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作品:《启明》 在哪呢?她扶着墙慢慢地走过来。
刚刚走过去的那个警察。
哦~她饶有兴味地应声一句,眼神望向门外的远处。
挺帅的,以前的朋友吗?
没说过话。
充满凉意的深夜里,他手足无措地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面对林想容惊愕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从容地提起以前一些事。
你知道我父母以前在一线干过吗?
林想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那现在?
三年前他们殉职了。
不好意思。林想容抱歉地说了句。
十几年前,我父母参与过一个案子,一个人口贩卖的大案,受害者都是些年轻的女孩。许乘月并没有什么情绪,继续说下去:我记得很清楚,他是其中一个受害人的家属,那个女孩死的很惨烈。他比我小,明明还是个孩子,也没哭没闹的,还得帮崩溃的父母。
许乘月说着笑了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再见到他,居然还能认出来。
那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和做笔录时暴戾愤怒的情绪不同,此时林想容温和平静地看着他的脸:之前你在我这实习的时候就想问一件事。
说完这句她停顿了半分钟,欲言又止,暧昧中透着不好意思。见许乘月等不及不想搭理她,赶紧饶有兴致地问: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女孩啊?
时间仿佛停止了。
嗯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非常尴尬地点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我热爱自己的专业,热爱科学,热爱从事的领域,这些对我来说足够了。
是吗?她眨了眨眼,闪亮的眼眸仿佛看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当然是。
第109章
两年前。
许乘月在实验室的教室里, 手里拿着本书, 穿一件灰色衬衣, 照着ppt念屏幕上的文字。
这几年随着智能识别准确性的大幅提高, 人工智能已经大范围运用在案件侦破中。2012年, 人工智能在复杂图像的识别中有了一次突如其来但巨大的质的飞跃,而现在,这一领域理论上已经达到了99.9%的准确率,在自然语言处理领域中对情感倾向的识别也达到了这一准确率。我们未来可以通过分析人类的微表情,言语措辞,精准判断出他的情绪和喜好,为刑侦时的走访及后期审讯提供最精准的判断。
陆永坐在下面的椅子上, 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解, 在提到刑侦时喊了一句:停!
有哪里不对吗?许乘月问。
把未来改成现在。
这离实现还很有一段距离。
展示出来的, 要写的好听一点。陆永摸着下巴说:我们现在芯片完成了, 就等智因科技那边的实验结果。
上周和三所的领导开了会, 他们对我们的ai芯片很有兴趣,我就想,不妨推出一个ai侦探的概念。
这个概念不错。许乘月点头。
那可以先选个刑侦大队,不如派你去吧, 学习下他们的办案方式,给ai侦探加个功能。陆永皱着眉, 扶了下眼镜若有所思。从书架上拿出一台电脑,找出南浦市市局和区县刑侦大队的联系方式,递给许乘月。
也不知怎么, 那一瞬间许乘月就想到了自己陪林想容报警那次,那个街道派出所在金平区,一个比较繁华的地方。如果没有猜错,他见到的那个姓顾的年轻警察应该也在金平区刑侦大队。
他迅速找到了金平区刑侦队的介绍,不出意料见到了顾云风的照片。
原来他叫顾云风啊。
许乘月心想这位顾警官虽然年纪不大,但眉眼里总露出一种温和稳住的气质,给人很大的安全感。这大约与他的个人经历有关,没在悲惨的遭遇中自暴自弃,反倒是练就了能沉住气的气场。
许乘月停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他的照片,最后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页面说:就这吧。
如果需要我去,我就去这里。
说完他望向陆永,但陆教授并没太在意他的所指,自己对着电脑若有所思,大概在思考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窗外的云很高,太阳被遮住,只有几束光穿破云层照到玻璃上,在地上印出一个光斑,随着清风摇摇晃晃。
几分钟后陆永突然拍了下手,啪地一声吓人一跳。
你说,如果我们把ai芯片应用在人类身上,再让这个人自己去刑侦队磨练一下怎么样,这更符合我们的想法啊。
说出这话的时候陆永双眼都溢满光芒,他的脸在光影中变幻莫测,抬头望着犹疑不决的许乘月,站起身拍了拍对方肩膀,意在鼓励。他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绝妙,成功把所有能取得的资源聚集在一起,最高效率地创造一个非常有市场意义的芯片。
如果能够成功,这张ai芯片很大程度上不仅代表了人工智能的突飞猛进,更重新更改了人类的道德伦理智力极限。它可以被批量生产,批量嵌入大脑,取代那些混吃等死智商不足的庸人和废物。
听起来简直像新世界的到来。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带着亲昵意味的鼓励没有起到任何正向效果,反而击中了对方的反感。平常还算顺从尊敬他的许乘月突然变了脸色,手里的水杯往桌上用力一扣,面带嫌恶地看着他:你把这些当你的私人物品吗?
见许乘月面色不悦,陆永也就没再说下去。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胆大,但胆大有什么不好呢,他一生都在追求最极致的科学,追求社会资源的高效利用,追求更高更远远离平庸之人的的世界。
想得偿所愿,就得胆大妄为。
最后他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笑了下,对许乘月说:智因科技对类人类的实验结果,下周出来,那时候ai芯片的开发,就算彻底完成了。下周末刚好开个庆功会,把大家都请来,乘月你是主角,可一定要去啊。
许乘月没有推辞,虽然他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最近几年和陆教授关系也算不上太好,但事情做了总得负责到底,庆功会这种活动不算太虚伪造作,他倒是能勉强应付。
一周后他接到了林想容的通知,说是动物实验的结果出来了,约定在郊区的一处科技园区见面。
园区里面是两幢二十年前的现代建筑,墙上爬满绿色藤蔓,窗台边有一盆绿萝,枝叶繁茂,被呵护的很好,沿着墙壁一直长到了五楼。
这两幢楼都是荣华生物的,他大概知道林想容和这家公司的关系,但没细究,别人的私事他没兴趣打听,说出来会保守秘密,想烂在肚里也从不勉强。
毕竟工作结束,又会变成陌生人。
许乘月穿过聚集在休息区吸烟的人群,走进最前面那栋楼,脚一踏进去就浑身战栗起来。
这地方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阴暗的大厅,潮湿的楼梯,地上是马赛克花纹地砖,电梯旁对称地摆了两个胡桃夹子。
许乘月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刚好三点整。
走到三楼时,他推开一扇半掩着门,墙上挂着一副字,地上铺上了红地毯,桌子中间放着几本翻开的书。
林想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坐在一旁望着窗边升起的太阳,看它冲出阴天的云层,光芒四射。她当时的神情和几年□□审时的神情非常相似,有点迷惘有点难过,呼吸声带着一点唉叹,洒向她的阳光看起来非常崇高,但怎么也遮不住满身的不甘。
许乘月走上前去,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红丝绒礼盒,包装精美,还系了个完美的蝴蝶结。
这是什么?他问。这么花里胡哨的盒子,他是不喜欢的,华而不实,惺惺作态。反正都是盒子,能装东西就行,能安全地装下重要东西,才是他们应该追求的。
这就是你的研究成果啊,我包装了一下,是不是挺好看。
他没怎么理会林想容的话,按捺住吐槽她审美品味的冲动,拿过那个盒子,打开却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他甩了甩空空的盒子。
那张芯片废掉了。
心里咯噔一下,许乘月抬起头,眼中藏不住的慌张:实验出什么问题了?
实验最初是将ai芯片植入黑猩猩的大脑,人工神经的一端连上黑猩猩的神经中枢,另一端接上芯片。
这项工程进行了大约六个月,终于在三个月前成功了一起。那些失败的实验体被处理掉后,芯片回收时多多少少有了点问题,但并不至于直接废掉整张芯片。
两天前,那只被植入芯片的黑猩猩从笼子里逃了出去,直接撞向了高速上飞驰的汽车。林想容说:它自杀了。
被虐待了?
没有。她双手合十,直视许乘月的双眼:我猜,可能是对自己的身份无法认同。
好在一周前就结束了观察期,这事暂时不会让别人知道。但方总已经做了批示,接下来会招募人类实验者。
不是,你们这怎么想的?许乘月有点搞不明白:这用在动物身上都没成功,怎么可能批准人体试验。
他质问道: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假如接受实验的人最终也选择了自杀呢?
现在智因科技这边并没有给出黑猩猩自杀的原因,但是这一个条件,申请人体实验就不可能通过。而这其中涉及的各种伦理道德,更一步一步把这个项目推向死局。前期投入的大量资金费用打了水漂。
如果是对自己的身份无法认同,当它发现自己是个人类时,认同感不会驱使他结束自己的生命。林想容辩解说。
许乘月沉默了很久。他避开对方的目光,又重复一句:这和谋杀没有区别。
我不同意。
那真是可惜了。林想容遗憾地说:并不需要你同意。
这句话之后他直接摔门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那句我不同意说得很坚定,摔门声惊动了很多人,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这么久以来卑微的角色。
其实他不该有太大情绪波动的,这些事跟他有很大关系吗?
并没有。他在整个项目里的角色,实际上只是个算法工程师。没有决定权,人微言轻。
那些即将被当作实验品的人他认识吗?
应该都不认识。
那何必这么愤怒呢?
他一边慰藉着自己,一边不停地颤抖。
他做不到助纣为虐,不想做谋杀者的帮凶。骨子里迸发出来的正义感驱使着他去愤怒,恨不得立刻找到陆永,逼迫他拒绝和智因科技的合作。
但庆功会的开端就给了许乘月一个巨大的打击。
杯酒相撞中他才知道了一个事实,陆教授已经和智因科技签订合同继续合作,丝毫没有受到实验体自杀这一结果的影响。当然那个时候他也不会想到,紧紧半年后双方的合作就因为利益分配分崩离析,闹得不可开交相互揭短。
他端着酒杯穿过人群,清秀的五官看着显眼,最后走到正把酒言欢的陆永面前。其实他的酒杯里是水,他不喜欢喝酒,不喜欢那个味,再加上本身性子就清高,别人怎么劝也劝不动,永远我行我素,以水代酒。
为这事陆教授以前没少跟他闹过矛盾。
这个季节刚好樱花开了,聚会的餐厅外有一颗樱花树,花瓣就顺着风的方向飘进包间,落在了许乘月的酒杯里。
就像一只粉色的扁舟落入透明的湖水。
陆教授。他恭敬地叫了声被围住的陆永,也算是为他解了个围。虽说这聚会名义上是替许乘月庆祝,实际上并没他什么事,大部分时间他都自己一个人呆着。来聚会的人几乎都是陆永以前的同门学生,外加一些实验室的合作伙伴。
乘月,又用水来代酒啊?陆永不满地说着:这不行,不行,我得批评你,必须来真的。
男子汉大丈夫,不喝酒算怎么回事。
其他人在一旁起哄,许乘月还是无动于衷,只是端起杯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借一步说话。
头顶的水晶灯晃的眼睛难受,雪白的瓷具相互碰撞敲击,声音很清脆。
走到旁边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里,许乘月平视着自己这位相处多年的老师,语言诚恳地说:我请求您,拒绝和智因科技的合作。
没想到许乘月问这样的问题,陆永很有些诧异地问:为什么呢?
不想为谋杀案做帮凶。他提高音量,情绪激动地说:在动物身上出现的实验结果已经清晰地表明巨大风险,非法进行人体试验,这样激进地做事会出问题的!
那些被你们招募的实验者,本来有机会活下来,可你们掩饰真实效果,让他们变得不是他们,最后甚至自我毁灭。
这是□□裸的谋杀,陆老师,继续合作不会心存不安吗?!
听到他的说法,陆永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端起酒杯,小杯酒一饮而尽。几杯酒下去后陆永的脸开始泛红,脑袋似乎也不那么清醒,说起话来倒是大胆了许多。
明知道是谋杀,发生在眼前却不去做帮凶,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慢悠悠的语调。
没有太多犹豫,许乘月几乎脱口而出:被谋杀。
陆永满意地点点头:所以,不要拒绝,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同流合污的事情。人的社会属性注定是要逐利的,你不逐利,还损害别人的利益,那结局一定不好。
就比如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消失。
陆永说话的时候死死盯住他,眼神里充满惋惜和不舍。
你觉得呢?
这句试探忽然戳痛了他。许乘月挽起衬衣衣袖,挺直腰背不顾一切地说:那不好意思,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会把自己能搜集到的所有证据直接提交给警方,给科技伦理委员会,给每一个可以约束你们的机构。
那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