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柯西宁垂眸，轻轻念了一声。
    于倩雯被苏得面颊桃红。
    “那是之前。”柯西宁坦言道，“人都是会变的。”
    抗拒和接受，逃避和回应，喜欢和不喜欢。
    两个对立面，即便对待的是同一个人，每个人的态度也会截然不同。虽然这样看，有点打脸和双标。可柯西宁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不过……
    “倩雯。”柯西宁也有些不解，“我不是和你坦诚了自己和严叙的关系吗？”
    她很了解这个小助理，虽有点一根筋，但不是这点常识都想不通的人。
    于倩雯解决一个工作上的难题，转身积极地处理后续。
    闻言，她眨了眨眼，想当然地说道：“我知道啊，可你们不是冷战了吗？”
    柯西宁：“……”
    他心虚地扶着额头，假寐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和严叙冷战的？他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于倩雯坦言道，“严老师哪里会告诉我您和他的私事。这些都是我猜的。”
    柯西宁开始回想近来的表现，是不是哪里表现得不像个秀恩爱的情侣狗了。
    “您上一周再怎么疲惫和困倦，都会想方设法地联系严老师，好不容易腾出个休息时间就飞回去找他。”于倩雯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作为旁观者的想法，“这两天吧。雪姐为了照顾您谈对象的状态，特意给您减了不少工作量，像昨天下午吧……您一点事没有，要是以前，您早就飞过去赶着见我们严老师了。可您没有，您在酒店睡了整整一下午。”
    说到后来，于倩雯面色郑重，口齿清晰，气势如虹。
    柯西宁被说得面红耳赤，不由垂下了头。他都怀疑这小妮子在替严叙打抱不平，可一想，应该是他想多了。
    “补觉不对吗？”柯西宁硬气地反驳道。
    “当然对。”于倩雯分毫未察，特天真地说道，“可您不是说反常的点吗？您昨天补完午觉，连晚饭都没吃。严老师联系您的时候，您就说自己吃过了。这我可都没告诉他。”
    柯西宁无力道：“你要说就说吧，小间谍。”
    于倩雯大呼冤枉。
    柯西宁找回了点气势，唇枪舌剑道：“你也不能怪我。你看最近都是我飞过去找他的，他又没来找我。”
    于倩雯疑惑地眨了眨眼：“可他今晚肯定来找您了啊。他都暗示着问我您的电影票了。”
    柯西宁一怔，才想到这一茬。
    “对。”他喃喃道，“是这样没错。”
    于倩雯说道：“反正我单身狗不懂你们的小打小闹啦。不过严老师没有直接问您要电影票的座位，左拐右拐地找上了我，这本来就不太正常。要么是他又想给你一个小惊喜，要么他就是怕您拒绝他。”
    柯西宁醍醐灌顶，接着闷闷地应了一声。
    待于倩雯走后，他依然沉浸小助理的这些话中。一个人的电影时光肯定泡汤了，柯西宁却不怎么感觉到可惜。电影票是今晚凌晨十二点的，严叙要是想赶这场电影，今天必须到。
    柯西宁坐在床边冥思苦想了一番。
    忽然。
    他踱步走向酒店套房的衣帽间，专门准备起今晚约会的行头来。原本他为了不被粉丝注意到，秉持着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的理念，替自己准备了一身黑的行头。
    羽绒服、鸭舌帽、西装裤以及眼镜框……全是乌鸦的颜色。
    他原先对这一身装扮很满意。这一身黑成这样，掩藏在夜色中，很容易被人忽视，到时候别说是粉丝，就算是严叙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可一旦“严叙要来见他”的观念根植于他的脑海里，柯西宁就怎么看这堆衣物都不满意。羽绒服太臃肿，镜框太丑，鸭舌帽会彻底压坏发型，在暗处到没事，一到亮处，他都不敢再严叙面前摘下帽子。
    柯西宁决定重新搭配今晚的穿着。
    在衣帽间翻找了一会儿，柯西宁逐渐停下来。不对……他和严叙不是老夫老夫了吗？这人又不是没见过他最丑的模样，素颜、没刷牙、头发蓬乱，每天早晨起床几乎就是这样。
    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他忽然琢磨起自己的衣着来？又不是刚谈恋爱的小情侣。
    想归这么想，柯西宁还是认认真真地为约会搭配起衣服来。
    凌晨十二点。月黑风高，树影飘摇，冷风阵阵。
    柯西宁一个人站在电影院门口，裹紧身上单薄的衣物，心道他是不是被冻成傻子了，怎么总能听到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声。两分钟后，他明白自己没有被冻傻。这家电影院设备太破旧，隔壁影厅在放映午夜党的鬼片，观众被吓得又哭又叫的。
    严叙的飞机误点了。
    他赶到后，柯西宁已经在外头等了将近二十分钟。
    严叙以为柯西宁早就舒舒服服地坐在电影院里头观看，先去影厅坐下，发现没人。他立刻起来，在电影院里外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心急如焚地拨了过去。柯西宁后悔死为了风度和男人穿得那么单薄，他抖啊抖地接起电话，吸了一下鼻子：“……喂。”
    严叙听出柯西宁的状态不太好，心疼地皱眉道：“你在哪里？”语气里更多的是自责。
    “我看到你了。”柯西宁又吸了一下鼻子，“你转个身，看到路灯下的香樟树没？”
    严叙转身。
    “我也……看到你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柯西宁穿得很少。
    他穿了一件明黄色的条纹连帽卫衣和普通水洗牛仔裤，头顶压着深色棒球帽，偏长的头发被压下来几缕，故意笑得傻兮兮。
    柯西宁生日那天，严叙曾经送给他一个q版的等身玩偶，就是以柯西宁大学时期的模样为原型，玩偶上戴着他们以前的婚戒。他今天这副装扮……就像是玩偶活了。
    不，准确点，倒像是三十多岁的严叙不小心乘坐着时光穿梭机，碰到了二十岁出头的柯西宁。
    一切的一切，回到最初的原点。
    柯西宁以为严叙会很感动。
    结果这男人却一直皱着眉，即便走到他身边也没松下眉头。柯西宁对严叙灿烂微笑，严叙却拉过柯西宁冰冷的手，包在他宽厚的手掌心里，妥帖地放置好。
    柯西宁心下一怔。
    只听严叙这老男人沉声说道：“你是不是又没穿秋裤？”
    第115章 好撩
    柯西宁：“……”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严叙这么不解风情？好好的气氛被他这一句话给破坏光了, 原本飘荡在空气中的一丁点旖旎如今荡然无存。
    严叙执拗地注视着他。
    柯西宁无言以对，扶额说道：“穿了穿了！”
    严叙面上平静无波, 目光里充斥着淡淡的不信任。
    柯西宁见瞒不过去, 只好投降，语气也软了好几分, 有点撒娇讨饶的味道：“你看看我今天穿的什么样……怎么可能还塞得下秋裤。”
    这是柯西宁印象以来，他和严叙为数不多的一次去电影院约会。犹记得上次去电影院, 还是柯西宁和严叙暧昧期的阶段, 他偶尔得知严叙很喜欢的一部欧美大片在国内正式上映, 谁也没通知就偷偷摸摸买了两张电影票，大着胆子把其中一张故意夹在男人《小琉璃》的剧本里。除了电影票，柯西宁还亲自手写了一张纸条，字里行间全是羞涩, 只为了询问严叙下周一有没有空。
    隔天, 片场休息室, 柯西宁闭着眼背台词, 剧本翻到第一百零八页, 恰好是刘梨对莫七表白的剧情。他太过青涩, 一句简单的“喜欢”，迟迟念不出口。
    严叙就坐在对面，突然毫无征兆地走到他面前。柯西宁闻到空气中一阵轻盈的须后水味，他脑海里紧绷的弦“咯嘣”一声断裂，慌慌张张地睁开眼睛，深褐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心上人英俊的脸庞。
    柯西宁贪恋地吸了吸鼻子。
    严叙瞧出了柯西宁的紧张, 微微一笑，“在背台词？”
    柯西宁怔愣着点头。
    严叙又问：“很难？”
    柯西宁很想否认，由于紧张差点咬断舌头尖，“不难。”
    严叙目光下沉，往柯西宁翻着的那一页瞟去，心道确实不难，来来回回就两三句话。他轻喃道：“我喜欢你。”
    柯西宁的心尖像过了电似的，狠狠被撩拨了一把。
    严叙一顿，继续补充道：“这句话有那么难吗？”
    柯西宁磕磕绊绊地说道：“不、不难吧。”
    严叙鼓励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头弯下腰，在柯西宁翻着地那“一百零八页”上轻轻地放了一张纸条。柯西宁又一怔，他定睛一看，那纸条赫然是他夹在严叙剧本内页的那张。
    “我同学买了两张《奇幻梦境》的电影票，结果他那天有事去不成。我记得您很喜欢这部电影，能赏光一起去吗？如果没空也没事，我可以再找找别人^-^——sining”
    这张纸条柯西宁做鬼也能认出。毕竟他曾费了一下午去琢磨怎么写这张纸条。柯西宁斟酌着如何用词才不会让严叙感觉突兀又能感知到他的诚心，而废了不少脑细胞。敲定好内容后，他又浪费了无数张同等尺寸的纸条去练笔——字形不能太飘，容易显得写字人的匆忙和不上心，也不能太刻板，好似别有用心似的……虽然柯西宁承认自己别有用心，但还是不能让偶像感觉到他的别有用心。万一人家猜到后逃了怎么办。
    一切搞定后，柯西宁还恬不知耻地添了一个卖萌的颜文字。
    他无数遍保佑老天爷这张纸条不要被退回来，结果还是被当事人退回来了。他沮丧的同时，还忍不住想，严叙既然把纸条退回来了，怎么没把电影票退回来？是想据为己有吗？……偶像还不至于那么没钱吧。
    柯西宁浮想联翩，不经意之间把纸条翻了个面。
    纸条的另一面别有洞天。
    “不见不散。”
    那一刻柯西宁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控制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什么叫做感谢老天爷把所有的幸运都摆在你在面前。老天爷自然是对彼时的柯西宁很好。要是那张字条不小心从《小琉璃》的剧本里滑落，被有心人捡到，那后果不堪设想。或者是阴差阳错下，严叙没有注意到这张纸条，那么他也答应不了对方的邀请。
    但都没有，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们如期看了《奇幻梦境》的电影。开场前五分钟，严叙还专门买了一桶大爆米花和两杯热咖啡。观影气氛很好，柯西宁回酒店后还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到严叙跪下来跟他求婚。这梦太美好，柯西宁晚上睡觉笑出了声，早上醒来枕边一大滩口水。
    这世间有许多求而不得的爱恋。无论是故事里，还是现实中，太多太多暗恋不成梦境破灭的悲剧。如果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比例为一百之一，那么当初的柯西宁就觉得自己是那一百份中的一份。
    他和严叙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主角——两情相悦，情有独钟。也许是月老觉得这段红线牵得太过顺风顺水，没什么波折，对其他情侣来说太不公平，就把矛盾驻扎在他们的婚姻中。
    年少的柯西宁初尝暗恋滋味，就得到了心上人的回应。
    多年后，这两人重新站在电影院门口，大眼瞪小眼的，却是纠结于严叙那句“你是不是又没穿秋裤。”
    不是柯西宁不爱穿。他今天为了约会，故意穿得年轻化一些。无论是柠檬黄的加绒卫衣，还是破了几个洞的水洗牛仔裤，全都是他大学较喜欢的风格。要不是月黑风高，柯西宁还不敢这么穿上街。三十的老男人，那么穿无疑有扮嫩的嫌疑。
    虽然他今天就是为了扮嫩。
    谁也不想冷。可这潮流范的破洞牛仔裤里穿一条毛茸茸的秋裤？
    柯西宁又不是傻子。
    严叙不赞成的目光移到爱人的腿上，接着就再也不移开了。
    柯西宁头疼欲裂，他眼疾手快地牵住严叙的手，说道：“电影都开场三十多分钟了，再不去就白来了。”
    严叙注视着两人紧紧相握地双手，嘴角不经意地翘起，随即点了下头：“走吧。”
    电影票显示着《小琉璃》在三号厅上映，柯西宁拉着严叙的手往前走。忽然，严叙停下步来，说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