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作品:《我加热了他的冷血》 “这只杯子很漂亮。”他赞赏道。
“我想把它送给你!”菲碧灰沉的脸像焰火般明亮起来,“这可是皇帝赐予我们家族的,听说非常少见。”
“谢谢!”他举起酒杯,“祝慷慨的安敦尼像台伯河一样经久不息!”
他呡着酒,拿捏酒杯的手指修长而英气。酒杯抵唇时,他抬起眼帘,眼睛轻缓地看向远处,这是礼仪训练的成果。
而这双黑眼睛太好看,总让人错觉它收拢一切,可实际上里面什么也没有。
在人头攒动的宾客中,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酒杯的动作一滞,眉头轻轻一揪又舒展开。
他飞快地喝光杯里的酒,端着空杯匆匆离开,甚至忘记和菲碧知会一声。
他看见布鲁图斯了。
第20章 被摔碎的金杯
作为骑士,布鲁图斯本无资格参加元老的婚礼。可他好像很有门道的样子,硬是打破了阶层来到这儿了。
他在与贵族谈生意,想为自己谋些财路。
他的名声不佳,只好打扮得富贵逼人,给自己长点脸面。头顶一箍黄金发冠,细腻的丝袍镶金线边,头发上洒满金粉,这是最时新的打扮。他身材短小,看上去像一根浮夸的金木桩,有种油腻的艳俗。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奴隶,也打扮得不同凡响。
隔着老远,赫伦都能闻到那里散发的金钱味。
他斟满酒,径直走过去,主动碰碰布鲁图斯的杯子,一脸轻松地说:
“好久不见了,布鲁图斯。你真的很有本事,作为低等的骑士也可以参加安敦尼的婚礼。我想,没有人会拒绝像你这样聪明的商人。”
布鲁图斯的嘴唇抖动几下,“商人如果蠢笨,只会为合作人带来损失。所有人都渴望智慧,比起出身即拥有一切更佩服靠头脑发家的人,不是嘛?尊敬的波利奥大人?”
“你说得非常对,可还不算无懈可击。”赫伦笑道,“我想我们有必要给智慧和小聪明作个划分。智慧使人快乐,小聪明只能使人吃苦头,你应该最能明白这个道理。比如,那几箱标写着丝绸的私盐,对吧?”
布鲁图斯面色发青。与他攀谈的贵族客气一笑,端着酒杯就离开了。
要谈成的合作被切断,布鲁图斯气得耳边嗡嗡作响。他抓住赫伦的手腕,“你这个骗子,波利奥真是个丑陋的姓氏!”他恨恨地说。
赫伦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总有一些鼠辈只挑别人的缺点,没发觉自己的肚子里淌着恶魔的脓血。你仿造合同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居然怨我骗你!你贪婪的嘴脸真难看,布鲁图斯。”
布鲁图斯瞪着眼,忽然低笑几声,像阴沟的动静一样难听。
他端正一下身体,换了个平和的语气:“但愿我的面容没有给您带来困扰。”
他对背后的奴隶命令道:“给波利奥大人倒杯葡萄酒!这可是从不列颠进口的,一滴水都没掺,贵族们也很难品尝到。”
“不必了。”赫伦把酒杯向怀里挪了挪,“喝纯葡萄酒是蛮族的行为。”
布鲁图斯猛然夺过酒杯,抬到与鼻尖同高。他慢慢转着酒杯,逆光端详着,杯子遮挡的虚影扫过他怪笑的脸。
他把酒杯放低,让奴隶弯腰倒酒。
“您可能不知道,这只酒杯是高等的埃及货,非常昂贵。整个罗马只有10只,而皇帝就占用了9只。”他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你好像总能得到格外的优待,和那个徒有其表的普林尼简直一模一样……”
他嘿嘿笑两声,像老母鸡被割喉时的声响一样,让人听着寒毛倒立。
那笑声太过恐怖,倒酒的奴隶似乎经受不住,手里的酒壶一下子滑落,恰好砸中布鲁图斯握着酒杯的手。
酒杯被摔成碎片,酒壶也咣当落地。这动静实在太大,像一滴冷水落进热油里,哗啦啦一阵骚动。飞起的金碎片划伤一旁的胖贵妇,她尖叫着捂住脚踝,珍珠发饰滑到脖子上,嘴里不断咒骂着,十分狼狈。
宾客们纷纷看向这边。整个婚宴像被冻结一样,空气在此刻停滞。
布鲁图斯没料到这种情况,呆傻地僵立在地。
奴隶慌张地下跪,手和膝盖被碎片扎破。血从指缝间露出,他不怕疼似的,坚持以卑微的姿势跪着。他向主人重复着道歉,浑身哆嗦得夸张,像极了一只要落入虎口的羔羊。
他的毡帽被颤巍巍地抖掉,露出一顶蓬松的金发。
奴隶这般反应,无疑表明布鲁图斯要负责酒杯的破碎。
“原谅他吧!布鲁图斯!”新郎官达荷发声,“他只是个可怜的奴隶,初次来到安敦尼的盛大婚礼。他的骨子里流着苦难的血,手脚都被贫苦浸泡过,那单纯的内心想必被宴会的奢侈惊扰了。他小小的疏忽值得被原谅,也值得我们习以为常。”
达荷站在台上,把新婚妻子撇在身后,架势像是在做政治演讲,有元老院盛行的那股官气。在这静止的氛围中,他是唯一的波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是一名年轻的低级法官,口才在此时初露锋芒。仁慈的话语缓解了婚宴的尴尬。
布鲁图斯咚地下跪,膝盖狠狠撞击地面,脊背伏低得近乎贴地,象一只匍匐前进的乌龟。这副卑微的样子,绝不比他的奴隶更尊贵了。
“谨遵您的指喻,尊贵的达荷大人。愿您的婚后生活像水果挞一样甜甜蜜蜜!”他谄媚地奉承。
赫伦有点奇怪。这两人直呼姓名,似乎早已熟识的样子。
晚宴还在继续,这类小插曲不该成为扫兴的东西。
贵族们觥筹交错,油亮的双唇吐出讨好或轻慢的话,描画墨线的眼睛总要冒狡黠的精光的。他们爱暴饮暴食,吃多时让奴隶用羽毛扫喉咙眼催吐,然后接着再吃。奴隶忙碌地斟酒,为主人们擦手,清扫着满地狼藉。
与晚宴隔一道墙的内室中,一位少女在向她的母亲哭诉。
“母亲……赫伦根本就不理我……无论我怎么努力去讨好他……”菲碧倒在斯兰的怀里,用丝帕擦眼泪。她的圆脸红通通的,声音嘶哑无力。
“一定是我的相貌太丑陋了!”她哭着说,“他一点也不想见到我……”
“我的孩子,千万不要这样说……”斯兰轻拍她颤抖的后背,“你一点也不丑,只是那个小波利奥太迟钝了。”
“噢!您不能这么说他……他非常好。就算我跟他提了嫁妆,他也不动心。您知道我身边的男人都是为了金钱和官名才追求我的……”
她顿了顿,声音猛然尖利起来,外表的柔弱被撕得粉碎:
“我送他的金粉杯,居然被那个不祥的布鲁图斯打碎了……噢!他就是个扫把星,幸亏当初你们没有领养他……他果然会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我亲爱的菲碧……”斯兰劝她,“你这么说达荷会不高兴的……”
“我不管!他打碎了我送给赫伦的礼物,就必须付出代价!”菲碧攥紧母亲的衣摆,“我要让他成为低贱的平民……”
作者有话要说:
卢卡斯要回来了,让你萌久等了
第21章 奇怪的合作商
婚宴过后一段时间,安敦尼向布鲁图斯索赔,漫天要价,声称那只金杯来自皇室,被神明之光照拂过。如果布鲁图斯不赔,就要以“损害皇室”的罪名将他治罪。
布鲁图斯无奈之下,将手下的橄榄园出让给安敦尼。
他失去了最大的财产,从骑士降为平民。他不再是贵族,财路也被断掉,只好转卖家里一半的奴隶,连饭都是坐在椅子上吃。他的姓氏不再尊贵,像被潮湿锈钝了的铁块,再没有本质的亮堂。
那个闯祸的奴隶十分悲惨,被布鲁图斯罚抽50鞭。因为家里人手不够,才勉强留他一条性命。
赫伦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坐在栅栏上喂鸽子。
他浅浅一笑又平静下来。冤家的倒霉使他开心了一瞬间,却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他晃着双脚,悠闲地凝视远方。浮动的白羽像水面的涟漪,鸽子不知饥饱地啄食。他的目光从蓝天白云移到鸽群,又慢慢视向鸽群旁的空地——
在那里遗落着一把短剑。
他的思绪飞快地倒回,追索到练剑的卢卡斯。
强悍的角斗士年轻而威猛,使起剑来招招见血,他总是大汗淋漓,汗水跟他本人一样锋利。他的气质永远是锋芒毕露的,像他手里的利剑一样,或者说他本身正是一把磨得雪亮的剑。
赫伦静默着,忽然有点烦躁,把玉米粒全扔了出去。
“赫弥亚!我的天哪……”
范妮被弗利缇娜搀扶着,一脸担心,“我的孩子,你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你最好现在就下来!”
赫伦突然想到,卢卡斯也曾这样站在地上,大声提醒自己危险。
他走下高台,扶着范妮走进厅殿,为她倒一杯柠檬水。
“母亲,我想找点事情做,无论是做做生意还是别的什么。”赫伦想了想说,“我已经24岁了,或许赚赚钱会是不错的决定。”
范妮吸口凉气,灰暗的眼睛倏然绽放光芒。她的双颊瞬间红润起来,浑身的血液似乎也活络。她大口抽着气,额前的黑曜石颤抖着。此刻病魔远离了她。
“我的赫弥亚……”她惊喜地说,“真是神明保佑!你能够想经商赚钱真是太好了!噢……波利奥的振兴有望了……普林尼有了个上进的儿子……”
赫伦看到她这番反应,感到有些羞愧。
范妮亲吻他的额头,笑着说:“我会为你拉人脉的,赫弥亚。克劳狄家族有很多生意伙伴。普林尼死了,可你还有我这个母亲!我要给你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合作商,让你吸取他的生意知识!”
“真是伟大的母亲!”赫伦笑着端起水杯,“不过您最好先喝点柠檬水,要知道我需要您长寿安康!”
……
范妮很快就寻觅到合适的人选。
合作商叫乌提斯,是个专事羊毛毯生意的高卢人,和克劳狄家族有四十多年的合作,十分值得信任。
根据范妮的描述,乌提斯长着黑发碧眼,蜷曲的髯须特别繁密,个头比较高大,总穿着高卢人特有的长裤,不怎么爱说话。
范妮跟乌提斯通了几次信。乌提斯友好地表示,他会在亚平宁山下迎接赫伦,亲自驾车带他去家里查货。货物是两箱羊毛毯。
赫伦没有浪费时间。他挑选了一名老实的奴隶,由他驾着马车去了高卢。
奔波了三天,两人抵达亚平宁山。
溪流轻抚山涧而过,水声潺潺,像银亮的蛇蜿蜒在两山之间。邻近的青山面面相觑,背靠着绿松石般湛蓝的天空。山涧窄得只容得单人通过,山壁呈土黄色,山尖披着错落的绿树林,树林尖挑起一轮红日。
这种美丽的色彩拼接撞进视野,伴着森林独有的清新气味。
乌提斯等候已久了。
他站在一块大石上,头戴黑毡帽,身穿乌黑的长袖长裤。他头顶红日,挤在土黄山壁之间,脚下是白花花的水流,像一笔极浓的黑墨洇在天地间。
他看到赫伦的马车,灵活地跳下大石,水流打湿半条裤子。在眼前斑斓的景象中,他好象从图画里走下来似的。
“波利奥大人。”他向赫伦俯首行礼,“我等您很久了。”
赫伦有点诧异。他本以为乌提斯上了年纪,身材不会这样壮实。
乌提斯吹着胡子,眼睛弯成船形,满脸堆笑。繁密的须发遮挡大半张脸,凌乱的刘海掩着他湛蓝的眼珠,有些面容不清。他很高大,孔武有力的样子,不像一个经商的老人。
“坐上马车吧,乌提斯。”赫伦说,“带我去你家查货。”
乌提斯一屁股坐上车板,主动夺过马鞭,嘴里哼起小曲儿。他把一条腿盘在车板上,另一条垂下来打晃,毛绒绒的脑袋左右轻晃,像是在为哼的歌打节奏。
——他真是个欢乐的小老头儿。赫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