了服务铃,似乎打算换一杯,但被谢殷叫停了。
    你如果和他们一样,也是来叫我出山的,那我在这儿也不用坐下去了。
    我不是来叫你回台前的。我觉得你的决定很对。
    谢殷微微一怔。其实这些天,很多人都来问他原因。
    没人有权力插手你的人生。官澶看他的眼神很平静,似乎无视他的黑眼圈和鸡窝似的头发,认为你该回台前的人,无非是可惜你放弃他人拼尽全力都达不到的高度。可这高度与你承受的累和疲倦,只有你自己能衡量该如何选择。休息一下也好。
    谢殷捧着那杯寡淡的拿铁,半晌没出声。
    官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叠东西给他。
    这是什么?
    一些国外艺术院校的资料。
    谢殷接过材料的手僵在半空,这一刹那,他甚至捏不住这叠纸。
    官澶轻轻晃动红茶里的冰块:放不下音乐,不能上台,但别损耗自己。当制作人也不是你这般不休息的当法。
    谢殷接过这叠材料,眼眶突然有些泛红。其实,在TOPIA还没解散、大家关系缓和时,谢殷曾经表示过对官澶的羡慕,学校的时光对他而言很珍贵。
    他没想到,官澶竟然记得。
    国内的学校需要走流程考试,不太适合你。官澶说,相对而言,国外学校的评价标准更宽泛一些,你的作品集可以弥补之前学习经历的不足。唯一要注意的是语言考试,不过我记得你登顶前有过闯美计划,口语很好。
    不出意料,他们这天的会面被人拍到,放到网上去了。
    [报!谢殷和官总又见面了!]
    [我的天!该不是要回SOF吧?]
    [回SOF,发歌,开演唱会,球球了呜呜呜!]
    然而,三个月后谢殷的微博账号久违地登录,发了一条在机场的微博,让粉丝们摸不着头脑;第二天,他的定位就不在国内了。
    [他去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