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被废了吗 第69节

作品:《皇后今天被废了吗

    可没想到他竟是踏入了燕地,一入城不过几日便被燕国的士兵抓住了。
    他们是如何与燕国人和禄元淑斡旋的,林晨绍不愿再回想。只记得在他浑身伤痕累累,都快咽气之时,燕国国君终于同意他用大汉地图换他们几人性命。
    当空白的图纸摆放在他面前之时,他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悲,喜自己和同伴可以活了,悲他要背叛自己的故土。
    有一瞬间他也是愿意的,因为大汉的君主如此昏庸无道,便是将地图给了燕国又如何。这样的人不配做天子,更不配他以命相护。
    林晨绍又灌了好几杯酒,到底是没有闹事。
    如此这般,这场夜宴还算是平静且顺利地完成了。
    霍长君再见到林晨绍的时候,是在第三天的清晨,她好不容易打起些精神,能出去走走,却在御花园撞见了他,身后还跟着翠娘,形影不离。
    他换了一身大汉的衣裳,没了燕国皮毛的粗重,倒是显得人有些瘦弱的过分了。
    霍长君撞见他的第一眼,便是下意识地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回过神来又想起自己与他也不过偶尔撞见,为何要心虚呢?
    他们二人齐齐向霍长君行礼,隔着几棵压雪的梅花树,霍长君与林晨绍遥遥相望,身后都是无关的人员。
    林晨绍拱着手,这次他行的是大汉礼仪。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霍长君,心底有千言万语。
    他想说,长君,那时我就想回去找你的,可是我不敢,我看着你浑身是血地带我出来,我没有办法辜负你送给我的自由。
    他还想说,长君,我想爱你,可你却觉得让我离开、不成为你的负担才是对你最好的,我便不敢归来,哪怕我一千个一万个知道我有多么想陪在你身边。
    他还想说,长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牢笼,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因为它让我有机会回来,长君,我终于有理由可以回来看你了。
    最后,他眼底闪烁着水光,张了张嘴,哑声道:“娘娘,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我是否真的叛国了,问我是否真的把地图给他们了,问我是否……真的娶了翠娘?
    霍长君眼睫微颤,睫毛上染了湿润,她张了张嘴,想问很多事情可最后却生生将话都吞了回去,化作一句,“你能回来,就很好。”
    她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过这个人,她对他亏欠甚多,爱慕甚多。
    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人都有资格审判他,唯独她没有。
    林晨绍也闭了闭眼,又是一弯腰,眼泪落在雪地里,不见踪影。
    “要保重啊。”霍长君深感语言的无力,无尽的担忧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这样浅薄的一句告别。
    两人错身而过,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他突然低道:“长君,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然后又一拱手弯腰,行了个体面的大礼,“娘娘珍重。”
    人已走远,连雀扶着霍长君在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下,她眼角的泪止不住地流。
    连雀心有担忧却不敢劝说。
    霍长君捏紧了衣袖,她想这可能就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了。
    与此同时,谢行之望着他们离开,手中的拳头紧紧攒住,手臂青筋凸起,放在唇边压抑着那剧烈想咳嗽的痛苦。
    他就站在梅林外,从看着他们相遇,到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行礼,看着他们容颜欢笑,满心欢喜。
    他明明知道,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他也知道霍长君不是能越过伦理道德去的人,可是他还是觉得心底的怒火、压抑、委屈和不甘统统交织在一起,无限生长。
    第80章 心怀赤忱   大年初四,那是一个晴天,下……
    大年初四, 那是一个晴天,下了很久的雪终于停了一会儿。
    但有一个消息传来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燕国使臣林晨绍在驿馆身亡,官兵仔细查看过现场, 无任何打斗痕迹,排除他杀。
    他身着汉人服饰,躺在床榻上睡得很安详,手中还握着一张地图, 上面都是空白的, 无任何标记。
    翠娘看见尸体的时候泪流满面,没想到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回应逼迫。
    林山河得知此事的时候第一次杵着拐杖去见了自己那个不孝子,崩溃大哭。
    而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霍长君一口血没控制住直接染红了镜面,她闭眼的那一瞬, 终于明白, 原来死亡和死亡之间是有感应的。
    而另一边的谢行之和赵成洲也各有盘算。
    承乾殿里,谢行之看着那张空白的图纸沉默不语。
    这就是他们的交易。
    前一天, 林晨绍来见过他, 原以为他真的要代替燕国人来向他谈条件, 毕竟他如今身为使臣,过往即便二人有再多渊源,谢行之看在燕国的面上也不会对他如何,可他开门见山,说的却是“让我见长君一面”。
    是的, 那一场见面不是意外, 而是故意为之。
    谢行之并未答应,也并未直接拒绝,而是道:“我许你在御花园站一日等她, 但不许任何人通知她。若你能见到是你们的缘分,若不能你自此离开,再不许纠缠。”
    谢行之笃定的是霍长君已经许久未出门了,怎么可能他等着她就那么巧愿意出门呢。
    “好。”林晨绍答应了。
    谢行之挑眉,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答应,也没料到他真的等到了霍长君。
    而宫城外,赵家,赵成洲对着一张写满了燕国秘辛的宣纸,静默无言。
    所有人都知道赵成洲野心勃勃,他自己当然也不曾掩饰过。从孤儿寡母到如今的朝廷重臣,陛下亲信,风光无两,他如何能不骄傲得意。
    可他也是压抑过自己的自满的,因为当一个人站得越高,看得东西越广,他想要的也就越多。
    他甚少做出格的事情,若要算起来,当年冒险求霍长君把楚七嫁给他算一次,他捏着手上这张纸,那么这回也算一次。
    林晨绍曾私底下找过他一次,他们之间没有说什么寒暄的废话,过往曾在天幕城一起杀敌的经历让林晨绍对赵成洲有所了解。
    他自认他也算是隐约摸清楚了赵成洲秉性的人。
    不涉及利益的时候他是安全的朋友,涉及些许不重要的利益时他也还可以宽容一下为朋友说说话,可真的涉及核心利益的时候,他又会毫不留情地将人出卖,就好像过往那些情义都是狗屎,轻易就可以舍弃。
    从前长君开朗豁达,又有些粗心,她不在意军功,不在意名声,与他一道杀敌的时候两人战功混淆了也无所谓,所以常常看着赵成洲平步青云还会真心实意地夸赞他厉害,肯吃苦。
    却不曾想过,何时她这个少将军的名声竟是被一个外人给盖过了。
    林晨绍找到赵成洲的时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你在燕国有探子。”或许不该说是有探子,而是他在燕国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
    这不是一个臣子该私有的东西。
    赵成洲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也丝毫未乱阵脚,他面色不变,眉尾轻挑。
    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做臣子已经做到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自然会寻求些许更高的权力,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若说他有什么做得不妥的,那可能就是没有告诉谢行之吧。
    他微微一笑,“所以呢?”
    林晨绍眉眼微垂,“我要你救出许淮川他们。”
    “那我有什么好处?”赵成洲并未急着拒绝。
    林晨绍拿出怀中的信,“这上面有不少燕国皇室和臣子的秘辛,想来可助你的人一臂之力。”
    赵成洲唇角微扬,眼眸瞳孔放大,如果有了那些东西那么他和谢行之平起平坐的那一天又会更早一些到来。
    但他并未将自己的欲/望暴露得那么快,反问道:“你为什么不交给陛下?”
    林晨绍也微微一笑,闭口不言,他不是当年那个任人算计的毛头小子了。
    如此气氛竟是有些紧张起来。
    赵成洲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渴望,点了点头。
    林晨绍继续道:“但这只是一半,另一半我不能现在给你。”
    寒夜里,灯火通明。
    两个人互相揣度试探,最终彼此心满意足地离开。
    赵成洲欢喜于即便有一天谢行之见不得权臣的出现,也没有能力再将他拔除。
    而林晨绍觉得自己终于安排好了所有的后事。
    另一半的密信在翠娘手里,等到小孩和老板娘他们都平安归来的时候她自会交出。
    为什么不告诉谢行之呢?他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吗?不知道赵成洲在燕国有自己的情报网,不知道他今夜曾来过此处吗?
    林晨绍无从作答,至于他们会否嫌隙再生,彼此猜忌多疑,两败俱伤,都不是他考虑的范畴了。
    这一切就当他此番归来送给他们的礼物吧。
    否则这世间太没道理,凭什么心有算计者永远得势,凭什么心如臭虫之人永远高高在上,凭什么心怀热忱者永远被算计中伤,凭什么赤子之心永远得不到颂扬,而要被一盆冷水破灭。
    心怀阴私算计的人就该和同类自相残杀,尸骨无存。
    赤诚者就该昭告天下,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但……当林晨绍喝下毒药的那一刻,他心底还会忍不住划过父亲和长君的面容。他分明和每一个人都道了别,却又舍不得这曲折的半生。
    如果说人活着就是来受罪的,那他这半生大抵只有过那片刻的安稳,从前往后便都只剩下了波折。他回忆起小镇里霍长君的笑脸,又忍不住交叉了父亲的苍苍白发。
    “父亲,长君,我终究是个汉人,死不能做燕国的走狗。”
    他缓缓闭眼,他替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后路,唯独自己长眠于那个大雪将停迎来光明的前夕。
    他很想很想再见他们一面,很想很想再唤一声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可他知道他的此生便是到这儿了。
    他终于可以说出那句,“我不曾叛国。”
    哪怕天下负我,哪怕君王弃我,哪怕亲人离我,我依旧无愧于心,无愧为将,无愧天地,无愧山河子民。
    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
    夜雪浇不灭赤忱,善良正直才该在阳光下奔跑,而阴私权谋才最该被逼回那些腌臜不见天日的角落。
    正义不倒,善良永存。
    第81章 当成别人   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霍长君……
    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 霍长君以前觉得自己是为了家族为了父亲,后来觉得是为了家国为了大义,再后来她觉得就是心底念着一个人, 这样才能有勇气活下去。
    可是,日子都走到头了,却发现自己念着的人走在了自己前头,自己护着的东西也根本不是自己一己之力护得下的。
    人活到这个份上就会觉得有些可笑, 又有些可悲, 还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