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品:《民国先生的厨房

    “说它毫无用处是因为还没找到用处罢了。”
    费恩显然也意识到了林葳蕤此刻提起这件事情的意图,“你是说’双对氯苯基三氯乙烷‘对虫害有作用?”他很谨慎地没有说出灭虫二字。
    林葳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能在实验室还原他的合成实验吗?”
    “可以试一试。”费恩思考了片刻。因为特殊的人格,他并没有加入任何研究机构。此前研究聚乙烯的时候,也只是作为编外人员,临时和叶鸿鹄手下的人一起合作而已。
    “听说滕文祺屡次聘请你成为他们家的化工厂研究教授?待遇每月一千大洋动心吗?”
    “我拒绝了。”费恩此人仿佛毫无人类的情感,他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哪怕是他最有成就的化学领域,也没有多大的执着。因此面对滕文祺的高薪和社会声望的诱惑,也丝毫不为所动。即使是林葳蕤要说服他帮忙研究,也必须有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研究成功,除虫剂收益分你一层。”
    “没兴……”
    “顺便帮你解决郦小姐的问题。”
    话音刚落,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成交。”
    林葳蕤又道:“你的时间不多,千金茶要开业了。我可不想到时候店都开起来了,合伙人不知跑哪去了。”
    费恩:“你找个有本事的人先替着照顾,等生意入了正轨再让他接手。”
    两人谈妥,由林葳蕤牵桥搭线,约定费恩正式加入大帅府名下的奉天研究所,之后他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走了。
    另一头,柳九和詹叔白走了过来,两人齐齐朝林葳蕤打了招呼:“大少。”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来自周遭城镇的村长或是负责人。此刻见到这么年轻的林东家,还有些讶异。
    他们来之前早就在一些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位东家的厉害本事。人家不仅是留洋的博士,发明了好用的机子,地里的庄稼还是人家改良的新品种哩,这些暂且不说,在他们小老百姓眼里,那可是大帅都搭得上的顶天的人呐。
    都是口耳相传,他们这群人都没真正见过远近闻名的林大少,如今走近了才知道,嚯!这年轻人长得真是跟谪仙人似的,身上穿的和通身的气势就像是旧时候老爷贵族家才能培养出来的公子哥。让他们这群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在他跟前都十分局促。这林东家脸白的,跟擦了粉似的,很难想象,这样金贵的人竟然还会跟农田事务搭上边。
    詹叔白原本是襄城林家烟草行的管事,从林葳蕤和二叔分家之后,烟草行便归林葳蕤所有。因着林四叔的关系,国外的一些机床也能弄到一些,此后便慢慢成了林葳蕤捣鼓一些小型农机的地方,在去年正式改名华兴农机厂,在河南省内小有名气。上一年甚至还跟奉天这边签了一笔大订单,直到开了春才交完货,正好赶得上春播。
    “这些便是想要签租借农机合同的各村代表吗?”
    詹叔白点了点头,原本周遭的农人虽然见识到了农机工作的高效率,但因为要花钱,个别见识浅、传统迷信的人还惧怕农机工作时轰隆隆还冒灰烟的场景。后来还是农业局的管事人下乡跟村镇负责人沟通,表示上头会发放一定补贴的情况下才才有人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开春之后只有两个村子租借了华兴厂子的插秧机,插下去的秧苗整齐,行距得当。过了两个月,见这两个村子地里的庄稼确实长得比别人好,死苗的几率还比别人低之后,原本那些观望的村子立马就蜂拥而至了。
    詹叔白向大少介绍了最前头的一位老者,“大少,这是临江村的村长,这次就是他组织大家伙一起来租农机的。”
    下一刻,林葳蕤便朝他伸出手,“老先生幸会。”
    临江村村长被他这举动弄得诚惶诚恐,他这辈子见的最大一个大人物还是前几天农事局下来的一个老爷(干事),甫一见到林葳蕤这么个金贵老爷要同他握手,紧张地搓了搓手,确保手上没有泥土,才敢握上去。其他人纷纷投以羡慕的眼光。
    “大少爷您折煞老朽了,还要感谢您愿意低价租用农机给我们呢!”是的,华兴厂农机的租借费用非常低,这也是这些农人舍得花钱的原因。林葳蕤也不是做慈善生意,他只是不缺钱,加上走的是细水长流的路线罢了。但这足以让这群见惯了洋商人抬高价格牟巨利的老实人们感激不已了。
    这林大少爷真是菩萨心肠又平易近人呐。这是所有农人们心中一致的想法。
    詹叔白:???你们对平易近人有什么误解?
    第83章 癸丑年谷雨·旧时雨
    天气渐渐热起来, 又到了做酸梅汤的季节。有凤来居的桂花酸梅汤在襄城向来是老少妇女最爱的饮品。
    今年的酸梅不是林葳蕤自己动手酿的,而是徒侄们代劳,熬了一大锅,浓稠的酸梅汁放进密封的坛子里,放冰窖里可以放半月余不坏。最正宗的喝法是半点水不添加,还能尝到乌梅绵软的口感, 酸甜可口。不过有些人嫌太齁了, 加一些冰块或冰水更适合自己的口感。
    林葳蕤贪凉怕热, 喝桂花酸梅汁必然要加冰块。
    白河里冬天里凿的冰放地窖里藏到了五月依旧不化,取一大块冰放在特质的铁桶中, 外桶放上干净的泉水,泉水中加了些许灵潭水,白河冰块融化吸热, 不一会儿就将外桶的水给冻成了冰,切成小冰块就可以备用了。这是还没有冰箱以前人们需要冰块的做法。
    此刻在后厨里,刀剁到粘板的声音络绎不绝, 节奏感十足,只有林葳蕤一人坐在椅子上, 手里拿着一杯酸梅汁, 悠闲自在,对比其余人, 则皆紧张地注意手下的功夫。
    这是对之前招的一批帮厨们的考核。帮厨此前只干切菜、配菜的活儿, 没有权利和机会学习有凤来居的厨艺。今日的考核便是对他们能否跟随大宝他们一起学习厨艺的一场考试。
    像蓑衣黄瓜这种小伎俩有凤来居的厨师是看不上的, 因此他们现在正在切的便是香菇丝、冬笋丝、火腿丝、鸡丝和青菜叶丝, 标准是每一根丝都细如毫发,大小一致。单单大小一致就够难得了,更别说细如毫发这条了。
    果然这第一局就刷下去很多人,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下一场考核是豆腐丝,没错,是把一块嫩生生的白豆腐切成头发丝。之前考核开始前,是大宝做的示范,林葳蕤此刻便问他:“要不要试一试盲眼切?”
    大宝知道大少这是要给自己立威,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四四方方的一块豆腐,刀先沾水,先切片,再用刀背轻轻抹开推匀切丝,这个过程,大宝一直闭着眼,他手里的刀此刻不在手上,而是在心里,每一声不间断的刀声,都是一次完美的心手配合,心物合一。切好的豆腐丝散开在水里,云雾般缥缈灵动的身姿仿若最上等的山水墨画。
    见大师兄闭眼切,就连小宝都有些惊异了,他眼露崇拜:“大师兄的刀工又精进了!”
    明珠在前,接下来的几个人考核便更添了几分紧张。有些人甚至切坏了好几块豆腐。不过,林葳蕤看过之后,还是点头同意留下了五个人。最后的点火上锅更像是一种收人的仪式性程序,各自将前边切好的六丝,有些做煮熟处理,最后加入烧沸的鸡清汤荡一荡,什锦豆腐羹就出炉了,它有另外一个更有名的名字——文思豆腐。这些人都是大宝这几个师兄来带人,压根就不会劳烦到林葳蕤。
    这一晃就到了饭点,酒店的人齐齐散开了去回到各自岗位。林葳蕤看着外头的大太阳,刚才又灌了一杯酸梅汁,实在是吃不下什么大鱼大肉。他干脆做起了牛肉丸。隔了会有人进来请示他:“大少,大帅派人来说,等会派车接您去营里吃午饭。”
    林葳蕤手里还摔打着牛肉丸子,闻言便将那牛肉丸子当做叶鸿鹄来摔。
    “回他,天热不去。”想都知道叶鸿鹄待的地方肯定是在毫无遮拦的郊外。
    通报的人实在是对大少爷这怕热的本事给折服了,现在才五月份,外头顶多走急了出点汗的热度,连小婴儿都不怕晒,大少爷却是好似脱了水的鱼,不愿动弹半分,懒散得连骂人都少了。
    不过话还是要带到的,他继续传达:“大帅说那边兵哥们捞鱼的时候捞着了几尾罕见的鬼面鱼,大少不去瞧瞧吗?”
    林葳蕤眼神飘忽了一下,鬼面鱼也就是鮟鱇鱼,这种鱼数量少,且一般生活在深海里,等到现代已经被捕杀地快绝种了,就连他都没烹饪过这种据说异常鲜美被称为“海中鹅肝”的食材。
    锅里的水开了,冒出腾腾的雾气,林葳蕤用手一挤,一挖,一丢,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半分间断,很快,披着灰黑衣裳的牛肉丸儿们便争相恐后跳进了沸水里,在水底欢欢喜喜地泡完了澡,慢悠悠地浮上水面开始蒸桑拿,泡澡的功效十分明显,它们比之前胖了一圈,皮肤表面还增添了一些会呼吸的细微小孔和纹理作为独一无二的装饰。
    河粉,潮汕地区称粿条,是一种用稻米磨粉调成糊糊状蒸出来切成的纯白色宽面条状。统称是河粉,但是粿条要比普通的河粉厚一些,片状也更为宽一些。一捆粿条下锅在猪骨沸汤里煮十秒,即可捞起来放在浪纹蓝釉海碗里,再舀入一颠勺另一锅干净的猪骨清汤,和必不可少的牛肉丸,末了点缀上几根烫过的青菜。
    这是林葳蕤就读高中时学校食堂的做法,许多年后,哪怕穿越时空,他依然记得那个味道。有厚度的河粉尝起来带点嚼劲,在滚汤里染上了猪骨汤的味道因此不再索然无味,咬下去内里带点红、会流油的牛肉丸,就连清淡的猪骨汤都好喝到令人心底发暖。毕业后他只回过一次那里,参加完饭店主厨的葬礼,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坐在简陋的铁凳上,吃完了一碗。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林葳蕤将做好的午饭打包好,又拿了几个配菜,才对旁边站着一直不敢说话的传讯兵道:“走吧。”
    林葳蕤奇怪的望了后头跟着的一辆大帅府的车,“今日后头怎么多了一辆车?”
    开车的人是武文的下属,他只是守口如瓶地说了一句“为了大少的安全,以防万一。”
    林葳蕤这下觉出不对劲了,到奉天这么久了,这叶四哥可从来没提出让他去军营参观参观,怎么突然今天就硬要让他去和他吃饭?这以防万一,究竟防的是什么?
    第84章 癸丑年立夏·风波起
    距离奉天城区几十公里郊外的练兵场最高指挥办公室,屋内无人说话, 一片寂静, 坐在首座的人正擦着枪, 动作显得十分随意, 神情甚至可以说是平静了。但在座微微垂着头的各位都清楚,这种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夕, 海面上无声无息疯狂席卷的压城黑云。等到大帅手中的枪上了保险拴,就是那些暗地里搞事的人恐惧的开始。
    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最终被制造窒息的人打破, 叶鸿鹄声音沉沉, “目前有哪几家报社登了这些内容?”眼前的红木桌上正摊着一份今日份的《关北日报》, 若是林葳蕤在这里,他便会知道这报纸上用了一整个版面刊登着的头版头条,就是以他为男主角的。而他也势必可以认出,那张模糊的黑白新闻配图便是当日在有凤来居闹事——高嚷菜价昂贵实则想要吃霸王餐还恶意调戏女服务生的地痞无赖。
    图片中这人被双手钳住压在地板上,面部扭曲。身边站着一位西服革履的贵公子,只露出一张背影。这张照片的构图有意思极了,看上去倒像是纨绔公子哥欺压百姓。
    而事实上这则新闻也是如此说的。《关北日报》的主编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挥笔而就, 以愤世嫉俗的语气和忧国忧民的语气洋洋洒洒写下的新闻中,便是谴责有凤来居店大欺客, 枉顾王法, 欺压平头老百姓的“故事”。这还不算完, 这家报社还由此事阐发所谓的新闻评论, “诸君可知, 此有凤来居自落地奉天以来,素来乃达官贵人、名流豪绅聚会之地,而其店内菜价之昂贵简直到了离谱之境地!笔者听闻此小百姓所点一菜泥(翡翠豆腐)便要价一块大洋,而一大洋足足是普通百姓一个月之花用……”
    报纸上还说如今有凤来居欺压周围饭店,且无人敢惹,还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等鱼肉百姓的事情,全是仗着其背后的靠山乃奉天的叶大帅,有凤来居的老板和叶大帅关系非同寻常,叶大帅更是利用有凤来居之便利收受贿赂,大肆敛财,且结党营私!他们像模像样地估算了有凤来居的业绩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最后还用嘲讽的语气抨击林葳蕤根本就不是什么劳什子的民族企业家,而是勾结上层,专门榨取老百姓辛苦钱的黑心商人!文末号召百姓起来抵制有凤来居!
    这份报纸显然引起了一定范围内的轰动,尤其是在极易受人煽动的青年和学生群体当中。这些人都是经济能力不足以上有凤来居用餐的群体,自然也从未尝过有凤来居的美食,但又是一群具有社会影响力的群体。背后之人显然便是抓住了这一点恶意攻讦有凤来居。因为《关北日报》的印刷地点距离大帅府几个城镇之外,今日份的报纸传到奉天,直到午时才发酵。揣着小布兜的卖报郎一手挥着报纸,一手收着铜板,恐怕这会乾元街上拿着报纸的行人们都已经看到这则新闻了。
    吴冕报出了好几家报纸的名字,这些报社都是同大帅府不对付的,背后有其他势力支持,带有反动倾向的。“除了《关北日报》,另外一共有五家转载刊登,其中三家怀疑是大总统的人,《关北日报》的报社还被我们的情报人员发现有东瀛人的影子。”
    身边的幕僚沉吟,“自从国会之后,政事上有宋伯驹一方组建的内阁上台,军务方面有大帅您坐镇,元中凯(大总统)的权力处处受到限制,恐怕正式上任后便会被慢慢架空,眼看着正式选举的日子到来,第二次国会即将召开,难怪他们要狗急跳墙使这种阴损手段了!大帅,他们这是要借林东家往你身上泼脏水,拖你下水!以改变即将到来的对于他们不利的格局。”
    江坤心里憋着一团火,“大帅!您看需要我去把那些报社一一都端了吗?”尤其是那些背后有东瀛人作祟的报社,呵呵,不把这些守着一亩三分地却无时不刻不在觊觎他们隔岸邻居家后花园的强盗和汉奸给剁成块碾碎了喂狗,他就不姓华!
    另一位幕僚赶紧制止这个脾气暴躁的战争头号拥趸,“江将军,你这将他们一锅端,不是正正入了他们的套,正巧落实了他们报纸上那些胡编乱套对大帅不利的言论都是真的?到时恐怕民众的舆论更加不可控。事情还没那么坏,幸好当时武团长将那闹事的地痞流氓抓了起来,为了避免他们再泼脏水,为今之计,便是让我们这边的报纸澄清了鱼肉百姓之事,然后再让林先生出面解释一下……”
    吴冕听到这,心里握了个大草,赶紧扯着这位平日里交集不少的同僚,让他闭嘴,没见到大帅的脸已经黑成那样了吗?他毫不怀疑下一刻这人就会被大帅用他手中正在擦的枪一颗子弹给崩了。
    幕僚还疑惑,“吴副官你扯我干嘛?我正说正事呢!”在大帅面前,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葳蕤出面揽下这事?”叶鸿鹄的声音很低,此刻周身的气压更是让一众经历过战场的人都觉得恐怖,那位被拉住的幕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下闯了大祸,这位林先生还真的跟大帅关系匪浅,他这话说错了!
    大帅自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杀了他,但铁打的大帅,流水的幕僚。这一刻,幕僚后背的冷汗都流了下来,他急忙解释:“大帅!……”
    叶鸿鹄看都没再看他,只是懒懒道:“来人……”
    “大帅!人接到了。”此刻,门外轻轻的敲门声犹如救命稻草一般,令现场凝滞恐怖的气氛散了开去。
    “叶……”林葳蕤走在跟前,踏进了屋内,后头还有个端着食盒暗暗流口水的小兵。他许是没想到屋内有这么多人,一声叶鸿鹄都没叫出来,就停了下来,脸上嘲讽的神情一收,挂上了礼貌的浅笑。口里也改了称呼,“四哥。各位好。你们正在谈事,那我便等会再来。”
    叶鸿鹄就等着他来呢,赶紧道:“事情已经谈完了,这时候都中午了,我总不能让这些得力干将都饿着肚子办事吧,要是这样,谁还会给我办事啊?”说完他便开始赶人:“就这样吧,记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要再让我来教。”后面那一句是对在场的其他人说的。
    虽然压根就没谈完事,但一众人如蒙大赦,赶紧麻利地溜了。临走前,这些人精一个个置顶头上司于不顾,都客气热情地到林葳蕤跟前道别,左一句“久仰林先生大名”,右一句“林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非常人啊”,林葳蕤表面上微笑以对,心里头却是莫名其妙。
    走在最后头,被抢了阿谀奉承台词的倒霉幕僚先生挖空心思,最后眼一闭胡掐了一句,“林先生酒店的酒菜真是人间难寻的美味佳酿!”其实这位幕僚先生刚从老家探亲回来,压根就没吃过有凤来居的菜!
    可林葳蕤听到这句话,表情却是小小变化了一下,然后矜持又带着小自傲的回道:“您真有眼光,最近店里上了新菜,下次去你可以尝尝。”
    一旁的叶鸿鹄也道:“这新上的卤元蹄味道确实绝佳,葳蕤今日有给我带上吗?”元蹄其实就是猪蹄文雅一点的古代叫法。作为一家有格调的酒店,有凤来居的菜单上自然不能叫卤猪蹄,人家叫卤元蹄。
    林葳蕤心下翻了个白眼,这人自从他做了这道卤味之后,就一日三餐都得吃。他这猪蹄做法不同于其他,因着在砂锅里煨煮了一天一夜,蹄筋都松了,肉质格外嫩,只要把两根贯穿整个猪蹄的其中一根细骨抽出就可以整个剖开,所以这人一次能吃四五个。加上五碗海碗盛的大米饭,简直就是个饭桶!林大少都有些后悔把这人的胃给养好了,相当初他们初见时,叶鸿鹄的饭量都未像现在这般惊人。
    不过眼下是在他的下属面前,林葳蕤还是知道点分寸的,“肯定给四哥带了。诸位先生要一同用午饭吗?”
    叶鸿鹄的眼风一扫,众人立马心领领会大帅这是在赶人了,立马摇头表示,练兵营里大师傅的饭菜特别好吃,如果不去吃饭的话那大师傅肯定会伤心,所以虽然林先生带来的饭菜肯定好吃,但为了战友情谊,我们还是去光顾食堂就好。
    林葳蕤:大锅菜都能做出好吃的菜来,看来等会可以去会会这位大师傅。
    口不对心的众人:饭堂那大胖子做的饭菜十年如一日的难吃,简直就跟喂猪的差不多,要不是他不苛刻将士们的饭菜,顿顿都有肉,早就被全军将士给轰下去了。
    吴冕江坤这种蹭饭蹭出了厚脸皮的绝对亲信按理说是完全可以为一口饭留下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帅的心情显然不十分美妙,只有在夫人跟前才会这么好说话,未免之后被收拾,他们还是不要去撩虎须好了。
    等到闲杂人等都走了,叶鸿鹄便拉着人坐在了小茶几上,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等见到海碗里的元蹄,叶鸿鹄果然笑了起来。还是媳妇疼我呀!
    林葳蕤则是冷眼旁观:“小心吃多了猪蹄,得三高。”
    叶鸿鹄正把牛肉丸粿条汤倒出来,闻言也不生气,“蕤蕤放心,我每日的运动量足够消化这些东西。”
    听到这个称呼,林少爷眼风一扫,“你再叫这个恶心的称呼,休想我下次给你做任何吃的。”
    叶鸿鹄夹了个牛肉丸子放在他唇边,讨饶道:“行行行,这事下次再说。坐了这么久的车,肚子该饿了。快吃!”
    林葳蕤不想接,叶鸿鹄也不放下,就一直无赖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十分欠揍,“不吃,我要吻你了。”
    又一次后悔答应了这人试试的林葳蕤:……
    最终,贵公子屈服在了流氓的无赖之下,面无表情咬过他夹的丸子,咬了一口还剩一半,不等他继续,这半颗肉丸子便被人半道劫持了。
    叶鸿鹄细细品味着这半颗肉丸子,只觉得比从前更鲜,嘴里不忘点评:“牛肉丸子很嫩,很有弹性。”林葳蕤心说废话,也不看看谁做的,就听叶鸿鹄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还很甜。”
    林葳蕤:甜你个大头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时门外一个大嗓门响起,“大帅,您怎么没去饭堂?需要给您端……”后勤部长朱大潘话没说完,就对上自家大帅的瞪视,赶紧识相闭上嘴巴。
    然后下一秒,他就闻到了一股热腾的香气,明明刚吃过饭,但这股香气是如此地美味,勾人,让朱大潘的瓦剌子都要流下来了,他拱拱鼻子,视线盯着大帅跟前的吃食,他闻到了,香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大帅跟前的食物,讨要无异于虎口夺食,他朱大潘再怎么贪吃都不敢将小命置之度外。
    “啊,大帅您已经吃上了啊……”早就知道大帅府有一位先生厨艺是神仙级别的,可是大帅平日里在练兵营都是跟他们这些将士一起吃的,他也从未见识过。如今算是见识了,但是能看能闻不能吃,俺老朱的命真苦哇。
    也许是他眼里的渴望和鼻子的耸动太过于生动了,林葳蕤见他有趣,便将另外一个还没动过的食盒取来递给他,他东西做得多,还想着给吴冕和江坤这些熟识的人带一份,可惜他们要去吃饭堂,面放久了容易烂掉,正巧有人分担,林葳蕤看他顺眼,便分了出去。他带的食物多,就算是叶鸿鹄这种大胃口也是够吃的。叶鸿鹄就算是再不满,也不敢反对。
    朱大潘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接过饭盒谢了林先生和大帅,就赶紧护着食物溜了,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吃独食,至于林先生说的跟其他人分一分,他可能耳朵不太好,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