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你下降了啊, 带着它一起下降。”尹莫翔说。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叶钱揉了揉腹间笑得酸痛的肌肉, 靠过去揽着尹莫翔的腰身在他脑袋上磕了一下，欢快地说:“你以后叫我钱钱呗，叫它白小喵，反正它现在已经接受这个称呼了，我叫的时候会给反应呢。”
    “这个醋也吃？”尹莫翔往下伸手在他光裸的大腿上摸着，“要不你出去和它打一架，谁打赢了叫谁？”
    “摸哪呢你洗手了么，”叶钱往后躲了躲站在他身后挨着，“我可打不过它，它咬我呢。”
    “那你也咬它呗，还可以拔它毛，拔成一只光秃秃的小丑猫，它就不好意思去别猫跟前转了。”尹莫翔往后倚在叶钱胸口，调笑着说。
    “它拔我的还差不多。”叶钱圈着他的腰揽进怀里，嘴里小声嘟囔。他和尹莫翔差不多高，靠得这么近，鼻尖挨着发丝，又可以闻到淡淡的椰奶气息。
    锅里的水开花了，他指导尹莫翔下面条，蘑菇丁，菜叶，姜蒜……最后起锅的时候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色香味俱全。
    因为有“这是尹莫翔做的”这个信息的加成，他没多饿但闻着也口水直流。
    面条盛在一个大碗里，他和尹莫翔头挨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他挑里头的蛋花，尹莫翔挑番茄，四只木筷你来我往，缠缠绵绵。
    白小喵也在一旁欢快地砸吧着它的猫粮，时不时地叫两声，跳到餐椅上，前腿扒着桌沿直起身体来看他们，又或是蹦蹦哒哒地跑两人腿边转一圈，扯尹莫翔裤腿，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叶钱光着的小腿偶尔被碰到，竟然也不觉得害怕，心里平平静静，毫无异样。
    大概是此刻的氛围太美好了，一言一语都透着欢乐和甜蜜，密密麻麻，一丝丝不好的情绪都钻不进去。
    他，尹莫翔，白小喵，两个人一只猫，竟然编织出了一种家的感觉。
    这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烙印，以后每每想起，都如鲠在喉。
    晚上，尹莫翔接了个电话后进屋，语气随意地说：“明天去我妈家里吃饭吗？”
    “啊？”叶钱本来都睡下了，被这一句惊得立马翻身坐了起来，“什么？”
    “去吧，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尹莫翔没进一步解释，自顾自地做着决定。
    “谁丑啊！”叶钱撇撇嘴，反驳回去了才问：“不是你什么意思说清楚啊？为什么要突然去你……妈妈家里吃饭？”
    尹莫翔放下手机躺进被子里翻身搂住他，一只手把衣服推上去在胸口摸了一把，“明天不是平安夜么，我继父在美国长大的，他们比较重视这个节日，跟我们过年那几天的除夕一样。”
    “那……是伯母让你带我一起去么？”叶钱紧张地问。
    “嗯，她说‘趁着大家都在把你上次说的那个对象一起带来吧，认识认识’。”尹莫翔打着哈欠，身体往下缩了缩，头埋在叶钱肚子上。
    “大家？什么叫大家啊？有很多人？”叶钱脑子里乱乱的，没有头绪，一连串的问题却没有等到回答，他俯下身一看，这人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哎！他扯过被子给尹莫翔盖好，心里悠悠地叹着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虽然他上次还抱怨尹妈妈没有请他但真到了这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打退堂鼓。
    跟着男朋友去见丈母娘，他是男的，他还是把人家儿子上了的男的，这种事他身边也没有谁可以分享下经验。
    慌张侵蚀了整个睡眠神经，他一闭眼脑子里就闪过自己被嫌弃的场面，他的年纪他的家庭，会被接受么？
    他瞪着眼睛睁了俩小时，最后还是在数尹莫翔的头发丝儿的过程中才睡着。
    隐约记得是数到了第六百一十八根……
    第二天他五点多才下课，尹莫翔开着车带着白小喵在教学楼楼下接他，叶钱一路跑出来，拉开车门坐进去，把棉服的外套拉开一半散热，“走吧走吧，这个老师托了两分钟堂布置作业。”
    “不着急，还早呢。”尹莫翔发动车，慢慢地开着，这会下课高峰，路上一大片学生骑着自行车和电瓶。
    “嗯，”叶钱前后左右看了眼，问：“你没有准备礼物啊？”
    “不用，二老都不是喜欢收礼的人，简单问候一下就行了。”尹莫翔随口说道。
    “喵！”白小喵从副驾上探着脑袋叫了一声，表示同意粑粑的话。
    叶钱冲它做了个鬼脸，才对尹莫翔说：“那是你好吧，我第一次去，又正好是过节日，空着手多尴尬，等会路上停一下去简单挑点什么吧。”
    “去买几个苹果。”尹莫翔笑说。
    “可以啊，挑几个又大又红的，我也没给长辈送过礼，你看着办吧。”叶钱端正地坐着，不似平常那么放松，他努力地想要保持平和的状态，但一想到等会要面对的是谁他就抑制不住地忐忑。
    他没怎么和尹莫翔妈妈那个年纪的长辈打过交道，总有种自己一定会表现得很差，给他们留下不好印象的预感。
    在一家商场里草草转了一圈，他们最后买了苹果和一瓶酒，苹果是那种打扮成圣诞福娃放在礼物盒里扎了彩带那种，看着挺喜庆。
    出了商场，他提着东西站在门口，尹莫翔去开车，白小喵在门口一棵圣诞树旁边来回踱步，仰着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上面挂着的各种亮闪闪的玩具。
    叶钱直觉它要做坏事，靠近了踢着脚叫它，“白小喵过来。”
    他的话对这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白小喵继续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过了会突然上半身一抬立起来，两只前腿扒住一棵枝丫咬上面挂着的一颗玩具果子。
    哎！叶钱担心被工作人员瞅见，心虚地往门里看了眼，一回头，眼前迅速闪过白小喵圆润的尾巴尖，它嗖地一下跃下台阶，追着那颗不小心掉下来的果子跑。
    “白小喵！！！”
    商场外面是车流涌动的街道，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一秒，或者两秒，叶钱的叫声随着被撞出去的白色身影落地——轰，刺耳的刹车声混合着凄厉的惨叫，直直冲击他的耳膜，从四肢到大脑，如被电击，霎时麻痹。
    从空中落下的身体在远处打了好几个滚后停住不动，正在过马路的行人吓得大叫，纷纷躲开，白色斑马线上缓缓流淌出红色液体，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色的伤口，血淋淋，惨不忍睹——叶钱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猛地扔掉手里的东西一大步跨下台阶，踉跄了下后朝那边奔去。
    视线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比他先一步到达。
    死亡总是一件如此纯粹的事，犹如电灯的开关，轻轻一按，生命就瞬间陷入黑暗。
    不按常理渐渐逼近，不给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安排，捉摸不透的同时，又简单粗暴得让人颤栗。
    蹲在宠物医院门口，叶钱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好像还欠白小喵一个漂亮的小窝。买好的材料堆在杂物室里，他有次推门进去看到了，想着等没事儿的时候再动手试试，然后一觉醒来就又给忘了。
    动物尸体处理比人的简单得多，签字，送去火化，不到一个小时全部搞定。尹莫翔抱着小小的骨灰盒从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还微微亮着，没有看他，径直去开车，然后从他面前扬尘而去。
    叶钱低着头，手心被浅浅的指甲掐得流血，殷红一片。
    为什么这么蠢。
    为什么不抱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