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洛沉静而幽深的目光,那内侍心中不知为何心里一动,面上不屑轻视,“我先去禀奏陛下。”
    关于处死镇北侯之女燕羽一事,朝堂上也多有争执劝谏,诚然燕北举旗造反,是狠狠打了大成皇室的脸面。但燕羽乃是逆贼燕北王燕临的至亲,留着她也许能当作筹码人质要挟燕北。
    奈何皇帝被燕北胆敢造反作乱,气得大怒,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一定要杀了燕羽以发泄他的怒火。
    一个要靠虐杀弱女子才能发泄狂怒的君王,何其无能。镇北侯父子和六万燕北军虽然被坑杀,但燕北之地底蕴深厚,突然举兵造反,皇帝一时也鞭长莫及,还要防着另外两方诸侯也蠢蠢欲动了起来,连帝京的数万禁军也不敢随便抽调。
    当听到内侍转述的话后,皇帝本来还在怒火上,不打算理会,但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镇北侯父子被坑杀后,朝野议论纷纷,皆是不相信镇北侯勾结外敌意图谋逆,连辽东、西南两方诸侯也有上书,为镇北侯申冤要求彻查此事。他们可不像朝堂上那些可以随意贬谪流放的官员,真要生出异心来,就是听调不听宣了。哪怕是有嫡出子女在京中为质也影响不了他们什么。
    燕羽代表镇北侯府在帝京为质多年,皇帝对镇北侯父子不还是说杀就杀了么。
    皇帝让手下人也伪造了不少所谓的证据,但信的人却不多,上一个相信皇帝诏令的人,不就惨死在雁门关外了。
    当时皇帝恼羞成怒,身边的弄臣进言道,可以对镇北侯的女儿燕羽严刑逼供,让她出面指证自己的父兄有谋逆意图,这样皇帝也能占据住大义名分,面子就好看多了,全天下人的非议也会少些。
    在天牢里被关押的燕羽受了不少刑,却依旧不肯顺从,后来因为大臣劝阻,说可以留做掌控燕北的人质,这才留住了她的命,皇帝便丢开一旁不管了。
    皇帝阴沉冷笑道,“她现在是肯低头了。”
    身边宠信的臣子陪笑讨好道,“人终究是怕死的,哪怕再傲骨铮铮的人,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呢,自然是要在陛下您的威势之下低头求饶的。”
    现在外面天下人都同情燕北,连自立为王竖旗造反这事都没多少人指责,连辽东西南两边诸侯都还做做样子掩面哭泣,为其不平呢,谁都不耻于皇帝设计坑杀抵御外敌的镇北侯父子和数万燕北军。
    杀了燕羽泄愤羞辱脱离大成皇朝掌控的燕北,的确是比不上让镇北侯的亲生女儿指证他是大逆不道的叛贼,狠狠打燕北的脸。
    想到这皇帝心里顿时一阵畅快,大笑道,“好,那就带她上殿来。”
    ——
    扶月宫,曾居住着大成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后来那宠妃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留下一个女儿,如明珠美玉般,容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极为得皇帝的宠爱,自幼捧在手心上怕化了。
    听闻父皇下令处死镇北侯父子的消息时,楚水笙也是极为震惊的,还为记忆中的那个肆意张扬的俊朗少年郎默默哭了好几场。后来又听说他已平安,还公然举兵造反对抗大成皇朝,楚水笙又是庆幸又是难过。
    身边的宫人看得出来她对燕临十分关注,都劝阻她道,“公主可莫要在陛下面前提燕北之事。”
    如今燕北就是陛下的心头上的刺,多少官员因此被贬谪流放,哪怕帝姬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女儿,最好也得小心些。
    听着这话,楚水笙心底默默叹息。就像她知道燕临的妹妹被关入天牢,即将被处死,她也不敢去向父皇求情。
    ——
    此时此刻,金銮殿上还有不少文武大臣,和皇帝宠爱的一些妃嫔皇子,还有辽东西南两方诸侯尚在京中的质子质女。
    皇帝下令将罪人之女燕羽带上来,他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堂堂天子,没有杀错镇北侯父子,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叛贼,有何不能杀。
    殿上其他人听了心思各异,他们心里何尝不清楚,陛下自继位以来就昏庸多疑好大喜功,这不就硬生生逼反了燕北。
    若是陛下手腕够厉害,可以温水煮青蛙不费吹灰之力达到削藩目的。又或者足够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势灭了燕氏一门接管燕北之地,叫人说不出话来,反正结果都可以由胜利者书写,这些也无妨。
    偏偏陛下两边都没做到,还逃掉了一个足以成为威胁的燕临。燕氏还有人继承,燕北那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造反,和大成皇朝对着干了。
    现在到了这步,可以说是进退两难,要么调兵平定燕北叛乱,要么陛下为镇北侯平反,将一切罪责都推脱到奸佞头上。
    但前者也没那么容易,燕北虽失了数万大军,但也是难以啃下来的硬骨头。何况哀兵必胜,燕临死了父兄,那些燕北百姓何尝不是死了儿子兄弟骨肉至亲,显然是孤注一掷要与大成皇朝拼个你死我活的。
    也不知道这燕羽的话能起到几分作用。
    没多久,内侍便将一人带至殿上,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袭素衣,身上还带有受刑的斑斑血迹,容色苍白披头散发,手脚还带着镣铐,泠泠作响,让人见了心生惋惜。
    在未发生那事之前,这位燕羽小姐还是名动京华的美人,甚至还有不少人在猜测,陛下会将她许配哪位皇子勋贵,如今却成了可怜至极的阶下之囚。
    皇帝居高临下道,“燕羽,你不是有话对朕说么。”
    阿洛抬起头眸子中毫无畏惧之色,甚至十分平静道,“陛下是想听我说,我父兄野心勃勃,勾结外敌,意图谋反。”
    听到这话,殿上有不少人望向阿洛的目光里透着讥诮鄙夷,以出卖死去的父兄来求得苟活,自然是失了骨气气节。只要她开口作证,无论是不是真的,镇北侯父子的清名都毁于一旦了。
    皇帝却是高兴道,“你若是肯大义灭亲,指证镇北侯父子罪名,朕也可以宽宏大量,饶你一命。”
    “如果这是陛下的遗言,我也可以满足你。”阿洛看着他微微笑道。
    众人还来不及色变,与话音同一时刻落下的还有碎裂开的镣铐,夺下离她最近的御前侍卫腰间配刀。阿洛压根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直接杀了挡在她面前的侍卫太监任何人,提刀走至于殿上龙椅。
    实则动作快到无人可以捕捉,刀光纵横,鲜血飞溅。
    最后雪亮冰冷的刀锋血淋淋地架在了皇帝的脖颈上。
    看到这一幕,殿上惊叫声四起,霎时众人乱作一团,连召宫中禁卫过来也来不及。
    镇北侯之女竟然有这般厉害的武功,他们实在意料不到,而当务之急是燕羽行刺陛下,甚至陛下命悬于她手中,成了她的刀下人质,吓得让人不敢靠近,生怕她那刀砍下来。
    某位国公勋贵脸色大变怒喝道,“燕羽,切不可伤及陛下,难道你也要做大逆不道的罪人不成?”
    阿洛轻笑了一声,笑容如冰雪般冷冽,“他杀我父兄,我为何不能杀他。”
    一些御史清流也梗着脖子道,“镇北侯一门数代都战死沙场尽忠报国,你今天难道要毁了燕氏清名,行弑君之举么。”
    阿洛反问道,“他配为人主吗?”
    阿洛这些话无异于是在羞辱皇帝,但他此时此刻人为刀俎,敢怒不敢言。
    “不要杀朕。”皇帝整个脸庞扭曲,脸色红涨至极,又是恐惧又是暴怒,甚至口不择舌了起来,“只要你此时住手,朕可以为镇北侯平反下罪己诏,朕还会把整个燕北分割给你们燕氏,许你们自主之权。”
    这已是他临危之际能想到的最多了,可惜阿洛根本不在乎。
    阿洛低声轻语道,“我现在就送你去见我父兄,还有那六万无辜惨死的燕北军将士,好让你去对他们忏悔赔罪。”
    说完面色漠然毫不犹豫地挥刀砍下。
    那颗死不瞑目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头颅与身体分离落地,滚了几下,停在了富丽柔软的纱幔边上,鲜血喷溅,染红了一侧某位妃子的裙摆,也吓得她惊声尖叫了起来。
    第102章 篡国(混乱)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顿觉天旋地转,目呲欲裂,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
    燕羽她就是个疯子。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真的弑君。
    这置君臣礼法于何地,自古以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甚至到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地步,这种观念早已深入天下人心骨髓,偏偏燕羽就毫不犹豫地打破了这个规矩,她就不怕受到天下人唾骂,罪及家族遗臭万年么。
    然而殿上的人已经无心思及那么多了。皇帝死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会遭殃。
    甚至有些人震惊得恍如自己身在梦中,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陛下想逼镇北侯之女亲自供认父兄有罪,对此他们无论心中何想,能做的唯有冷眼旁观罢了。
    谁也没想到镇北侯送到京中的质女,而且还在天牢里关押受刑了许久,一朝被宣召上殿来,会突然显露出那般不凡的武功来,出乎众人的意料。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挟持皇帝好逃出生天,未想到她竟那么大胆砍下了皇帝的头。
    “燕羽,你以为你忤逆犯上杀了陛下,还逃得出去么?”
    “你们燕氏必定会被诛杀十族……”
    从阿洛出手至今不过片刻工夫,砍下皇帝头颅后,阿洛手中提刀,鲜血正缓慢的顺着刀刃流下。见状刚才还在叫嚣着的那位国公勋贵,立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了。
    他也是曾经上马弯弓射箭杀过敌的,但养尊处优这么些年,面对一看似弱质纤纤的女子,竟也忍不住生出了畏惧胆寒之心来。
    阿洛掂了掂手中的刀,微微一笑,她冷眼着扫视着下方一干人等,“要祭奠我父兄和六万无辜惨死将士的在天之灵,昏君的人头只怕还不够。”
    见她提着刀闲庭信步一般走下来,有的人伏地瑟瑟发抖的,还有人四处仓皇逃离,浑然没有先前那矜贵优雅又傲慢的仪态。
    这满殿的公卿显贵皇子妃嫔,一个个几乎都是长于京城的原主记忆中所熟识的面容。
    在阿洛还未穿过来之前,原主在天牢里待了数天,无论受了什么样的刑罚都不低头认罪,同样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害死她父兄的仇人姓名。
    名单上不少人正好就在这里,比如与皇帝共谋设计坑杀镇北侯父子及其军队的几位佞幸之臣,在惨案发生后落井下石的朝堂政敌。还有些频频吵嚷不休说她大逆不道的勋贵文官。
    可面对阿洛的刀,那些指责谩骂全都消失了,一个个都软了骨头,甚至涕泪横流的跪地求饶。
    “不要杀我,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我不是故意要害死镇北侯的。”
    阿洛讥讽微笑道,“看来你们的骨头也不是很硬啊,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卒都是怕死的,但面对敌军哪怕再害怕也不会退缩,燕北军会战至流干最后一滴血。”
    莫说那些战死的将士,就是原主金尊玉贵长大的侯府小姐,也比这些人有骨气得多。
    那些将士能惨死同胞的屠戮之下,为什么这些锦衣玉食冠冕堂皇的人不能死,阿洛向来一视同仁。他们下令屠戮那些战至力竭面对圣旨放下兵刃的将士,没有一丝怜悯不忍,阿洛不过是叫他们感同身受一番罢了。
    显然,阿洛会成为在场所有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
    “禁军何在,还不速速诛杀逆贼。”
    外面上千宫中禁军已如潮水般涌过来,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城墙上黑亮冰寒的弓弩手,将整座宫殿围得水泄不通,任谁都认为燕羽此时此刻只有死路一条。
    阿洛从殿中走出来,如同血衣修罗,亦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何时她手中的刀已经换成了剑,随手从周围禁军那里夺来的,比起刀,她果然还是更擅长剑术。
    无需多高明精妙的身法或者剑术,仅仅凭借着超绝的速度和力量,一剑一枭首,一步杀一人。如砍瓜切菜般轻松。硬生生杀到令所有禁军胆寒,在层层宫门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而以他们普通人的视力感知,甚至连看清阿洛的动作都很勉强,以致于宫墙上的弓弩手也失去了作用。
    就连目睹全程的禁军统领也瞳孔微缩,掌心渗出冷汗。
    最后上千皇宫禁军,竟然还连一女子也留不下来。
    当推开殿门,里面四处被鲜血浸染,尸首遍地,一副炼狱修罗的血腥景象。尤其是皇帝的人头死不瞑目地滚落在地,更是触目惊心。
    落得这般枭首下场的,历数前朝唯有亡国之君。
    宰辅徐相爷瘫软在了地上,仿佛由此看到了大成皇朝末途的前兆。
    ——
    天微微亮的时分,城郊外荒野的一处芦苇丛池塘里,慢慢走上来一人,浑身湿漉漉的,衣裳更是被染成了血色。
    好在郊外人烟稀少,否则恐怕阿洛这样子能吓坏不少人。京城地下水道四通八达,阿洛杀出皇宫后,便有意甩掉追军,寻到一处临近府邸的水井,从那进入地下水道以脱身。
    阿洛换下了身上的血衣,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她自己也数不清。
    系统都被她这操作惊呆了,这一开局就是大开杀戒的,还是在皇宫杀得血流成河。
    以原主本身的能力,自然是做不到。剑宗有门禁术,可以激发凡人气血,副作用便是会折损一半寿数。不过和将死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而且阿洛还杀了昏君和不少原主心中的仇人,也是完成了燕羽的一部分心愿。
    ——
    整个巍峨的帝都皇城人心如被乌云笼罩,一片压抑。
    陛下遭遇刺杀驾崩,这是本朝从未有过之事,谁也没想到变起顷刻,但又不得不面对皇帝突然崩逝的糟糕局面。
    一方面皇城已然被封锁紧急搜捕朝廷命犯,同时封锁从帝都到燕北的各个关隘要道,向天下各地发布燕羽的海捕文书。另一方面,皇帝在位时昏庸多疑,舍不得放权,太子人选未定。
    到了现在这时候,这皇位由谁来坐,便成了个令人瞩目的问题。几位皇子皆已成年,且背后各有势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