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品:《高攀

    梁京平回到楼上,抽了一支烟,又洗了个澡,处理了几件公事,可心还是静不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遇到那小木匠就总是说错话。
    惹得对方不高兴,他心里也不好受,毕竟那不是他的本意。
    梁京平本来是想表白自己不是个随便的人,以前从没跟陌生人发生过关系,希望对方不要误会他是个有钱的浪荡公子。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说清自己的想法,反而向小木匠刨根问底。
    当然,内心里,对小木匠是不是那种风流青年,他确实有点在意。
    他不希望小木匠是那种随便的人。
    然而对方青春正好,相貌也漂亮,风流一点似乎无可厚非。
    可一旦想到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小木匠也去敲过别人的房门……
    梁京平的胃里不可抑制的泛了一阵酸水。
    如果对方真是干那个的,倒也罢了,他还没那么在意,就像之前,他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可偏对方不是,而是个有手艺,干活认真的小木匠,虽说脾气大了点,但终归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正该找个良配,过蒸蒸日上的生活,随随便便的去酒店敲门,不是轻薄了自己么?
    不过他冒冒失失的说完就挨了小木匠的一泡面叉子,那到底是小木匠被戳穿恼羞成怒,还是自己又冤枉了他?
    这天晚上,梁京平没怎么睡好,想了挺多。
    第二天早上,他走的早,没敢惊动小木匠,也怕自己连着上门,下次小木匠不扔塑料叉子,换成铁锤。
    等晚上他回来,本想着再找机会跟小木匠说道说道,可往地下室那边张望了一眼,立即发现了不对劲。
    三步两步走过去,又下了几级台阶,梁京平就看到了一扇崭新的木门立在台阶尽头。
    “……”
    看来他这是把小木匠彻底得罪了,逼得对方连夜做了一道门把他挡在外面。
    一道门胜过千言万语,这小木匠,可太有个性了。
    而身为房主,梁京平发现自己竟然一点气不起来。
    这么些年,梁京平叱咤商场,家族内斗,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过,可他今天才发现,还真就有他没见识过的人。
    要按他一贯的性格,大可辞了这木匠,那二三百万的违约金还不至于让他费神,但他直觉这事不能那么做。
    要是两人毫无关系,辞了也就辞了,关键是,两人有那么一晚上,他要就这么把小木匠撵出去,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怎么着他也比小木匠虚长了几岁,犯不着跟对方置气,有些事,慢慢来吧,要真是误会,早晚能解释清楚。
    就这么着僵持了三,四天,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老死不相往来,能听见彼此制造的各种声音,就是看不见人。
    秦明是无所谓,他打定了主意,干完活就走人,实在懒得跟那男的废话。
    但梁京平有点绷不住,他总不自觉的在房子里寻找秦明的踪迹,有时候发现秦明在院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便会忍不住趴窗往外看看。
    终于,有天梁京平回来的早,正赶上小木匠出去倒垃圾。
    追上人说话是来不及了,再者,他也没想好说什么,怕再遭个冷脸,面子挂不住。
    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对方扔的垃圾,竟全是泡面盒子。
    梁京平不免蹙眉头。
    上次他就发现小木匠吃方便面,问他,他说方便。
    差点把自己怼一跟头,想起这事,梁京平觉得挺可乐。
    乐完又想,小木匠天天费力费脑,老这么将就,不是办法。
    于是,他吩咐方助理,请一个做饭阿姨来别墅。
    方助理接到电话马上去办,同时心里犯嘀咕。
    梁总的早饭和午饭都在公司餐厅与民同乐,晚上一般出去应酬,偶尔不应酬就去低脂餐厅吃健康餐,怎么突然想起请阿姨做饭?能在家里吃几顿?
    做饭阿姨当天就上岗了。
    梁京平叮嘱方助理,“一日三餐都要做,我不在家也要做,把小木匠那份也做出来。”
    方助理如实转达给了做饭阿姨。
    做饭阿姨进门之后,先去跟秦明打了个招呼。
    她听方助理说了,家里有工人在干活,先来后到,她得知会一声。
    梁京平上班之后,秦明就会把地下室的门打开。
    阿姨推门进来跟他打招呼,他很热情的回应了,还跟阿姨简单聊了两句。
    阿姨问他,想吃什么。
    秦明说,“我吃泡面就行,您给房主做吧。”
    阿姨笑他,“你这孩子,还挺腼腆的。”
    秦明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干活。
    阿姨五十多岁,干活麻利,家常菜做的很可口,她在一楼厨房煎炒烹炸,秦明当然能闻到香味儿。
    连着吃了一个星期的泡面,各个口味他都尝试过了,现在满嘴的防腐剂味儿。本来还指望师娘来送顿饺子,可她最近出去旅游,师父也在家里吃着泡面,短时间内都别想改善生活了。
    之前订过一次外卖,但这个别墅区坑的很,外卖小哥进不来,出去取餐来回要走将近30分钟,秦明实在折腾不起。
    如此熬了一个星期,对家常饭菜的渴望已经到了顶点。
    阿姨来喊他吃饭的时候,秦明差点立马同意。
    但一想这是在占那男的便宜,秦明马上把口水咽了回去。
    不是他心胸狭窄,计较小事,主要是那男的太不懂尊重人。再说,对方是大老板,他就是个小木匠,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什么交集,正好又说不到一起去,索性,眼不见为净,等他干完这批活,交了差,赶紧走人。
    所以,这饭菜,他也不想吃。
    可阿姨特别热情,看劝不动他,就要把饭菜端下来。
    秦明忙推辞,但阿姨说了,“刚才方助理说,梁总不回来吃了,你要是也不吃,那我做了这么多不是浪费了?他们有钱人不吃剩饭的,我一个人哪吃的了这么多,难道全倒掉?作孽哟。”
    秦明看着一大桌的饭菜,犹豫了,他是农村出来的孩子,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汉,珍惜粮食的情节深深刻在骨髓里。
    听说要把饭菜倒了,他比阿姨还心疼,终于说。
    “那我跟您一起吃吧。”
    阿姨笑着给他递筷子,“这就对了,梁总之前就交代,做了你那份出来呢,还说你总吃泡面对身体不好。你看梁总对咱们还是很不错的。”
    秦明默默听着,没说话,端着碗扒饭。
    做饭阿姨来了好几天了,这期间,梁京平一直没回家吃过饭,晚上回来的也很晚,没跟秦明遇上过。
    阿姨摸清他的规律之后,饭也做的适量了,基本上只做她和秦明两个人的份。
    搞得好像梁京平每天请他们两个吃饭一样。
    阿姨倒是理所当然,说,“有钱人都是这样的,人家不在乎这点小钱。”
    但秦明不这么想,吃人家嘴短,他在做木工的时候更用心了,还熬夜在网上搜了一些资料,打算把庭院里的几处也重新装修改造一下。
    做饭阿姨没来的时候,别墅空落落的,钉子落地都有回音,她一来就热闹多了。
    除了嘴碎一点,阿姨人还都挺好的,有时候会主动下来找秦明聊天。
    阿姨一边摘菜,一边问他,“有没有对象?”
    “家里几口人?”
    “在城里买房了没?”
    秦明回答都挺简短的,“没有”
    “两口人,我和我爹。”
    “没买呢,太贵,买不起。”
    阿姨就劝他,“你有手艺,不愁赚钱,赶紧付个首付,买上房子,才好讨老婆。”
    秦明就笑笑,没回话。
    前男友那事让他挺隔应的,就想着下次再找对象,就找个老实一点的男孩,他也能保护别人,也能撑起一个家,不需要男人护着自己。
    阿姨跟他聊了一会儿,站累了,用手捶了捶腰。
    秦明看见了,便去里面房间拿出来一把小椅子,递给她。
    “用废料做的,您摘菜干活,用着方便。”
    阿姨看着精致的小木椅子,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摩挲,一边说,“哎呦,小秦师傅手艺真好呢。”
    晚上,梁京平回来的比平时早。
    阿姨刚好要下班,见他回来,忙说,“梁总回来了,那我去做饭,您想吃什么。”
    梁京平摆手道,“我吃过了。”
    然后就上楼去了。
    阿姨看他脸上有点疲态,也没忙着走,进厨房给他熬了热汤,送到楼上。
    梁京平正处理文件,阿姨进来送汤,他刚好想喝点热的,便接过来尝了一口,胃马上暖了起来,心情也好了一点。
    喝了汤,他没等阿姨来取碗,自己送下楼,正看见阿姨坐在小椅子上摘明早要用的青菜。
    那把椅子小小的,透着新木的香气,靠背更做成了可爱的熊猫头,看上去很萌。
    这样的东西,梁京平确信自己没买过,方助理也不可能是这种品味。
    所以,只可能是小木匠做的。
    见他盯着小木椅子看,阿姨笑着说,“是小秦做的。”
    梁京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小木匠叫什么名字。
    “小秦?叫秦什么?”
    阿姨愣了一下,说,“哎呦,这个还不知道,我就喊他小秦的。”
    梁京平点了下头。
    接着又问,“这几天都按时做饭了吧。”
    阿姨忙不迭答,“按时的,每天都做三餐。早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准时开饭。”
    梁京平点头,又问,“小秦觉得饭菜还可口么?”
    阿姨笑着说,“他很爱吃的,每次都吃两大碗米饭,饺子也能吃二十个呢。”
    梁京平听了,不禁脑补小木匠吃饭什么模样,饺子吃的了二十个,真能吃啊。
    忍不住的笑了一下。
    阿姨看老板心情不错,就说,“梁总,要没事,我先回去了。”
    梁京平点头,“嗯,今天晚了点,我让司机把你送到公交站吧。”
    阿姨也不推辞,谢过他就去找司机了。
    见阿姨走了,梁京平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地下室那边踱了两步。
    探头往下看了一眼。
    台阶尽头那扇门开着,没关。
    忍不住呼出一口气,他迈步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