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将手机放回包里。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
    “老公，我真的不想手术，我觉得他肯定还活着的，你看我刚刚还吐了，如果不是因为宝宝还活着，我怎么会有妊娠反应呢？你说是不是？”
    “老婆，孩子已经胎死腹中了，再不手术的话你会没命的。”男人拥着女人，眼圈红红的。
    “可是我看到网上有人说有的宝宝发育慢，四个月才开始有胎心和胎芽的，我想再等等。”女人哭着哀求：“老公，我想再给宝宝一点时间，给他一个机会，求求你了。”
    “我们已经等了他一个月了，医生说必须手术了，老婆，别哭了，怪只怪宝宝跟我们没有缘分。”
    男人用手帮女人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耐心地安慰着：“老婆，我知道你很想要孩子，等你身体调理好后，我们立马要一个好不好？”
    “可是再要一个就不是他了啊，我不想这么早就放弃他！”女人哭着说。
    沈纤尘捏着单子的手指不由得一紧。
    是啊，再要一个就不是他了，他也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眼前这位女子已经胎死腹中，快要造成自己的性命危险了，都还在想着给孩子一个机会。
    而她却要亲手杀掉自己发育良好的孩子，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太残忍，太狠心了。
    男人扶着女人在沈纤尘身侧坐下的时候，女人因为只顾着伤心不小心撞了沈纤尘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急忙弯下腰去帮捡沈纤尘掉在地上的检查报告。
    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bc单时，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了一顿，然后抬脸讶然地望向沈纤尘。
    那表情分明在说，发育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打掉她。
    女人也看到了bc单，并且一把将它抢了过去，然后盯着上面的数据呜呜地哭了起来。
    男人一边歉疚地向沈纤尘道歉，一边柔声说：“老婆，这是人家的单子，快还给人家。”
    女人并没有将单子归还给人家，依旧死死地盯着它：“我也想要这样的检查报告，为什么我没有。”
    说完，她突然转向沈纤尘，流着泪问：“你为什么要把他打掉啊？他长得那么好，为什么啊？你一定会后悔的啊！”
    沈纤尘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
    男人则一个劲地道起了歉，让她多多担待。
    女人又将自己的bc单子翻出来举给沈纤尘看，指着上面的检查结果。
    “你看我的孩子都三个月了，可是他一点都不长，他没有胎心也没有胎芽，医生说他已经死了。呜呜……为什么你不想要的孩子却长得这么好，而我的孩子却死了，为什么……”
    “老婆，老婆你别这样。”男人急忙将情绪激动的女人拥入怀中。
    又对沈纤尘道：“对不起啊这位太太，我老婆她舍不得孩子，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的，您不要放在心上。”
    沈纤尘并不怪眼前这个伤心的女人，她只是觉得难受罢了。
    因为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入了她的心里。
    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比对方好过。
    偏偏这个时候，护士小姐开始叫她的号，让她准备手术。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站起，护士小姐扫视着她问道：“你就是沈纤尘？”
    “是……是的。”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事吧？”护士小姐朝她走过来，抓起她紧紧地攥成拳头的右手，发现她的指甲已经陷入掌心的皮肉中了。
    “沈小姐，你是太紧张了吗？”护士小姐拍了拍她的拳头：“放轻松，你看你的手掌都出血了。”
    “我……”沈纤尘的目光透过护士小姐，落在一位刚进行完手术出来的患者身上，她记得她刚刚进去的时候肚子还是很挺的，这会就已经平了。
    她的孩子……已经被当成垃圾处理掉了吗？
    “沈小姐，你还好吗？能做手术吗？”护士小姐又问。
    “我……对不起……”沈纤尘张了张嘴，终于控制不住地转身朝手术区入口处冲去。
    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啊！
    刚刚在来的路上才建立起来的信心，最终抵不过手术室门口那些血淋淋的场面，彻底击垮了她。
    想要活生生地夺去一条生命，谈何容易？
    一口气冲到一楼，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地滑落下来。
    李心儿远远地看到她时，就是这副又虚弱又痛苦的样子。
    她怎么会跑到这家医院来做手术？难道这里有她认识的人？
    为了避免与她碰面，李心儿急忙拉着蓝斯辰转了个方向，浅笑道：“辰，要不我还是先去验血吧，一会再去做bc。”
    蓝斯辰并没有看到沈纤尘，点头应允了一声后，陪着她往抽血室走去。
    将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后，李心儿回到医生办公室，从医生那里接过所有的检查报告问：“张医生，我的孩子怎么样啊？”
    “胎儿发育蛮好的，回去后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然后过一周再来复查就好。”医生交待道。
    “好的，谢谢张医生。”
    李心儿偷偷扫了一眼正在看检查报告的蓝斯辰，笑盈盈道：“现在宝宝还小，除了数据什么都看不到，辰你能看得懂么？”
    “我刚刚查过数值表，多少能看懂。”蓝斯辰道。
    “你还去查了数值表啊？没想到你这么重视这个孩子。”
    “是我的孩子，我当然重视。”
    “也是。”李心儿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道：“辰，这家医院虽然没有在长欣医院方便，但他们是主攻妇产科的，所以我比较依赖它。”
    “嗯，刚刚你已经说过了。”
    “我的意思是害得你陪着我在这里排队，有点太不应该了，所以下次还是让小秦陪我来吧。”
    如果是在长欣医院，只要蓝家一声令下绝对是皇后级别的服务，哪里还需要排队。
    “没关系，我会陪你来的。”蓝斯辰牵着她来到车子前。
    小王替两人拉开车门，问了一句：“辰少，请问现在是回老宅吗？”
    没等蓝斯辰回答，李心儿率先说：“公司就在附近，你先送辰少去公司，然后再送我回家吧。”说完，又对蓝斯辰道：“辰，我自己回去就好。”
    公司半个小时后刚好有一场会议，蓝斯辰便同意了。
    将蓝斯辰送回公司，小王正准备将李心儿送回老宅去，突然听李心儿道：“唉呀，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份检查报告没拿回来，麻烦你把我送回医院去吧。”
    “好的，李小姐。”小王调转车头。
    看到李心儿，张医生含狐疑地问道：“心儿怎么了回来了？有事吗？”
    “张姨，我……”李心儿回头扫了一眼办公室四周，发现没人后才压低声线道：“张姨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你是想问我刚刚那些报告是怎么弄来的是吧？”张医生笑盈盈道：“放心吧，张姨答应了帮你就肯定会好好帮的，除了我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报告的问题。”
    “不，张姨，我是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查个人？”
    “嗯。”李心儿道：“今天有没有一个叫沈纤尘的人过来这边做人流？”
    “有啊，怎么了？你认识她？”张医生问。
    “对，她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刚刚好像在楼下看到她了，所以我想确定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把孩子打掉了。”
    “对，打掉了。”张医生点头。
    “真的……打掉了？”李心儿生怕自己听错了。
    “真的啊，还是我给她开的手术单呢。”张医生突然一拍脑袋：“唉，早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我让手术室那边好好安排一下。”
    “不用的张姨。”听到是张医生亲手开的手术单，再一联想到刚刚沈纤尘那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李心儿基本可以确定沈纤尘的孩子已经打掉了。
    漂亮的小脸堆满着笑容，说：“我这位朋友比较好面子，是瞒着我们偷偷手术的，所以我就当不知道吧。”
    “噢，这样啊。”张医生点了点头，突然好奇地问：“对了，刚刚那位男的就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很帅嘛。”
    “光长得帅不行啊，得人品好。”李心儿挽住张医生的手臂，亲昵地说：“所以我才想着用假怀孕来试试他的真心啊。”
    “那现在呢？试出来的结果满意么？”
    “满意，满意极了。”
    “唔，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你的。”
    “谢谢张姨，那我先回去了。”李心儿嘴甜地说道：“张姨有空的时候常到我家玩哦，我妈妈很喜欢你这位老同学的。”
    “好，有空一定去。”听到她说她妈妈很喜欢自己，张医生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李家毕竟是有钱人家，跟她们这些普通人家是不同一个层次的。
    沈纤尘从医院出来后，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学校，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行走着。
    初冬的阳光从头顶上撒落下来，她不但丝毫感觉不到暖意，甚至还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透着寒凉的气息。
    她不自觉地拢紧身上的风衣，正准备找个地方喝点东西暖暖身体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里面却传来蓝天离的声音：“妈咪，天离要跟太爷爷一起去f国度假了，不过天离会每天都想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过生死抉择原因，小天离的话突然使沈纤尘的鼻腔一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妈咪再见。”
    沈纤尘吸了吸鼻子，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天离，妈咪去送送你吧。”
    然后，她拦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她赶到机场时，蓝天离还没有登机。
    看到沈纤尘，他开心地朝她挥了挥手：“妈咪，这边。”
    沈纤尘环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蓝老爷子和几位保镖和保姆外，并没有别人了。
    看着蓝天离，沈纤尘不由得想起刚刚在医院时，蓝斯辰体贴地挽着李心儿做产检的场景。也对，李心儿怀孕了，蓝斯辰哪有时间送天离登机。
    她朝蓝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爷爷。”
    “纤尘，你怎么来了？”蓝老爷子扫视着沈纤尘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沈纤尘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她走到蓝天离面前蹲下，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抚摸了一下道。
    “小天离，你的心儿姐姐怀孕了，你把她推倒肯定是不对的，你爹地生气也是正常的，所以不要怪他们知道么？”
    她说这些，不是为了帮蓝斯辰和李心儿说好话，而是为了不让蓝天离带着怨气离开。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蓝天离确实不适合留在蓝家老宅了，让他出国呆一段时间也好。
    等他重新归来的时候，或许李心儿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自己也已经离开蓝家了。届时蓝天离没得选择，唯有接受自己的新妈咪和新弟弟或者妹妹。
    仔细想想，这样也挺好的。
    “我知道错了。”蓝天离鼓着小嘴无比难过道：“妈咪，等爹地气消了我就回来，你一定要等着我哦。”
    沈纤尘再度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抚摸了一下，却没有应答。
    蓝老爷子道：“放心吧，你妈咪除了蓝家还能去哪？肯定会在家里等着你的。”
    “妈咪，是真的吗？”
    沈纤尘朝他笑了笑，以示默认。
    心里却苦涩地想，蓝老爷子会这么说是料定了自己逃不出蓝家手掌心的，不仅他这么想，蓝家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看来自己后面能不能脱离蓝家真的很难说啊。
    “去了f国好好听太爷爷的话，过得开心。”沈纤尘指了指安检口的方向：“好了，进去吧。”
    “走吧小少爷。”保姆走过来道。
    蓝天离突然倾身抱住沈纤尘，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妈咪再见！”
    沈纤尘愣了一愣，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额头上被他亲过的地方。
    头一回被一个喊自己妈咪的孩子亲，这种感觉真的好温馨，好感动。
    仿佛眼前这个小家伙就是她亲生的，是她最亲最亲的小宝贝。
    “再见……”她朝着小天离的背影低低地呢喃出两个字。
    蓝老爷子看着眼眶含着泪水的她，轻笑着说：“纤尘你怎么也跟个孩子似的，赶紧回去吧。”
    沈纤尘吸了吸鼻子，心想自己一定是把天离幻想成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了，所以才会产生那种比亲生还亲生的错觉。
    …
    回到蓝家，沈纤尘还没进门便听到曾姐笑盈盈地说：“李小姐你看辰少多疼你，以前他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才回来的。”
    李心儿懂事地说：“虽然我觉得自己好像影响到了辰的工作，但想到辰之前工作那么拼命，我又觉得像现在这样挺好的，奶奶您说是吗？”
    “心儿说的对，总加班确实对身体不好，特别是斯辰。”蓝老夫人道。
    “对了，辰少、李小姐您二位刚刚说要出去看电影，那要不要吃了饭再去。”曾姐突然问。
    “不用了，我们去外面吃。”蓝斯辰说完，朝李心儿道：“心儿，我们走吧。”
    “嗯，好。”李心儿从沙发上站起，挽着蓝斯辰的手臂边往外走边道：“电影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场，我们先去吃点炸鸡好不好？”
    “炸鸡太热气了，还是换别的。”
    “那我们换什么？”
    “你不是喜欢吃牛扒吗？要不去吃牛扒？”
    “好啊。”
    “……”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往外走，一出门便看到沈纤尘站在台阶下方的草坪上。
    蓝斯辰并没有觉得多惊讶，也丝毫没有因为看到沈纤尘这位原配夫人而有半丝慌乱或者心虚，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便迈步朝车子的方向走去。
    倒是李心儿装得挺随和，微笑着朝她打起了招呼：“纤尘，你回来啦？我跟辰少准备去看电影，你要跟我们一块去么？”
    嘴上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在沈纤尘的脸上细细审视着。
    苍白无血，憔悴不堪，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人流手术的。
    她原本以为沈纤尘刚刚经历过人流，这会正是最需要躺着休息的时候，肯定会拒绝自己的。
    没想到她却故意一扬眉稍道：“好呀，我也要去看电影。”
    李心儿愣了一愣，不过却很自然地挽过她的手臂，对蓝斯辰道：“辰，纤尘也想去看电影，带她一块去吧。”
    她相信就算沈纤尘能厚着脸皮去，蓝斯辰也不会同意的。
    原本就对小傻子强行嫁入蓝家的行为厌恶至极，在经历过被下药的事情后，蓝斯辰就更讨厌她入骨了，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果然，蓝斯辰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但冷淡地扔来一句：“你觉得可能么？”
    “可是纤尘她……”
    “上车。”蓝斯辰态度坚决地朝她道。
    李心儿只好‘为难’地拉着沈纤尘的手道：“纤尘，要不明天我再陪你去看吧，你现在先回去休息。”
    说完，转身上了车子，两人一起离开老宅。
    沈纤尘原本就是看不惯李心儿的假惺惺，故意坑她那么一下的，根本也没指望他们会同意带自己去。
    当然，即便他们同意了她也不会真去。
    所以看着两人一起离去的背影，她丝毫不为所动，转身便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