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作品:《玩心》 倚在车边抽烟的荣启舟没想过人都散场了却还能见到她,这空旷冰凉的广场上只他们两个,路灯的光线仿佛放大了他们之间的沉默,虽然到处是平地,可他们之间却仿佛无路可达一般,各自都站在原地,隔着隐形的充满了风声的河,就这么看着对方,谁都没有上前。
荣启舟也不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今晚他本是抽不开身的,不成想晚宴里最重要的客人因为水土不服出现了严重的肠胃问题,于是他的晚间安排忽然就空了出来,回家路上听见广播里响起的交响乐,这才想起她的演出仿佛就是今天。只是当下时间已经不是太早,也不知道现在开车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等红灯的时候他已然想起邀请函放在办公室里,虽然不知道这个进不去的音乐会还有什么去的必要,但绿灯亮起时他还是朝着音乐厅的方向继续开了下去。
抵达音乐厅时他自然看见了今日这场音乐会的大幅海报,也看清了上面的演出时间。
果然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下车靠在车门边,看着海报上许衡雅学校的名字,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是难得地放空。
烟雾从指尖随风散出,荣启舟站在原地看见了十几分钟后陆续散场的人们,广场从短暂的熙攘,到重新恢复宁静,但他始终没看见许衡雅。
或许是人多没有看见吧。
荣启舟站在车旁静静地抽着烟,想等到这支烟结束,便开车回去。而她却出现在烟要燃尽的时刻——小时候听的一个故事忽然间印入脑海:一个穷人时常在佛前祷告自己心中所愿,却总是没有实现,直到某天他在佛前捡到一支香,点燃后他手持着香絮絮对着佛说了许久的话,直到那香即将燃尽,他才想起要插进香炉,而他起身插香之时,那香的最后一点已然燃烧殆尽,他本以为这回满心所愿不会再实现,却不想在那最后的火光熄灭、最后一点香灰掉落之时,一个美貌的仙女,竟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这烟相当于那故事里的香,那么你,便是那个仙女吗?那我的心中所愿,又是什么呢?
只不过他眼中的神话仙女许衡雅此时裹着她的白色羊绒披肩,略低着头迎着晚上冰凉的夜风快速地走着,对广场边高大显眼的荣启舟完全忽略不见,一双小猫跟磕嗒磕嗒扣在广场的砖石上,安静的夜里这脚步声极其清晰。
“许衡雅。”
见她即将走远,荣启舟随即开口叫她。那袭海蓝色的小礼裙顿时停在一方由路灯洒下的柔和光影里,面料的光泽在此刻宛如湖面的粼粼月光。
她在原地定睛,这才终于见到暗夜里一身西装齐整的荣启舟。本因着冷风扑面而微微敛起的脸上顿时有了明艳的笑意,澈然的眼睛也顿时点起了星光。
不顾夜风的寒冷,许衡雅当即按着自己的披肩朝着荣启舟的方向小跑过去,她微卷的头发轻快地扬起,身上的小礼裙也浪漫地摆动,宛如迪士尼电影里的公主。
荣启舟也抬步迎向她——没有理由的,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就仿佛点上了期盼的灯,她跑过来的时候,他心里也不知为何竟燃起了逐渐汹涌的火焰,跳动着,燃烧着。
两人都在对方面前停步,荣启舟看着她白皙剔透的脸上透着一点微微的红,想来是夜风吹的,于是当即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裹上,同时极其顺手地接过了她背着的琴盒。被夜风吹得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感知到他外套里的体温,鼻腔也闻到他外套上独特的香气,许衡雅面上微笑的同时亦在这一刻忽然感到心里某处被熨帖了一点。
“不好意思,来晚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奇妙的默契下他们同时开口,许衡雅亮晶晶的眼睛像夏日湖面折射的光线,清透而耀眼。荣启舟瞧着她,尤其夜风总是飞扬起她的头发,他忽然莫名地很想抱一抱她,但头脑中的警示系统终究是让他忍住了。
“本来晚上有事,后面因故取消了,但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抱歉,还是没赶上。”面对她的时候荣启舟好像总是耐心极好,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儿冷,先去车里吧,暖和些。”
许衡雅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随即跟他说起今天音乐会上的意外情况。她讲得绘声绘色,眉眼飞扬,漆黑净澈的眼瞳却足以诱人深陷,荣启舟就这么安静地听着,不自觉间面上的笑意也愈发温柔和明显。
“送你回家?还是学校?”看时间也渐渐晚了,荣启舟虽还想跟她再待一会儿,但也知道不该由着自己陷进去。
可许衡雅却不会克制自己的心意。
在民宿他们共处的几日里,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原来对他的期待,在意,关心,和一点依恋,都是因为自己对他有好感。这样的好感,不是她作为小辈对大人间的好感,而是她作为一个成年女性,想要跟这个男人独处,甚至享受他专有的温柔和照顾的,基于爱意的好感。她不知道这样的好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也不知道这样的好感是什么时候加深的,更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在意是什么时候一点点逐渐控制了自己的心神的,她只知道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喜欢和他说话,喜欢他们在一起时就算静静待着也会觉得安心和舒服,喜欢看他在工作时分明严肃冷淡,但只要抬头看向自己时那面容五官就会柔和,甚至那几日里他看向她时,面上常常会有好看而温柔的笑意,许衡雅只觉得自己忽然间就没有了同他对视的勇气,眼神只相碰一下,心神便瞬间起了涟漪,不声不响地慢慢荡漾开去。
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她总是希望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饿了。”许衡雅扁了嘴巴,“这个裙子紧,为了穿着好看,我都不敢吃很多。饿了。”
荣启舟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于是问她想吃什么。其实这个点附近很多餐厅也关门了,他一时间还真没想出该带她去哪儿,但身边的小丫头却道:“想喝你上次炖的那种汤,但是耗时太久了。不然……你再做个面?”
荣启舟讶异地看她一眼,没想到这丫头竟惦记着自己的手艺。
想了想冰箱里正好在前几天买了些蔬菜水果,倒也不是无米下锅,于是还真调转方向往自己的房子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