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梨&慕容虞(上)

作品:《如果贱婢想爬墙

    秋梨离开皇宫的两年里, 几乎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能让她回忆起不愉快往事的人,包括宫中那位。
    慕容虞当日说到做到, 她不愿进宫去,他便再也没有派人来打扰过她。
    两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情。
    秋梨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也只记得慕容虞那副可怜的表情,他紧紧攥住她的衣服, 可最终还是不得不松开了手,目送着她离开皇宫。
    她当时似乎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并不记得他脸上的表情。
    但两年的时间,足以他忘记她这么个人了。
    而她在空闲之际,则对书画产生了兴趣,闲暇无事时请来教书先生教自己练字下棋, 这般生活竟然十分有趣, 让秋梨觉得, 过去那个自怜自艾的自己,实在是浪费了太多美好的光阴。
    时值花灯节。
    秋梨这日去了热闹的街市上, 沿途欣赏各色花灯, 一路上也猜了不少灯谜。
    她当夜遇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公子, 那位公子似乎路线与她相致, 都是从东头逛到西头, 不是她先到这个摊子前,就是下一个路口叫她瞧见了他在那儿已经对起了对子。
    今夜繁闹, 长街似乎都看不到尽头。
    大人将孩子抱骑在脖子上, 嬉嬉笑笑的声音, 令人微微恍惚。
    从前秋梨在这些人面前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割裂的,好似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现在秋梨却会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个瞬间也成为里他们的家人。
    她现在才相信,快乐的情绪是可以传染给旁人的。
    她将手里得来的花灯全都送给了旁人,又继续朝前走去。
    秋梨这次又看见了那位公子。
    那公子穿着一袭淡雅紫锦袍,他的衣裳绣着松、竹、梅岁友三寒的图案,看上去倒像是个读书人。
    可他身段颀长,气质卓然,并不瘦弱,又不似那些成日里困于家中苦读的羸弱书生。
    他朝秋梨看来,忽然将手里赢来的花灯赠给了秋梨。
    秋梨微微错愕,她迟疑地看了一眼那盏花灯一眼便接了过来。
    她拿了他的花灯,看到他身后张灯结彩的茶楼,便主动要请他去茶楼喝茶。
    那位公子欣然前往。
    他们二人在楼上饮茶,谈论诗赋,亦或是棋局对弈,不论是做哪一样事情都很有趣。
    但事实上秋梨这两年虽然都有习练这些,但也只能勉强算是有个根基,他能迎合的如此有趣,才显他的情致。
    秋梨忽然对他的真实模样产生了几分好奇,问能摘了他的面具吗?
    对方没有回答。
    秋梨后知后觉才想到,在这一天摘人面具,男女之间似乎是一件别有意味的事情,她这样着实有些唐突。
    她笑了笑,正想同他作罢,他却忽然答她“可以”。
    他并不勉强,那双熠熠星眸凝望着她,似乎还掺杂着旁的情绪,让她的思绪略有些迟钝。
    她犹豫了片刻,仍是伸手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秋梨看到了一张微微陌生的脸。
    她很是惊愕。
    因为这张微微陌生的脸的主人,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个陌生人。
    时隔两年,慕容虞又长高了不少。
    他的面容褪去了青涩,竟也是一副沉稳成熟的模样。
    秋梨看着如今的他,却再不敢在他面前妄言,说自己只将他当做一个孩子。
    他挑起唇,漆眸沉静。
    “好久不见。”
    秋梨怔住,过了会儿也笑道:“好久不见。”
    慕容虞看着她身后的星夜,挑起唇角。
    他想,他也许知道她想要的良人是什么样子的了。
    半年后,秋梨作为皇后的人选被选入后宫。
    彼时后宫四妃九嫔,都是被朝臣强行塞进去的。
    朱太后死了之后,也仅仅是后宫少了朱太后这么个人而已。
    但威胁着慕容虞的从来都不单单是朱太后,更是朱太后身后支持她的那股势力。
    单从朝政上来衡量,秋梨是祝大将军的妹妹,祝大将军至今戍守边地,功劳赫赫,却并不属于任何人的支派。
    所以秋梨入主中宫,正是一件对天子十分有利的事情。
    秋梨从容地接受了这一切,慕容虞待她亦是小意温柔,并无半分不妥。
    他尊重她,言辞礼貌,态度并不逾越,就连夜里,亦是温柔到了极致,且并不过度频繁。
    如此生活的节奏,恰恰都是让秋梨满意到了心窝里。
    直到又半年后,朝臣开始各种上奏,因慕容虞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皇后的中宫,并未做到雨露均沾。
    加上皇后无子无女,更是不利于国。
    慕容虞一直在压下这些事情,但秋梨仍是找到了他。
    他见她主动过来找自己,先示意太监宫人下去,这才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秋梨,那些事情很快都会过去的,你莫要在意。”
    秋梨淡道:“陛下应当宠幸其他妃嫔,臣妾若只是个普通人,无子已然是个大错,更何况是陛下的皇后,在这后宫里更是大罪。”
    “况且……”
    她的声音轻了几分,“陛下一个月二十来天都在臣妾的宫中,这不符合规矩。”
    她说完,便瞧见了慕容虞微微冷下来的脸。
    慕容虞松开了她的手,她自知自己多言,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她走到门口时,慕容虞才蓦地将她叫住。
    慕容虞几步又走到她面前,语气温柔,“好了,朕答应你还不行么,不过朕想要秋梨亲自给朕做一个香囊可以吗?”
    秋梨诧异于他的要求,但仍是点了点头。
    慕容虞缓缓道:“那你高兴一些好吗?”
    秋梨松了口气,缓缓弯了弯唇,“陛下,臣妾很高兴,陛下真的长大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慕容虞凝着她脸上的笑容,目光更是温柔三分。
    慕容虞按照朝臣的意见开始宠幸后宫。
    后宫一下子就跟炸开了锅一样,热闹了起来。
    慕容虞一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十天在秋梨这里,其余的十天在四妃那里,剩下的十天,他偶尔会翻一翻其他的小嫔妃的牌子,偶尔便是自己休息。
    秋梨做好了香囊给他,他收到时,却远比她想得更要高兴。
    他欢喜地想落泪,让秋梨十分惊讶。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容虞却道:“但这是秋梨亲手送给朕的第一个礼物,朕真的很喜欢。”
    秋梨正掏出一块帕子,他却蓦地将她抱到了怀里。
    她迟疑了一下,想到了他的眼泪,并没有挣扎,但没想到,就这么心软了一下,就被他带着在御书房里胡闹了一回。
    事后慕容虞好像做错了事情一般,“秋梨,朕只是情难自禁……”
    “朕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他温柔的脸上似乎有些不安,唯恐惹她不愉。
    他蹲在地上要给秋梨穿鞋,却被秋梨轻轻推开。
    “罢了,陛下年轻气盛,是臣妾不该在这等地方勾引陛下才是。”
    她自己蹬上了绣鞋。
    慕容虞神情却因她这话僵了几分。
    “秋梨……”
    他迟缓道:“朕当初只有立你为皇后这件事情没有问过你,直接就下了旨,你是不是一直都为此而感到不高兴,朕以为朕改变了一些,你就能接受朕了。”
    他们后来相处的半年里,她并不抗拒他。
    “所以……”
    秋梨淡道:“无妨,过去的事情陛下也不必刻意提起,劳烦陛下代臣妾传唤玉梳进来为臣妾梳头。”
    她这幅尊荣,实在走不出去。
    慕容虞笑着答应下来,但他转身之后,脸色却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他出去后,玉梳进来给秋梨梳头。
    玉梳却发现,皇后的珠钗环饰从西边的桌子上掉到了地上,又从地上一路掉到了东边的榻上。
    这般凌乱的场景,有些画面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玉梳眼前。
    玉梳红着脸给秋梨收拾好了,但秋梨领口有个吻痕不大好消,怎么也挡不住,只好由着它去了。
    秋梨离开了御书房。
    后来慕容虞近一个月再也没有去过秋梨的屋里。
    妃嫔们受到宠幸,多半都是秋梨劝谏的。
    如今天子不来她这里了,她却也不怎么在意。
    但这一个月的光景之后,后宫却陡然变得乌烟瘴气起来。
    原本安详的后宫开始各种互相倾轧,勾心斗角。
    慕容虞许诺给德妃的玫瑰钗被娴妃看到了,娴妃拿去用了,故意让德妃看见。
    之后该宠幸娴妃的日子,慕容虞却又半道上被搔首弄姿的淑妃给诱惑走了。
    后来更是因为淑妃撒娇央求,让慕容虞答应将她那纨绔侄儿提拔上来,后面渐渐导致朝中也跟着乌烟瘴气起来。
    因淑妃是朱太后的娘家的分支后代,让人少不得联想天子这是对母亲还存有旧情。
    但秋梨却坐不住了。
    她既身为皇后,自然有皇后的职责所在,后宫乌烟瘴气,她也不能视若无睹。
    秋梨去找慕容虞时,慕容虞正在同妃嫔们捉迷藏。
    妃嫔们看到了秋梨都渐渐噤了声儿。
    秋梨走上前去,慕容虞伸手便将她逮个正着,他笑着摘下了束缚在眼睛上的帕子,看到秋梨后,神色微惊。
    “陛下,今日为何不上朝?”秋梨问他。
    慕容虞没能答得上来。
    秋梨又问:“陛下,让后宫和朝廷都愈发的乌烟瘴气,莫不是在与臣妾怄气?”
    慕容虞低声道:“不是……”
    这时玉梳焦急凑到秋梨跟前,将方才小宫人的话传来,“娘娘,玉嫔怀孕了。”
    秋梨怔了怔,下意识转身要玉梳带路过去看看,却没想到路上什么时候滚落了些小珍珠,叫她直接崴了脚,亏得玉梳搀扶到她,这才叫她仅是摔坐在地上。
    慕容虞见状正要扶她,却见她裙摆上不知怎么多了一抹血色,他的神色蓦地变得十分可怕。
    玉梳也察觉了,想要提示秋梨一声,却听见慕容虞转头问那群妃嫔:“珍珠是谁的?!”
    淑妃迟疑道:“是臣妾的,只是……”
    她正要委屈解释,慕容虞却蓦地上前去给了她一个耳光,淑妃柔弱地往后跌去,亏得身后宫人扶住。
    “你不想活了吗?”
    慕容虞双眸发赤,狠狠地将她衣襟揪住。
    “陛下——”
    秋梨见他竟当众掌掴淑妃,正要阻止,却震惊地看见他一脸狰狞的表情。
    秋梨挥退了所有宫妃与下人。
    淑妃亦是面色苍白地缩在嬷嬷怀里被人带走。
    慕容虞只将秋梨抱住,不住呢喃,“对不起……秋梨,对不起……”
    秋梨的语气微微尴尬,“陛下,臣妾只是来了月事。”
    她今日本就不宜走动,方才那一摔有些重,血洇了出去,其实也并不明显,偏偏被他眼尖给瞧见了。
    慕容虞终于缓了缓情绪,“你真的没事?”
    秋梨道:“臣妾没事,只是玉嫔她怀了陛下的孩子,臣妾现在需要过去看看。”
    她想到他方才那副模样,心头掠过一丝古怪。
    她心不在焉地要离开,却忽然被他握住了手。
    “秋梨,玉嫔不可能怀朕的孩子。”
    慕容虞对她道。
    秋梨茫然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极轻,“因为朕根本没有宠幸过后宫其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