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筒解释道：“这小子本来有大好的职业前途，可是有一次收了对手的钱打假赛，后来被组办方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交易短信，禁赛两年。这事一出他臭名远扬，各种职业***都把他拒之门外，这小子没了饭辙就跑到我这来跟人赌博为生，你看，但凡有新进来的人他就上去搭讪。”
    果然，有两个年轻人进门新开了一台，王耀就溜达过去，说了几句话，对方大概是不想带他玩，他又跑回去坐着去了。
    九筒幸灾乐祸道：“看吧，来我这玩的人都是老主顾，要么也是自带搭子，谁愿意当他的冤大头？”
    张念祖皱了皱眉，这种人他本是不愿意打交道的，可是一时又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他问九筒：“他教人打球吗？”
    “不教。”
    “给钱呢？”
    九筒笑道：“收学费哪有赌钱来得快啊？”
    雷婷婷道：“你这不是不让赌博吗？”
    “呃......”九筒为难道，“我这是开门的生意总不能把人往出赶，偶尔有上钩的也是愿打愿挨的事，不过这小子已经好几天没买卖了，挨不下去了自然会转移到下一家。”
    张念祖忽对雷婷婷道：“走，咱俩玩会去。”
    九筒给两人开了台，特意嘱咐张念祖道：“那人要是过来你可别上当啊。”
    雷婷婷的台球水平自然是极其业余的，不过仗着身体协调性好，勉强可以不滑杆，这么漂亮的姑娘能做到这一点也算仁至义尽，引得全台球厅的目光有事没事全往这边瞄。
    王耀看新来的两人面生，起身到了这桌边上，装作闲聊跟张念祖说：“咱俩玩会呗。”
    九筒一个劲给张念祖使眼色。
    张念祖道：“怎么玩？”
    王耀道：“一局500，一把一结。”说完他怕把鱼吓跑，又改口道，“300也行。”
    张念祖道：“就500吧，我跟你玩会。”
    王耀心花怒放，他好久没钓到这么大的鱼了，而且这鱼又肥又大不说，连饵都不用上自己往岸上跳，真是老天开眼，看看大鱼边上的漂亮姑娘，也就心中了然，这是不愿意在女朋友面前丢脸，这种情况更是收割韭菜的绝佳机会。
    张念祖道：“咱打16球，可以吧？”
    王耀忍住狂喜道：“当然可以。”16球和9球用的都是一样标号的球，无非是16球里多了彩球，国内16球盛行，大型比赛也不少，他是经过系统训练的。
    “那我开球了。”张念祖抄了根杆，啪一下炸了个满桌滚，竟然没一颗进袋。
    王耀观察了一下局势，弯腰、架杆，张念祖一下就知道跟人的差距了，王耀的动作极其标准，他选的是色球，这时母球贴库，王耀用“凤眼”手势架杆，小角度把目标球薄进中袋，母球走到底库位置和下一颗目标球形成了天然角度，母球还没走定，王耀人已经站到了击球的位置上。
    啪mdash;mdash;啪mdash;mdash;哐mdash;mdash;哐mdash;mdash;
    色球接连入袋，在打倒数第二颗球的时候，目标球被挡在了两颗花球后面，王耀踮了踮脚，似乎想用跳杆解决，但最后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只是弹了一库做了最简单的处理。
    张念祖持杆稳健地把离着老远的一颗花球击打入袋，雷婷婷顿时拍手叫好，王耀却冷笑着摇了摇头。以专业的目光看，刚才最佳选择应该是打贴库的目标球让母球炸开花球堆，这样做的好处一是解决后顾之忧，二是利用己方花球散开给对方做障碍，可以说是扭转局面的绝佳战机，但他也看出张念祖之所以没那么打是因为他没把握对付贴库球。这种技术盲区带来的后果基本无解。
    张念祖又打进两颗，球权回到王耀手里，他稳扎稳打地赢下一局。张念祖痛快地掏钱付账。
    王耀收好钱问：“还打吗？”这时他已经对张念祖的水平有了直观的了解，对手是那种放在纯业余爱好者里都算不上高手的人，自己全面碾压，一般这种情况对方都会知难而退，刚才他没有用跳杆就是怕把人吓跑，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两个人不在一个级别，无所谓吓不吓，肯定会跑就是了。
    没想到张念祖道：“打啊。”
    王耀笑了，看不出这棵韭菜不但长势良好，而且还很执拗，既然天赐良机，那就要看看是自己的刀快还是他长得快了。兴奋之下顿觉尿急，他把球杆一扔道：“我要先去个厕所，你别走啊mdash;mdash;”
    “我不走。”
    王耀一溜烟跑进厕所之后，九筒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道：“不是不让你跟他打吗？你这就是给他送钱知道吗？我刚才可是看了，就你那个水平mdash;mdash;”九筒撇嘴道，“我要不是戒赌了，我也能赢你！”
    张念祖笑笑道：“我赌完这把也戒了。”说着在球桌边上做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架杆姿势。
    第365章 球是圆的
    王耀上厕所不是怕憋尿影响发挥，难得有鱼咬钩咬得这么死，他是怕一会再去张念祖借机跑了。他快去快回，兴致勃勃道：“谁输谁开球，开始吧。”
    这次开球张念祖进了一个花球，收了两颗中袋，球权又丢了。
    王耀兴奋地擦擦皮头，开始了他的收割......
    跟职业球手打球，意味着你不能犯错mdash;mdash;高级错误也不能犯，何况张念祖犯的都是低级错误，这样的结果就是张念祖每局多则能上场三两回，少则一杆之后就只能看着王耀清台，平时业余玩家打球，水平不对等，打10局总还能靠对方乌龙赢个一两局，可在王耀这里这种情况不存在，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张念祖已经连输5局，现金掏光了，雷婷婷还跑出去取了趟钱。
    这会整个台球厅的目光也全集中到这里了，5000块钱怎么都不算小数了，***逛商场随手买个高档手机很常见，可那是另一码事，明明死也打不过还大把往里**的行为谁也看不懂，九筒在吧台里气得咬牙切齿，好多人把球杆扔下专心致志地加入了围观的队伍，张念祖他们这个球台不一会就圈了一大圈人，人们看张念祖的眼神各异，有的赞许，有的鄙夷，有的幸灾乐祸，但总归是有热闹看谁也不舍得错过。
    王耀5000块落袋，也不怕张念祖跑了，他自觉又成了焦点，不禁陶陶然，忍不住假装认真地对张念祖道：“你是不是认识我呀？”
    “不认识。”
    王耀笑嘻嘻道：“哦，我还以为你是我的粉丝用这种方法支持偶像呢mdash;mdash;我以前是打职业赛的，水平很高的。”他看了看雷婷婷道，“你男朋友的炫富方法很别致啊，哈哈哈。”看来得意忘形之下垃圾话天赋也点活了。
    雷婷婷狠狠瞪了王耀一眼，又疑惑地看着张念祖，她当然不是心疼钱，只是同样看不透张念祖的想法，张念祖神色淡然冲她微微一笑，又对王耀道：“你专心打球。”
    王耀哂笑道：“用不着。”他抬手随便一捅，本来毫无难度的一颗球在他不经意的操作下在袋口弹了两下又弹了出来。张念祖无球可打，认认真真地做了一杆斯诺克，把白球藏在了三颗己方球的中间，而且是贴着一颗障碍球，连跳杆也没法用。围观的人本来是看热闹，这会看不惯王耀的行为，不少人顿时叫起好来。
    王耀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刚才那杆确实是他玩脱了，这时他把球杆竖起和白球呈笔直的直线，一杆下去，白球滴溜溜地在原地旋转起来，然后像被吹了口仙气似的自行绕了出去击打在目标球上。这是难度极高的扎杆，这种打法在职业选手之间也难得一见，属于炫技行为了。
    众人一阵沉默。
    王耀洋洋自得道：“想做死我可没那么容易。”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道：“他不就是练**时间比一般人长么，有什么可牛逼的？”
    马上有人实事求是道：“水平还是高的，就是人品不怎么样。”
    又有人搭腔道：“就是，他之所以被人认识还不是因为打假球被禁赛出的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最后这句话传到王耀耳朵里，他的脸色变了变，回头瞪视，围观的人这么多，却不知是谁说的，他把球杆在桌边敲了敲道：“谁有意见球桌上见真章，别嚼舌头。”
    “刚才还嘚瑟呢，一下就说到痛处了。”有人不依不饶，故意高声道。
    那人的同伴也提高声音道：“你也就在这儿发发狠，想跟你同水平的人见真章，人家还不带你呢。”
    张念祖无奈地耸耸肩，这话虽然是向着他，可也间接说他水平太差。
    有人跟张念祖道：“你快别跟他打了，有那些钱买点猪头肉它不香吗？”
    众人一阵哄笑。
    王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似乎是为了泄愤，他拿出全副精力投入到球桌上，他长台稳、走位准，白球出击连捎带打，局势在上一秒还复杂难辨，经他几次处理就变得顺理成章地简单，人们看着他超常发挥，却无人喝彩。
    又是10局打完，张念祖还是被封了0，总共输了1万块。
    王耀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赢钱变得好多少，他斜眼看着张念祖道：“你还打吗？”
    张念祖道：“你累吗？”
    王耀冷笑道：“赢钱怎么会累？”
    “那就继续。”
    这时候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连附近拉面馆的伙计、打扫卫生的大爷都来凑热闹，但是这么多人却没有出现人声鼎沸的情况，大家都不知为什么在心里顶着一口气，然而希冀的场景却迟迟没有出现。
    王耀赢了钱却输了人，他知道自己今天走出这个地方以后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不然只怕有些人球桌上打不过他，拳脚上却要和他见高下。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他像是愤愤自语又像是在和谁辩解似的道：“那场比赛一点也不重要，我挣点外快怎么了？打假赛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们为什么抓住我不放？”
    就在这时转机也出现了！王耀在翻黑8中袋的时候没能成功，球权回到张念祖手里，这一次他发力把贴库的目标球打落袋，白球回弹炸开堆在一起的色球，球桌上形势顿时一片明朗，他不紧不慢地挨个把球击入袋中，当人们意识到这是一次反败为胜的转机时，张念祖已经只剩下三颗目标球。接下来围观的人群顿时陷入一片狂欢，每当张念祖击落一球他们就集体欢呼雀跃拍手叫好，九筒使劲扒拉着人群往里面挤，一边高声道：“我是老板！让我进去......”
    当张念祖打掉最后一颗色球时，黑8就暴露在袋口，基本上吹口气就能落袋。张念祖稳稳地站在白球后正要打，王耀挥杆把黑球扫开，这是个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同时也表示认输了。
    人群欢炸开来，不少人自发地涌上来和张念祖握手祝贺，简直就像是他刚拿下世界冠军一样。
    王耀定定地看着张念祖，忽然冷笑道：“你才牛逼呢，不说技术吧，你打球的意识都是跟我现学的。”
    张念祖也不否认，道：“跟你打球确实长进了不少。”
    王耀掏出钱来准备付赌资，张念祖道：“不忙，咱们一局定输赢吧，一把一万块，打不打？”
    人们都惊呆了，连扫地大爷都能看出来张念祖赢这一局运气占了很大成分，他的实力还是跟王耀天差地别。
    这点王耀岂能不知，其实他刚才也看出张念祖有偷师的苗头，就连架杆也是现学现卖的，而且他也能感觉到对方在一点一点的进步，不过作为boss遇到菜鸟来刷地图，对手攻击力从5涨到10，再从10涨到15，这种程度的进步对他而言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目前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输红了眼想一把翻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王耀是职业选手，他从来不用顾虑别人反钓他的鱼，顶尖高手一共就那么几个，互相还都认识，扮猪吃虎是不存在的。
    王耀一字一句道：“你可别反悔！”
    张念祖自然道：“上把你输了，开球吧。”
    九筒在外围嘶喊道：“张念祖，我都没发现你小子赌性这么重啊mdash;mdash;”然而他始终没能挤进来......
    这次王耀没有直接开球，而是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开球杆、击球杆、跳杆、接杆，这才重新回到场上。
    “啪mdash;mdash;”一个大力撞球，直接有两花两色四颗球落袋，王耀一边擦皮头一边观察局面，最终选择了花球，他先解决了两颗手边的目标球，接下来要么薄中袋那颗战机稍纵即逝的花球，要么打贴库的长台，只不过需要极其精准，而且白球吃库之后必须要停在对面那颗花球后面才能继续组织进攻，误差不允许多过半公分，已是介乎人力可为和不可为之间。王耀思考了好半天，选择了求稳。
    张念祖的眼光也逡巡于两颗球之间，王耀的选择让他颇为意外，因为以王耀的实力如果选择冒险，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场上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因为地上铺着地毯，所以掉根针也能听到的比喻也就用不成了......
    “哐mdash;mdash;哐mdash;mdash;”偌大的台球厅里只有单调的击球和落袋声，王耀处理完所有的衔接球，那颗贴库的花球留下的隐患终于体现了出来，它虽然被k到了不那么尴尬的位置，但是四面八方都是色球的围堵，它没有任何角度可以落袋。这时候王耀的职业眼光也起作用了，他用白球把它送到了袋口挤开一颗色球，虽然失去了球权，但是给张念祖的也只有一杆的机会。
    只有一杆！一杆不清台，以他的走位能力和那颗花球的位置，这场赌局就没悬念了。他也因此微微地舒了口气。
    围观的人们脸色沮丧起来，他们中不乏高手，但自问这种情况也是回天乏力。
    张念祖依旧是不紧不慢，他架杆姿势优美，出杆果断，长台精准，但是谁都能看出他差在走位上，如果理想位置是a的话，他的白球往往会停在a+或者a-上，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管你有多高的天分，不经过几万局的严酷训练是无法达到球随心意的。但就是这么磕磕绊绊地靠准度弥补，张念祖竟然把色球全部清台，这时白球停在了底库的库边，而黑球则贴着不逾中线边库的库边，这种球就算是职业选手也会万分头疼，因为它只能靠翻袋进球，而且是要指袋的，就是说黑8必须落入指定的袋口才算胜利，对张念祖一个纯业余爱好者来说，可能性有多大不言而喻......
    王耀的心情一度也很紧张，他打球的第一天老师就跟他说球是圆的，一切皆有可能，这时他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雷婷婷这会也知道张念祖八成要输，不过她只是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张念祖却一反拘谨的常态，把手随意地往身边的底袋袋口一指，用刚学的凤眼手法架杆，似乎连瞄都懒得瞄，砰的一下把黑8打得激弹而起，在球桌上跑了一个四边形之后稳稳地落进了指定的袋口......
    “卧槽，无情！”也不知谁冷丁嚎了一嗓子，接着全台球厅几乎都要爆炸了！
    第366章 好人好报
    这一刻王耀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继而惨白。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了解“球是圆的”这句话的意义。
    张念祖看着他道：“不该先打中袋的。”
    王耀如同行尸走肉般点了点头，把口袋里厚厚一叠钱全扔在了桌子上。旁边有人喊：“你还差人家500呢。”
    张念祖道：“人难免做错事，错了就是错了，改了就好，给错误找借口只会让你永远也站不起来mdash;mdash;我说的不只是中袋的事。”
    王耀默默听着，要是平时有人跟他说这几句话，他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此时此刻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又慢慢掏出500块钱放到钱堆里。
    张念祖没接，反而只拿回桌子上一半钱，道：“这些我收回，剩下的当学费吧。”
    王耀诧异地看着张念祖，张念祖道：“至少你还是个讲信用的人，我等着你站起来那天。”
    王耀犹豫了一下把钱收起，冲张念祖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台球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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