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作品:《金瓯锁娇

    李知尧没有随她过去,到书房找了温显元,把手里的那盒香线给他,叫他,“你拿去找人瞧瞧,看这盒香有没有什么问题。”
    温显元接下锦盒来,当即便去办这事。
    没费多少功夫,暮色微起的时候拿了香又回来,向李知尧回话说:“王爷,奴才找人瞧过了,这就是普普通通的香线,宁神静心的,没什么问题。”
    李知尧伸手把锦盒接下来,“知道了,下去吧。”
    打发了温显元,李知尧没再动身离开王府,在书房一直呆到晚间。晚上用完饭,回到自己院里梳洗就寝,躺到床上却了无困意。
    实在睡不着,他翻身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盒,出门往锦棠阁去了。
    朝雾刚把顺哥儿哄睡下不久,正要拧暗房里的灯苗儿准备睡觉,便听到蝶儿在窗下说话,“夫人,王爷来了。”
    朝雾回头,李知尧已经推门进了屋。他把手里的香盒放在桌案上,过了落地罩,走到床边坐下脱靴,什么都不说,直接上床躺下。
    朝雾看着他躺下,回头把灯芯拧短,只留下豆大的火苗儿。房间里暗了许多,她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放下素绢帐帘,收腿上床躺下来。
    她以为李知尧来找她,还是为了那点事。然躺着等了一会,李知尧也没动。
    等得有些困了,朝雾微微眯起眼睛,正要睡的时候,忽又听李知尧说:“安心跟着我,只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不必活得战战兢兢,可以骄纵些。”
    朝雾眼皮上的困意别他驱散得七七八八,她睁开眼睛来,转头看向李知尧。李知尧仰卧在她旁边,她只能看到他微微隐在夜色中的侧脸。
    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他为了她直闯寿康宫得罪赵太后这件事,已经彻底表明了,他在她和赵太后之间,很果断地选择了她。如果说之前他和赵太后之间只是生了嫌隙,现在便算是撕破脸了。
    他在担心她,在保护她,似乎还在尝试对她好,可朝雾却并不动容。她翻过身来背对他,默了好一会,出声道:“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好,为何不放了我?”
    李知尧躺着不动,声音轻轻的,“你就这么讨厌我?”
    朝雾默声不答这话,这个问题她不需要反反复复回答,答案从来没变过。李知尧之前对她有多狠,如何羞辱她,又在她心上割了多少道口子,她全记得。
    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是他给她这些她本不需要的好,就能愈合的。他给她带来的痛苦与伤害,远比他给的这些好,要多得多。
    她现在之所以需要他保护才能活得踏实点,也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她会和楼骁在柳州过最普通平凡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算计,只有一日三餐,日出日落。
    他们会抚养顺哥儿长大,顺哥儿也不会再是一出生就没爹的孩子,不会被人瞧不起。之后他们会给顺哥儿生小弟弟小妹妹,看着他们一起玩闹长大。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是李知尧的侍妾,她没有名分,顺哥儿没有爹,并将会在这个王府中带着“奴才”的身份长大。同时,她还要与赵太后周旋,尽量让自己在他们的斗争中活下来。
    而这所有的话,早就已经没了可说的意义。
    朝雾不再说半分怨恨李知尧的话,埋着半张脸,小声道:“我会安心跟着你,现在我是你的人,你好我才能好,这些道理我都懂……”
    说到这止了话,顿了小片刻,闭着眼睛硬逼自己,又生挤出来一句:“我不想费劲骗你,也知道根本骗不了你,所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李知尧心思起伏,转头看了看朝雾的背影,应了她一句:“好。”
    ***
    夏至后第三个庚日入三伏,进入一年里最热的时间。
    王府里住人的院子皆灌了冰,案桌上也会摆两份冰盘,全都用来降暑气。再热得难受的,便去大厨房要些冰西瓜、绿豆冰沙来吃。
    朝雾与春景秋若到府上已有月余,能适应的不能适应的都适应了下来。春景和秋若与蝶儿那几个小丫头相处不好不坏,平时也是姐姐妹妹的叫,多亲算不上,彼此间仍客气。
    自从上回得赵太后召见进过宫以后,朝雾房里熏的香便全由赵太后那边给了。先拿的两盒烧完了,宫里又送了几盒出来,刚好接上。
    朝雾把后送来的香拿给春景,让她悄悄儿地出去找人瞧瞧。瞧完发现,初次给的确实没问题,而后来再单独送来的,就有问题了。
    春景回来后暗下里小声告诉朝雾,“夫人,别的没什么,只若一直熏这种香,平时又不注意调理身子的话,会很难怀上孩子。长年累月地熏下去,难保不折损身子。”
    朝雾自然想得明白,赵太后是不想她怀上李知尧的孩子。不管出于哪方面,李知尧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她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春景又小声问:“夫人,还让盈香姐姐点吗?”
    朝雾没多犹豫,应声,“点。”
    春景犹犹豫豫的,“可是夫人……”
    朝雾看她一眼,“顺哥儿还小,我暂时不想生孩子。”
    春景抿了抿嘴唇,“好吧……”
    朝雾因为生了顺哥儿一直在喂奶,到如今都没来经血,所以和李知尧在一起有四个月,都没怀上他的孩子。等过些日子经血来了,她也不想给李知尧生孩子,刚好借了赵太后的手了。
    她让春景装作不知道香有问题,自己也当完全没发现,让盈香继续用赵太后送来的香。
    至于盈香是赵太后的人,她也早就看出来了。为了不让盈香去赵太后那里揭发她其实心思密心眼多,她也只能这样装下去。
    赵太后对她放心,她的日子也才能过得更踏实些。
    ***
    日子踏实了些以后,春景跟慕青出去玩了几回,把京城内外都逛了一番。秋若不爱跟春景慕青一起出门,便在朝雾出门的时候,陪着朝雾出去。
    朝雾带着秋若出门,把春景留在府中照顾顺哥儿。她也不多去别的地方,只去离晋王府最近的檀香寺烧烧香拜拜佛,试图让自己内心得一份安宁。
    檀香寺虽然小,但寺中景致不错,朝雾也会带秋若在里面逛逛,求求签祈祈愿,或者在摊铺上买点东西。也没什么其他可买的,大多是礼佛用的珠串,不是金刚珠就是菩提子。
    这种小寺小庙,大户人家是不会来的,朝雾也不担心会碰上熟脸。但她打心底里排斥自己此时的身份,所以每回出门,都会在脸上蒙一层面纱。
    今天同样的装扮出了门,朝雾带着秋若仍到檀香寺。去到里面也仍是烧香礼佛,为自己为顺哥儿,也为春景和秋若,求求平安。
    烧完香不急着走,朝雾带着秋若又在大殿听住持讲了讲经文。秋若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那大师叽里咕噜到底说的什么,时不时就要点头打瞌睡。
    等住持讲完了经,她又不困了。
    朝雾领着她出了大殿的门,笑着说叨了她几句。正说着,忽觉内急,她便让秋若在原地等她一等,自己先去找地方方便去了。
    找了地方方便完,朝雾回头再去找秋若。然刚往来时方向走了两步,突然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黑色身影,一把扯了她的胳膊,再拦腰一带,便把她扯进了一处往来无人的角落里。
    朝雾被吓坏了,下意识便想喊,结果在身体被按住的同时,嘴巴也被捂住了。她没能喊得出来,慌措挣扎着看向面前的人。
    目光刚定到面前人的脸上,朝雾的身子便整个僵住了,不再挣扎也不再喊,眼睛瞬时瞪大,眼眶里湿意成潭,眼泪连连滚落几颗,落在面前人的手指上。
    按着朝雾的人眼眶也是红的,盯着她低声道:“心儿,是我。”
    第56章
    等朝雾慢慢冷静了下来,眼眸里的惊恐散尽,楼骁松开手放开她的嘴。她眼眶里的眼泪还在往下滚,看着楼骁动也不动一下,嘴里却不发出任何声响。
    楼骁动作温柔地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小声道:“对不起。”
    朝雾有些反应过来了,出声带着一些鼻音,“真的……是你?”
    擦过眼泪的手停留在她耳边,楼骁看着她说:“是我,心儿,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晋王,不会让你和孩子一直委屈下去。”
    听到楼骁直接提到李知尧,朝雾顿时清醒了些。虽是久别重逢,虽有一肚子的话可说,虽有携手直接就走的冲动,但眼下的境况是,他们连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朝雾微微撇开脸,收了眼底的泪意,然后轻摇一下头道:“你别再来找我了。”
    楼骁看着她微侧的脸,心里一点点堵起来。他们分开了这么久,一切都在变,他脑子里产生了让自己最不能忍受的想法,微屏着气问朝雾:“你爱上他了?”
    朝雾完全听不了这样的话,脱口便否认,“我没有,我也不会……”
    还没否认完,她转过脸看到楼骁,眼眶里又不自觉起了湿意,停顿一下又道:“不管有没有,都没有任何差别。我们是斗不过他的,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遍。”
    这一年多以来,她时不时做噩梦,还会梦到燕北山紫竹林里那一日的场景。每次心都像被绞碎了一样,醒来后后背全是凉的。
    楼骁听了她的话,放心下来,扶着她的肩膀,微低头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让以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只要你心里没有他,只要你过得不开心,我就不会放弃。”
    朝雾垂下目光,丧着气道:“不放弃又能怎么样,他是王爷,他手握重兵,连赵太后都忌惮他,你和我又能做什么?我只希望……”
    微抿一下唇抬头看向楼骁,“你能过好你的日子,不要再管我。”
    楼骁目光温柔地笑笑,“我有什么自己的日子可过,早过腻了从前的日子。自柳州一别,我从没想过放弃,也一直在努力,所以希望我们的心儿,也不要那么容易放弃。”
    朝雾突然就被他说软了心,心头漫起浓烈的委屈,眼睛鼻子都发酸,顿时脆弱得像个丢了糖的三岁小孩,被人抱在怀里哄着,眼泪唰唰往下掉。
    她顿时坚强不住了,把脸往楼骁怀里一埋,揪着他的衣服放开了眼泪。
    楼骁抱着她抚她的背,安静地让她释放委屈。
    而朝雾的情绪还没释放完,两个人便听到附近有个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叫的是:“夫人?”
    听出是秋若在找她,朝雾忙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却没再敢出声说话。楼骁看了眼朝雾,也没再站着,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便转身越墙走了。
    朝雾后背抵墙,擦完眼泪又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一直等秋若直找到这处角落来,她也没太缓得过来,还是后背抵墙紧闭眼睛的姿势。
    秋若一眼就看出朝雾整个人的状态不好,似乎是刚刚才哭过。不知道突然这是怎么了,她略有些紧张地走到朝雾面前,关切地问她:“夫人,您怎么了?”
    朝雾摇摇头,压着眼角心头的酸,说话鼻音极重,“我没事。”
    眼睛都哭红了,这怎么是可能没事呢。但秋若不知道该再何从问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便就无措地呆站着,给时间让朝雾自己去调整。
    朝雾调整得差不多了,睁开眼睛来,抽出袖子里的帕子又轻轻掖了掖眼角,仿佛是强撑着力气般,直起身子慢慢往外走,对秋若说:“回去吧。”
    秋若一直知道她心里藏着很多苦,所以对于她这样突然情绪崩溃并不感到意外。她一直觉得她平时都是忍着的,能这样偶尔发泄一下,其实算不得是坏事。
    就怕一直憋在心里,再把人给憋坏了。
    朝雾领着秋若一直出了檀香寺的前殿大门,才与秋若说话,“就是一时想起了伤心事,所以便找地方哭了一会。没什么要紧的,你不用担心。”
    秋若看她愿意说话了,忙跟了上去道:“夫人,您想哭就哭,不要在心里憋着,奴婢不会跟别人说的。奴婢只希望,夫人能真的过得开心些,别总想那些伤心事。”
    朝雾笑笑,看一眼秋若,“好。”
    ***
    朝雾带秋若回到晋王府,只当从没见过楼骁一般,只字不与别人提。接下来每天的日子还是如常,除了顺哥儿见风长,一天一个样子,其他的都没什么太大变化。
    李知尧也确实在给她时间,耐起了性子等她终有一天能接受他。他不再爱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许是在下意识讨好她,平时总会让着惯着些,纵得她多了不少小脾气和小性子。
    当然,朝雾心里自己也一直捏着分寸。踩在李知尧的底线上来回试探,而不是全不过脑子地觉得他会无底线容忍她。
    她知道他不会,他原不是个会宠人的人。
    时间到了七月底,过了三伏天,早晚的时段开始凉爽起来。
    顺哥儿满了一周岁,除了朝雾春景和秋若,没人记着顺哥儿的生日,自然也不行操办之事。若是还在柳州,倒是能自己摆宴热闹,这会儿在王府,提也是提不得的。
    朝雾没和盈香说,更没跑到温显元那里自讨些没趣,只和春景秋若私下置办了些东西——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吃食、玩具等。
    到了顺哥儿周岁那一日,朝雾也只有春景秋若在房里,把这些东西全部摆开在桌案上。没有其他人,也不必走什么流程,直接抱着顺哥儿坐在桌子上,让他自己去抓。
    顺哥儿坐着看了会,在朝雾和春景秋若的目光注视下,伸手抓了印章在手里。抓到手里也不是看的,直接就往嘴里塞。
    春景笑着上来阻止了,开口说喜话道:“哥儿将来是当大官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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