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辩驳, 却听康熙冷笑开口：“老四那么大一个人，之前还是你费尽心思记回自己名下的, 可你刚才说唱念俱佳地说了那么一大段儿展现你‘慈母心肠’的话，记得老五老七, 记得小十四，怎么就独独忘记了刚回到你身边, 让你充满愧疚与思念的老四呢？”
    德妃看着康熙，突然大哭：“可是皇上，当初老四降生的时候, 难道是臣妾不想亲自抚养他, 不想日日见着他，不想听他唤臣妾一声……‘额娘’吗？”
    康熙身形一顿, 旋即暴怒：“你当初在宫里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官女子, 连个答应都不是, 有什么资格亲自养育孩子？低位妃嫔不得养育自己的孩子是朕亲自定下的规矩, 你一个小小妃嫔难道还想抗旨？以你当初的身份，老四绝不可能留在你身边，若是抱养到其他妃嫔名下, 你至多也不过能得个贵人的身份，可是表妹将老四接到身边养育，却劝说朕给了你一个嫔位。你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不惜爬上朕的龙床，为的不就是权势地位，能一飞冲天成为德嫔，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德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自己不想要的话来。
    不等德妃想好解释的话，康熙就不耐烦地转头看向梁九功，“传令下去，德妃为母不慈，剥夺其作为四阿哥生母的身份，并禁足永和宫，在朕不曾开口解开禁令之前，永和宫上下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大门半步！”
    说完，康熙不顾德妃凄厉的哀叫，便转身离开了永和宫。
    要不是不想其他三个孩子重蹈老四的覆辙，康熙绝对毫不犹豫地将其他三个孩子从德妃身边带走。
    也正是因为无法将三个孩子从德妃身边带走，康熙甚至不能降了德妃的位分——
    低位妃嫔不得养育自己的孩子的原因，一是为了避免做额娘的溺爱自己的孩子，养坏了孩子的脾性；二是防止孩子与生母之间关系太亲近，导致外戚专权；三，则是为了抬高儿子的身份，不让自己的儿子因为生母而被其他人看低看身份。
    可是尽管知道这样做是对的，康熙仍旧憋了一肚子的气。
    梁九功落在后面，看着跪趴在地上满脸凄惶的德妃，不禁叹了口气：“德妃娘娘，您这次真的过了。四阿哥还是个孩子呢，且一直不知道您与孝懿皇后之间的恩怨，您怎么能将对孝懿皇后的恨，迁怒到四阿哥身上？”
    说完，梁九功便摇着头离开了永和宫。
    康熙满腹怒火地进了永和宫，离开的时候肚子里的怒火不但没有消减，反倒变得更多，这种时候，他完全就是个行走的炸药桶，谁敢在这时候顶上来，绝对能被他怼得怀疑人生。
    这个时候撞见康熙，就算真的有事儿找他，也只会找个理由赶紧溜走。
    但偏偏，惠妃笑着迎了上来。
    康熙理智尚存，还知道不能迁怒无辜的惠妃，只是心里到底没能完全控制住，于是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成了责问：“老四给孝懿守孝这么久，你怎么没有去探望过他？”
    这问题完全就站不住理，惠妃作为老四的庶母，不想法子害他就已经是仁慈了，怎么可能还跟对待自己亲儿子似的，时刻叮嘱，处处关心？
    但这理儿吧，可以和理智的康熙辩论，却不能和正生气的康熙说。
    不过话也说话来，若康熙此刻是理智状态，他也不至于问出这么愚蠢的话题。
    惠妃看着康熙叹了口气：“您还别说，臣妾一开始还正想过要去探望一下老四，毕竟他在老大府上住了那么几个月，孝懿皇后可是为此给了老大不少银子，哪怕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臣妾也该去探望一二，不说多关心，至少得确定他没出事儿不是？”
    康熙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惠妃见状，又叹了口气，“可是臣妾不敢啊。”
    康熙皱眉，压抑着怒火：“你作为后宫的主位妃嫔，身份高贵，你还会怕别人？再者说，你去探望老四是好事儿，谁又会因此多说什么？”
    惠妃欲言又止地看着康熙，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康熙生气地看着她：“有什么话直接说，做什么遮遮掩掩的，不过是让人看了笑话。”
    惠妃表情一顿，叹气：“臣妾要是说了，您可不能冲着臣妾发火。”
    康熙有些不耐烦，理智濒临失控：“你要是没做错事儿，朕为何要对你发火？”
    惠妃赶紧解释：“臣妾倒不是怕，毕竟如您所说，整个后宫能让臣妾感到害怕也就那么几个人，那你们又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臣妾实在不至于担心去探望了老四，就引来了几位的怒火。可若这人的身份，是老四嫡亲的额娘呢？”
    康熙又想发火了，不过最后关头听梁九功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于是深吸一口气后，没有多说什么。
    惠妃冲着梁九功感激地笑笑，旋即解释：“臣妾在准备去探望老四之前，听说了一件事儿。据说佟家的赫舍里夫人想法子给太后求了情，说是想要进宫探望一下老四，让他不要太过沉溺于孝懿皇后逝去的悲伤之中，可是……”
    “赫舍里夫人还未走到奉先殿，便被人拦了下来。之后又掉头准备去阿哥所等人，却被宫里的奴才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连老四的面儿都没见到。”惠妃表情为难，“臣妾与老四之间的关系本就尴尬，您说说，遇上这种事儿，臣妾怎还敢去探望老四？”
    若说康熙原本只是生气，如今听了惠妃的话，心里却对德妃有了杀意。
    惠妃见目的已经达成，便赶紧找了个理由退下了——
    在这后宫做人，不管私底下结了多大的仇，面儿上都必须和和气气的，绝对不能撕破脸。因为一旦撕破了脸，你若是无法将仇人彻底踩下去，就只能一直提心吊胆，随时等着敌人的反扑。
    老大两人若只是坏了德妃对老四的算计，德妃虽然生气，倒也不会真的对老大夫妻二人下死手。而只要不下死手，有她在宫里斡旋，德妃绝对伤不了老大夫妻二人一根汗毛。
    可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太好还是太不好，两人不过进宫探望老四而已，竟正好撞见老四累晕过去的场景，关键老四都睡过去了，嘴里还一直为孝懿诵读着佛经……
    德妃了解康熙，惠妃陪伴康熙的时间更长，又怎可能不了解他？
    康熙会因此生气，甚至到后宫探望老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事情发生后，惠妃甚至都没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
    奇怪的是，皇上到阿哥所去探望完老四后，为何会生气到直接冲到了永和宫。
    惠妃没想到原因，却也知道事情有变。
    不过意外的发生，往往伴随着机遇——
    她们与德妃眼见着是要结成死仇了，她又怎可能放任德妃继续蹦跶？皇上怒气正盛，对德妃来说是很不好的讯号，对她来说却是个天大的机会。
    所以惠妃就算知道皇上生气，也仍旧硬着头皮来了：若是皇上进了永和宫一趟，怒火被德妃安抚下来，她过来也就是偶遇而已，保证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开口；可若是皇上表情不曾好转……
    尽管做好了准备，惠妃心里其实还是更希望德妃能将皇上安抚好——
    因为就算她出手，也不一定能将德妃彻底踩死；可若是德妃安抚好皇上了，自然说明她化险为夷，延禧宫与永和宫自然可以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
    可惜……
    德妃实在太没用了，不但没能将皇上安抚好，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竟然让皇上更生气了。
    惠妃没办法，只能想法子给德妃上眼药了。
    而她既然出了手……
    这宫里可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宫里其他妃嫔也不见得不想要将德妃给拉下马。
    且等着吧！
    -
    康熙生气得简直恨不得转头再去永和宫，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赐她一丈红。
    不过他忍住了。
    此刻康熙的心里，老四几乎已经变成了全天下最可怜的娃，想到之前他在阿哥所也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于是脚步飞快地去了阿哥所。
    要不说惠妃与胤禔是母子呢？两人的想法那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惠妃前脚刚给康熙上了眼药，后脚康熙刚进了阿哥所，还没和老四说上话呢，胤禔就在旁边凉凉开口：“皇阿玛，儿臣早前就说过，您后宫的女人真的太多了，这些女人惹出来的事儿更多。若非如此，老四怎可能遇上这么一桩事儿？”
    康熙回头瞪了胤禔一眼：“现在是你说风凉话的时候吗？要嘛留在这儿好好照顾老四，要嘛就赶紧给我滚出宫去！”
    被康熙喊滚，其他皇子可能就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可胤禔和其他皇子能一样吗？
    康熙话音刚落，胤禔那暴脾气立刻就被激了起来，当着老四的面儿，他两只眼睛跟铜铃儿似的瞪着康熙：“您儿子差点儿就要被您的女人用熬鹰的法子给驯化了，您不以为意，竟然还叫我滚？好，我滚，滚了你别……”
    “你说什么，给朕再说一遍！”
    胤禔回头，发现盈秋一脸不忍直视，而老四则一脸震惊，仿佛没想到他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儿把这种隐秘给揭出来——
    这种事儿，难道不应该想法子旁敲侧击，引导康熙自己发现吗？
    胤禔都已经摸出经验来了——
    只要自己说错话，福晋绝对是这种不忍直视，恨不得从未认识过他的表情。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他难道还能吞回去？
    何况康熙此刻的表情实在有些吓人……
    皇阿玛应该不会因为他说了句大实话，就迁怒于他，然后将他暴揍一顿吧？
    不知道为什么，胤禔心里竟有点儿不确定。
    若是要他说句软话，又或者转移话题，他又做不到。可要他真的听命将刚才话重复一遍……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儿？
    想了想，胤禔梗着脖子开口：“好话不说第二遍，您要是想听……”他环视一圈儿，然后腾一下冲出了老四的房间，“自己找德妃问去吧！”
    康熙愣了下，旋即暴怒：“还不快去将老大那混球儿给朕抓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明天见~
    ps：作息调整得差不多了，明天肯定可以恢复日更。比心~
    第61章
    人都跑了, 康熙自然是没办法将人抓回来的。
    何况他虽然对胤禔生气，更气的却是德妃。想到胤禔刚才说的话, 康熙不由转头看向盈秋和老四。
    可是这两人一个满脸震惊，似乎完全就没意识到自己被德妃给“熬鹰”了，另一个则是一脸不忍直视，等发现他看过来后, 脸上瞬间堆满了惶恐不安……
    康熙张了张嘴，干脆离开了阿哥所。
    原本还打算多陪陪老四呢, 老大那话一出口，他哪儿还有心情留下来？
    他走到老四面前, 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许久后长叹一口气：“老四, 真若是想要将你从德妃换到另一个妃嫔名下，你更希望成为谁的养子？”顿了顿，他提出一个人选, “佟佳庶妃如何？若是将你记在佟佳庶妃名下, 朕回去便拟旨将其封为贵妃。”
    这位佟佳庶妃是在孝懿皇后因难产而无法怀孕之后，被送进宫里给她……借腹生子的。身份是孝懿皇后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 也算是康熙的表妹。
    不过与孝懿皇后颇得盛宠的情况不同, 佟佳庶妃虽然生了一张艳丽的脸, 性子却畏畏缩缩的, 气质更是上不得台面，康熙对她这样的性子完全喜欢不起来，于是进宫多年也不过是个没有品级的庶妃, 连个答应，康熙都没有封给她。
    若是按照历史走向，这位佟佳庶妃还要等到康熙三十九年，才会第一次被康熙大封，而且第一次便直接封了贵妃。
    面对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康熙还能说出将老四记在对方名下之后，直接将其升为贵妃，只能是他想要补偿老四。
    但……
    老四在细想之后，却摇头拒绝了。
    他低着头，神情有些沮丧：“皇阿玛，按道理来说，我作为皇额娘的养子，若是有得选，当然会更希望成为她的孩子，就算不能，做她妹妹的孩子也是可以的。但是，儿臣若是没有记错，佟佳庶妃与皇额娘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两人从小的待遇以及受到教育等都天差地别，两人的生母还是死对头，佟佳庶妃进宫的时间还是在孝懿皇后刚难产失去女儿之后……
    怎么想，这对姐妹的关系都不可能好得了吧？
    老四看向康熙，表情为难：“儿臣担心佟佳庶妃和额娘一样，也对皇额娘……”
    话未说完，但康熙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
    康熙眼神飘忽一瞬，想要说老四是在杞人忧天，佟佳庶妃作为表妹的亲妹妹，怎么可能会对表妹心怀怨恨，可他自己生活的皇家，便是天下第一等复杂的家庭，他那么多兄弟，也不过和放弃了皇位的二哥关系好而已。
    他皱了皱眉：“佟佳庶妃已经是最佳选择，若是不将你记在她名下，你又想要做谁的儿子呢？实在不行，就只能将你记在庶妃赫舍里氏名下，不过她是孝诚皇后的妹妹，朕只能将其封妃，却不能抬为贵妃。”
    将老四记在赫舍里庶妃名下，能拉进老四与太子的关系，也算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不能将赫舍里氏的位分升得太高，否则容易让赫舍里家分裂，影响赫舍里家对太子的支持力度。
    他转头见老四表情淡淡，似乎对赫舍里氏也没什么感觉，表情登时不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