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里斯？！”
    季渊差点没认出他来。
    虽然他依旧是人鱼模样, 但气色称得上容光焕发, 比从前看起来幸福太多。
    鱼尾上的每一片鳞都仿佛剔透明亮的蓝宝石, 垂落在胸前的长发也柔顺光滑。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露里斯笑着指了指他胸口的明珠。
    白狮嗷呜一声延展开身体，体量登时蹿大了许多, 从独木桥般的横跨坐变成了四人座大型坐骑。
    撒缪尔还在给九京紫打电话，抽空挥了挥尾巴算是给人鱼王打招呼。
    “你以后都只能用鱼尾巴了么？”季渊伸手把他扶上位置：“走路会不会不太方便？”
    “有法术可以变回去。”露里斯盘着尾巴做好，伸手拢了下白金长缎法袍：“这是往哪里去？”
    梅川和季渊把雪墟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 旁边撒缪尔刚好打完电话。
    “九京紫就在隔壁国，坐狮子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
    露里斯环顾一圈, 忽然道：“茶灰和希珀呢？”
    “茶灰已经投胎转世了。”
    “什么？！”
    “希珀目前是修道院院长。”
    “？？？”
    梅川中途停下狮子去超几把好喝的第六十七家分店买了四杯奶茶，坐在季渊身边闲闲道：“你确实错过了一些故事。”
    他们从呱老板的去向聊到蛇神的陨灭，撒缪尔掏出真话匣的残骸讲地狱里发生的种种琐事。
    几个人明明好多天都不见，却好像从未分开过。
    “人鱼国那边情况怎么样？”
    “很落后，也很淳朴。”露里斯如实道：“他们停在了千年之前, 很久没有和外界沟通过。”
    好处是安宁封闭, 外族入侵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同样也会对外界的繁荣一无所知，科技水平基本没有发展过。
    “我后来想了很久，还是不要贸然的再打开通道。”露里斯叹了口气：“几片海域都已经被人类和半兽族抢占了, 如果深渊再度失守，人鱼就没有别的退路。”
    “但你们都魔法天赋異稟, 哪怕没有科技，一样可以过得很幸福吧？”季渊问道。
    “那里的海真的很漂亮。”露里斯忍不住感叹道：“有空你们都可以过来看一看, 没有任何污染的水域……比天堂还要美。”
    季渊随手画了个小木梳帮狮子捋鬃毛, 听见这句话时突然打了个激灵。
    “露露, 你可以控制水是么？”
    “嗯，对啊？”
    季渊反手扯梅川衣角：“雪墟还没有水！湖泊也没有！”
    梅川下意识道：“以前是有的……不过冰湖都很冷。”
    “那我刚好可以帮得上忙。”露里斯笑道：“先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回头我陪你们去一趟北境。”
    九京紫就在隔壁国的神庙里找小姐妹喝茶。
    她见到他们一众人时伸手打招呼，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
    两三句话一解释完，小姑娘想了半天道：“你们是为了这件事啊。”
    “难道梅川不知道吗？”
    梅川怔道：“我知道？”
    “你在雪墟建立国家，难道不是为了……”九京紫欲言又止：“我猜错了？？”
    什么？
    “我当时选在雪墟，也是觉得那里清净安宁，离战乱较远。”梅川如实道：“您是说那边还有别的玄机？”
    露里斯神色微动，皱眉道：“还是和虚空有关吧。”
    这个世界有两个地方离虚空最近。
    一是深渊，二是北境之北。
    暗语深渊的领主在峡谷中开辟国土，上一千层供观光旅游和行政往来，中一千层建立连环学府书城存储经卷典籍，下一千层则是用魔法秘术不断往下探索，寻求冥冥之中的真理。
    “你说的那个国师，他当初来投诚你的目的之一……可能就是为了与虚空有关的秘密。”
    九京紫抿了口茶，神情严肃。
    撒缪尔抱着尾巴挠痒痒，随口问道：“你觉得季渊和这些事有关么？”
    “有。当然有。”她没有任何犹豫。
    “我的能力……是可以把画出来的事物变得真实。”季渊思索道：“而且如果画的人像具体又清楚，还可以召唤他的魂魄。”
    “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为什么你在画梅川的时候，选的刚好就是短发而不是长发，是红眸而不是黑眸？”
    “为什么你在画苍青的时候，刚好就挑的是深青色头发，淡金色眼睛？”
    季渊愣在原地，下意识道：“难道不是巧合么？”
    “所有的创作，都是在虚空中召唤未知。”九京紫凝视着他：“音乐的旋律，小说的剧情，你指尖绘制的人物，每一个都是在冥冥之中跃然而出的必然。”
    它们看似是瞬息万变的随机事物，可哪怕偏离半点，都不会有如今的完美与残缺。
    “季渊，你的能力不仅仅是画物成真。”
    “你能够准确感知到与虚空有关的一切。”
    梅川沉默许久，转身看向季渊：“你为什么……会把我画出来？”
    “当时下笔的时候修修改改很多次，还是觉得这么配最好。”季渊实话实说：“就和本能一样，没有考虑过别的。”
    九京紫问过他们有关雪墟的现状，以及有关无人遗迹的所有细节，忽然长长的吁了口气。
    “我觉得……你的国师发动了一个秘术。”
    “他献祭了几乎全部的城民与有价值物，为的就是你。”她指向季渊：“他想把你召唤出来，勒令你被他驱使架控。”
    “我？”季渊眨眨眼：“真的假的？！”
    九京紫加快语速道：“梅川，你那个国师，是不是经常漫游全国各地？”
    “对。”梅川点头：“他需要照顾农务，巡视国内各处土地的开垦情况。”
    “他擅长咒术，而且经常画法阵？”
    “是的，他每到一个地区，都会在田野中画阵祈祷。”
    “他在帮你们增产种粮的时候，有没有要求什么祭品？”
    “……有。”梅川揉着额头道：“牲畜、黄金、剑盾，很复杂。”
    季渊听着挺纳闷：“怎么搞的像邪教头头？”
    “构架之力。”九京紫摇头道：“这是他的力量来源。”
    魔法与化学很相似，本质都是要等价交换。
    如果是普通法术，是抽取掉施法者本身的魔力，转换成咒语的应验。
    如果是更高阶的炼金术，则会如同苍青、胡德那样，从虚空中求取更加强大的法器，以诸多条件的集齐来换取有市无价的强大武器。
    “而最高一阶的力量，就是像克晶之蛇，撒缪尔，以及季渊这样。”
    自身的力量与某一事物进行绑定。
    不生不灭，不死不息。
    “如果我没有猜错——虽然法阵已经和他的魂魄一起灰飞烟灭了。”她凝视着季渊，紫色眼眸蕴着洞察：“他毁掉的是除了城堡之外的全部架构。”
    房屋，骨骼，血肉，流水。
    所有物质的旧有存在方式全都被抽取毁灭，然后尽数化为尘埃。
    “等于说……他其实是想要把整个第六国都圈进法阵之中，变成一个巨大的祭品？”
    露里斯下意识地看向季渊，语气带着几分惊愕：“那季渊的身份是……”
    “虚空之神。”九京紫笃定道：“他原本可能在其他的虚空中遨游徘徊，并不清楚自己的存在。”
    “然后就突然被阿鲁多召了过来。”
    季渊突然被所有人盯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是不是该给自己建个庙？”
    九京紫看着他迷惑道：“但我觉得哪儿不对。”
    “哪里不对？”
    “按照道理，第六国哪怕国土再大，拥有的人口再多，也不足够完整的召唤一个神明。”她转着碎发嘟哝道：“可是你身上好像也没什么缺陷啊。”
    众人沉默几秒，旁边的撒缪尔抢白道：“他以前画画超难看的！画什么都根本不像个人！”
    季渊大怒：“这种时候就不需要抢答问题！”
    “还有还有！他以前只会画小鸡仔，别的什么都不会！”
    “撒！缪！尔！”
    “我还知道以前希珀画出来眼睛看不见东西，梅川就是个骷髅头！！！”
    “骷骷你今天晚上去暗鲨他！！把他尾巴剁掉！！！”
    临别之际，九京紫把他们送出了神庙门口。
    “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先修复国土，”梅川不假思索道：“土地，河流，山川，农田。”
    露里斯笑着道：“我来引海开河，把鱼群带给你们。”
    “我来复原那些子民。”季渊举手道：“卷轴库里有他们的照片，我来把他们都画出来！”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九京紫纠结道：“那个咒阵把什么都轰成渣渣了，如果真要重新创造世界，起码得从虫子开始。”
    “虫子？”
    “对。”小女孩认真道：“有虫子，才能有鸟雀，有鸟雀才会有走兽，食物链最底层如果一片空白，上面那些都活不长。”
    季渊忽然呆了几秒，原地蹦了两下。
    “我们先去无月国！”
    “我妹她国库里好像是有这么个宝贝来着！！借来用一下就还她！”
    撒缪尔跟着点头：“我要去茶灰家喝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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