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跌宕(9)
作品:《明月何灼灼》 半个月来,蒋明月去找过陈续一次,但是很可惜,他不在,席云说他回京处理事情,归期不定。那天,蒋明月站在他们公司楼下给他打了叁个电话,皆是通话中,到第二天也没有回电进来,渐渐的,她也就不再怀有什么希望了。
只是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实在对她不好,多喝两口白开水蒋明月都觉得反胃难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太多,多到她连孕吐的时间都没有。
蒋明海病情反复,再次入院,路慧受不了家里成天来人催债,挺着大肚子回了娘家,在家呆了没两天,又因为见红住进了医院,指望不上柳萍,蒋明月两头奔波,好在路慧有蒋宁和娘家人帮衬,情况尚佳。
没缓上几口气,路慧又因有早产症状,急急地被推去手术室剖了,新生命的来临并没有给家里带来一点喜悦,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因为早产在保温箱里呆了许久,蒋明月累地直瘦了五斤,累还不是最要紧的,更迫在眉睫的是她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了。
交完蒋明海的住院费用,她回到家里,下腹钻心地疼,一觉睡过去,似乎倒又好了,梦里远远地有婴儿啼哭声钻进她耳朵里,蒋明月朝前走了两步,平地升起浪来,她在那大浪里浮浮沉沉,挣扎间又看见水上浮着浅浅的摇篮。
梦醒来,蒋明月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抓起手机给陈续打了个电话,很久很久才接起来,她“喂”了一声,顷刻便被那边吵闹的声音淹没过去了。
陈续早就不想玩儿了,奈何有人刻意买醉,接起电话来时,他只是想找个由头结束这一局。
饶是如此吵闹,蒋明月仍是问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惜那支电话快速被人夺了过去,“陈续!你接谁的电话?跟我喝啊!别管这些人了!我疼死了。”
蒋明月模模糊糊地听见一串女声,嘶吼的,嗔怪的。
她快速掐了电话,忍住眼泪,手覆在小腹上,片刻,又忍不住地想,那人是谁?是林岚吗?
这个猜测没过两天就被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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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我姐,嫁了个小土豪么,人一开始追她追的凶,觉着她学画画的,特有气质,特美好,求了十次婚,俩人才成,她以为人是一多才多金的痴心男儿,没成想结婚没两天就去会所左拥右抱了,又没两天领着小叁出双入对,我姐提了离婚,小土豪不同意,后来不成想,打起来了,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林醒颇为激动,那会儿两人窝在沙发上看康熙,那一期田馥甄专场,标题起的意味深长,谁是田馥甄的最爱。
因为那“新鲜货色”几个字,蒋明月笑得前仰后合,那段话似乎没有影响她任何,只是蒋明月自己知道,她心中有一些热情正在快速冷却下去。
陈续隔日翻看通话记录,见到那久违的名字时他的心重重地跳了跳,权衡再叁,又哼了口气,只觉得要再磨一磨她才好,于是并不回拨,只等着她下一次来电。
十月,整座城市似乎都在慢慢冷却下来。
蒋明月也时常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她近来走路很慢,一是走快了肚子疼,又喘不上气儿,二是走慢点儿能有空让自己放松放松。
那天她是下午四点多到医院的,先在一楼看了看卡里的余额,然后才去住院大楼,到病房里,蒋明海并不在,明月把饭菜搁下,病房里的热水壶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只好去护士站求助。
“16床家属?”正前方有穿着护士袍的朝蒋明月喊道,声音又僵硬又尖锐,好似刀划墙面,一阵阵渗人的声音。
“怎么了?我爸呢?”蒋明月走过去。
那人拉着她飞快地走起来,“你爸现在正抢救呢。”
抢救手术室门口,坐着柳萍和蒋宁。蒋明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离她似远似近的,冰冷的空间不断放大又缩小,“怎么回事?”她强自镇静下来。
蒋宁张了张嘴,又合上,一双眼睛飘到别处。
“你爸都这么个样子了,我叫他把私房钱拿出来替我把窟窿补上,他偏不给,还对我挤鼻子瞪眼的,没两下就呼吸困难了,真是没用……”她说的自然而然,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蒋明月心上似乎像被人戳了个大洞,“爸哪里有钱?你没有钱,去挣,或者叫大哥拿,叫我拿,你来医院找爸拿?”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柳萍立即火起来了,“我叫你拿你肯吗?你上个月给我那两千哪里够啊?你大哥他要养两个孩子,匀不出来钱给我啊。”她站在蒋明月面前,指了指手术室里,“你爸,心眼多着呢,他留了张卡,昨天被我翻着的,密码试了一圈,都不行。我今天来问他,他说是留给你的。明月,你去问问他密码是多少?还是,你知道密码?”
那狐疑的眼神在蒋明月脸上来回扫描,她只觉万箭穿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头也泛着腥。
等那盏灯熄灭,她已经失去全部的力气了,沉沉地坐在椅子上,等两个医生最后出来,她屏着气听到“对不起……”叁个字时心脏便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
望着那叁叁两两的站着的人,她忽而觉得头痛,忽而觉得心脏痛,最后小腹也钝钝地痛起来,站起来时双腿不自觉地颤抖,天旋地转,只听到一阵阵惊呼,眼中的光亮不断闪着,扭曲着,戏唱完了,幕布仓促落下。
很长一段时间,蒋明月都觉得一切无望,从未有过的无望,她听手术室的护士和医生说你爸爸进去之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他说叫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时常做梦,梦到小时候,蒋明海抱着她在学校的操场上玩,她远远地张着手,朝那个温暖的怀抱奔去;梦见爸爸拿着诗集,沉沉地念着:“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抓,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梦见那年他轰然倒下,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声交汇,带着对残酷现实的谅解,欣慰地相视而笑……
那些梦困住了她,无论何时醒来,枕边都是湿透的。
瑞迎是和蒋明月通话后第二天回国的,她拎着包气势汹汹地敲开林醒和蒋明月的住处,开门的是林醒,她不紧不慢地拉开那道门,当即瞧见一张不耐烦的娃娃脸。
“蒋明月在吗?”瑞迎见美女赔笑,当即和缓了些脸色。
林醒努了努嘴,“在里面,她最近老喝酒。老说自己喝不醉,想睡觉。状态很差。”
“死货,不能喝还喝?就她这样还有钱喝酒啊?”
林醒见她虽然言语刻薄,但眉头却是紧紧皱着,打开蒋明月房门时动作自觉放轻,于是卸下心防,不再打扰人家姐妹相聚,自己回了房间。
蒋明月抱着被子缩在床上,眼角有泪,瑞迎凑过去,摇了摇她冰凉的手臂,“醒醒,起来吃饭了,我特想念金陵美食,你带我去吃点儿。”
“爸……”蒋明月糊里糊涂地隔着朦胧的泪眼唤了声。
于瑞迎因这不清醒的一声而心惊肉跳,她忙探了探蒋明月的额头,疑心她是发烧烧上头了。好在并没有,蒋明月很快擦掉眼中的泪,分外确定地叫了她的名字。
“哎,你还活着呢?跟我出去吃饭去啊?”瑞迎往衣柜前站了站,随便拾掇了两件她的衣服,又翻出明月的行李箱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塞进去,不一会儿她拉着那只行李箱出去,又两手空空的回到屋子里,也不管蒋明月穿着家居服,只随便拿了风衣外套,披在她身上,将人拉走了。
直到上车后,明月才有些反应。
“你带我去哪儿?”蒋明月把外套紧了紧。
瑞迎拿着手机发消息,瞥她一眼,“就你这样要死不活的,我哪里能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呀?你跟我去上海住一阵子。”
“你爸妈肯你一个人住上海啊?”瑞宁是本地人,连大学都跟明月一样在本地上,只不过她家那位毕业后于沪上就职,两人吵了几次,又和好几次,舍不得也断不了,瑞迎把心一横,便追去了上海。
她是独生女,父母宠爱得很。
“当然不肯的呀,不过我说要是他们不让我去我就再也不跟他们说话了。”
真是孩子气呀,不过也真是好,还有人可以撒娇和置气,蒋明月想到爸爸,鼻头又酸起来,怕被瑞迎看见,匆匆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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