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作品:《缓期(GL)

    我没想离职啊。也是没想到老人家重点居然在这儿,隋然哭笑不得。这件事除了淮安,从头到尾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想法,她就是随波逐流的小鱼虾,是淮安的两个朋友之前跟我老板讲,说想让我去她们临港园区管运营,我说我不行,我也不太想。我老板觉得换平台换工作比我在现在的公司好,她到昨晚都这么想的。我真是服了。她不知道我跟桑总她们
    隋然蓦地停住。
    停顿突兀,冯老拿开酒瓶,眼神传达出预知后事的讯号。
    隋然没有立刻回答,她弯腰翻弄购物袋,从中找出一瓶给自己买的果酒饮料。
    有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隋然低声说,元旦来之前,淮安和她的好朋友,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桑总散伙了。要我说的话,一多半原因是为了您。
    她垂眼看配料表,百分之零点几的酒精含量约等于无,跟医嘱不冲突。她想象着老人家皱眉表示不赞同,没准儿还有些莫挨老子的嫌弃。
    隋然拧开瓶盖,亡羊补牢地添了句:当然了,决定是她做的,跟您无关。
    冯老就着瓶口支吾了句,隋然没听清也没追问,接着说:她们散伙是一码事。之前,大概去年年中前后,她们一块儿经手了一个项目,那项目应该是蛮有潜力,不过就是开发的人不懂经营,做人也有点然后机缘巧合,我把这项目介绍给淮安,所以她们接手了以后,淮安给了我两帕的股权作为报酬应该是股权吧,有投票权可参与决策而不单单只分红的那部分。
    然后,她们这段时间在筹划把这项目卖掉,差不多到最后阶段了,但是项目的开发者不愿意,就来找我,想要买我的这两帕。
    您说巧不巧,两边份额一样,决定权居然在我手里。
    开发者那边给我的价格真的很高,而且白纸黑字立过协议,等我随时签字的。我想呢,这肯定要照顾自己人,所以,我拿那边的报价去找桑总,问她们要同样的价格。
    隋然撑着脑袋,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出金额时,她有意关注冯老的反应,看到老人家的眉毛微微一动,她心说,多少还是受触动的。
    所以,我相当于跟桑总也撕破脸了,我怎么可能去她们那儿?隋然嘲弄地嗤了口气,想笑,但是没笑出来,我知道在您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刚才感觉不好受,说出来好像就那么回事,可能过几天再看也没所谓了。
    冯老一小口一小口喝光了那支酒,才像从神游的状态返回尘世,把隋然几分钟前说出的话听进耳朵里,问:给你了么?
    什么?
    钱。
    隋然揿下锁屏键,屏幕上除了应用的推送和各种广告,并无到账通知的短信,她摇摇头:我给她们的期限是今天上午十点,如果十点前不到账,我下午去跟开发者和他的律师见面。
    她转过手机给冯老看时间。
    09:12。
    冯老新拿了支酒,这次是芽茶梅酒,呷了口,眉头一皱,没劲。
    总不能一大早给您喝烈酒吧。隋然笑着说。这次带来的六瓶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低度数酒,纯当酒味饮料而已。
    冯老嘴里含着酒,模糊地发出表示否认的单音词。
    隋然不理解她想表达什么,也没说话。
    老人家咽下酒,说:小隋,你同我演苦肉计伐来塞。她摆摆手,不灵的。
    隋然睁大眼睛,不知觉牵动额角伤口,她按了按伤口周边,阻止痒痛的感觉蔓延,难以置信地重复了遍:苦肉计?
    小隋你想没想过,为什么你朋友不多不少给你两个帕?冯老薄薄的嘴唇微抿起,笑得不怀好意,又为什么不早不晚,这个时候散伙?
    老人家真像出世的狐狸,视线浑似利刃,轻而易举看透,随心所欲戳穿。
    隋然绷紧了,从头发丝到交叠压在椅子下的脚。
    她不由自主地坐直。
    你好好想想。 冯老说,有些事没有那么巧的,你是当事人,你了解情况。
    隋然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确实从淮安那儿了解了不少东西。
    按时间线来看,淮安来海城是为了冯老,未来重心放在海城也是为了冯老。
    为了一个明珠蒙尘的、她一度以误入歧路来形容的前研究员,值得花那么大代价,费那么多心血么?
    等等,淮安做过冯老的背景调查,最早做调查是什么时候?
    和遇安投资紫微垣是同期并行的么?
    有可能么,她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就埋了这样一个伏笔,提前押下2%的股权作为扭转局面的王牌?
    小隋?冯老笑眯眯的,似乎从不可言喻的攻心计中体会到了巨大的乐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唔片刻后,隋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明白。我是当事人,我想过。上次跟您聊完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想了很多。
    她想过为什么她向恩月姐、芮岚漫天要价,而淮安的反应却那般平淡。
    想过淮安是猜到了她的计划,还是预料到这一步。
    两者区别可大了。
    前者可以乐观理解为对她的信任和了解,后者
    后者就像冯老说的苦肉计。
    淮总抛家舍业,赌上全部身家,只是给冯老看的苦肉计,而她是这场草灰蛇线的计谋中的一部分。
    没必要。
    隋然挥挥手,驱散飘到面前的猫毛,舒展开双腿,想让语气轻快自在,但没成功。
    她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有几份文件她一直没敢确认有没有保存。
    所幸,保存了。
    也许在您看来,有些人很聪明,太聪明了,喜欢玩一些有挑战性的游戏,把生活过成游戏。她她们不是。
    她给冯老听录音托魏先生律师的提醒,那天去遇安,她从头到尾开着录音笔,因此录下了两场尚未展开便消弭于无形的冲突,包括fiona的不可能,芮岚的大发雷霆。
    给冯老听桑总后来发给她的长语音。
    事无不可对人言。
    两人无声对视,桌上暗淡的手机重又亮起,显示出淮安的通话请求,隋然没动,冯老弯腰抓了把松子。
    你们中介唷演戏自己都信的。老人家下巴一抬,转口问,不接吗?
    淮安这个点儿弹语音蛮少见的,难道是海澄联系不上她,索性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淮总讲了?
    事已至此,讲没讲都无所谓,隋然点了拒接,回:「不方便[皱眉]」
    确实不方便。
    剧情进展到关键时刻中断,再续,很容易丧失原有的力道。
    冯老对(广泛意义上的)投资人抱有根深蒂固的敌意,导致她将对方的动机、目的都从最坏的方面去想,可投资人也是一个个人,固然掌握金钱、资源的调配权,但还是一个个要呼吸的、要吃饭的人,不是冰冷的机器,不是设定好模式一成不变的程序。
    淮安投出的橄榄枝,冯老自始至终并没有明确表示,没说做,也没说不做,模棱两可地吊着人。
    她做的是居间方工作,这行有个信条:如果目标不明确拒绝,那么ta会成为你的潜在客户。老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换到现在,则演化成为这次不成下次继续,直到成交。
    淮安从冯老断断续续发论文,和以前的同事、朋友交流成果的表现判断,老人家并非不愿做不想做,只是不想受人掣肘。
    所以当下的情况一目了然:甲乙双方至少有一方意向明确,而另一方存在疑虑。
    想通这一关窍,隋然决定以居间人的身份做些事情。
    隋然想让冯老看到:投资人也是人,也会做错误的决策,也会投入感情,甚至受人威胁、被人蒙蔽,被人背后捅刀。
    和淮安一样,这一步她走得很大胆很自我。
    她不能把用意向恩月姐、芮岚讲明,姑且不论对方同意不同意、相不相信,即便恩月姐和芮岚相信她,愿意配合,那样一来就变成了她和恩月姐、芮岚演戏,效果以及她跟冯老对阵的底气都大打折扣,也偏离了她的初衷。
    她想赌。
    赌恩月姐和芮岚也是一般人,没有冯老认知里那么精致利己,没那么坚不可摧。
    隋然和冯老面对面坐着,思忖着要不要硬气地来一句还真不是演戏,余光却注意到屏幕上方不停变换的一小块。
    冷冰冰而干瘪的三个字加一个拒人千里的表情发送过去,对面偃旗息鼓。
    但不是全无动静。
    看吧,上面状态栏一会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一会儿显示对方正在讲话。
    足足四五分钟,淮安也发来三个字。
    「想回去」
    静默片刻,隋然开口:刚刚说到她因为您出来单干,这是事实,我没有故意渲染。说这个不是道德绑架您,也没想从您这里要个好的结果。她这么做,我也觉得她挺挺不聪明的。
    挺傻的。
    她讲起两人重逢以来,淮安给她的种种崭新的认知。
    在您这里表现得不明显,不过她是蛮内敛的一个人。隋然说,好多事情我搞不懂她是没放在心上,还是习惯,总是少说多做愁死人了。
    后面一句话,隋然说得真情实感。
    就好比几分钟前,要不是她正好一直看着,把想回去三个字背后的纠结犹豫看在眼里,光看到三个字,就好像那个简简单单「多喝热水」,难免让人以为这人没有心,叫人火大。
    可是恰恰她看到了。
    她接收到了。
    那一瞬间,隋然恨透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认准您,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利用我,我想我不会在乎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像您说的,落不到圆满,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这是我愿意的,我乐意的。
    隋然拧紧酒瓶盖,手掌按着大腿慢慢站起来。她滴酒不能沾,度数再低,一口下去就头晕。
    其实我昨天去找过小香老板,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您。我找她的原因很简单,我就问她,知不知道您还想不想继续做研究。她说,您一直没放下。要是没有她这句话,我今天也不会来打扰您。
    她再次看时间。
    09:47。
    恰在此时,微信界面左上角多出两条未读信息,来自恩月姐。
    「请尽快配合我方完成后续事宜。」
    「[图片]」
    冯老这儿网络不太好,看缩略图像是汇款凭证,隋然点开。
    大约三十秒左右,转账凭证加载出来,上方正巧推送出银行到账通知。
    隋然打开短信,把手机放到冯老面前。
    淮安现在国外,还在忙活这件事。她是赌上全部身家了,我本来想这笔钱到手,能添补一点是一点,起码给人有个退路,因为怎么说股权也是人家给的。现在么
    冯老用手指推了下手机,现在怎样?
    现在隋然伸手去拿手机,头晕乎乎的,人好像踩空了似的晃了下,但感觉却是轻松又自在,我想要么算了,别为难您,也别为难自己。有这么一笔钱,哪怕现在退休环游世界都行。何必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她省去后面那句话,笑了笑,反正就是这样,不好意思,今天又打扰您了。
    隋然没有玩欲擒故纵的花招,因此离去得相当果决、迅速。穿过黢黑曲折的走廊,速度越来越快,脚下像生了风似的,不受控制地跑起来。
    握着的手机轻轻震动,隋然没顾上管,一直到上了车,才痛痛快快地喘气、呼吸。气息稍一匀,她便发动引擎,漫无目的地往前开。
    直到某个路口后知后觉想这算不算酒驾,慌慌张张停到路边,下了车,隋然才想起来看信息。
    巨大无匹的仙人掌小心翼翼地问:「明晚见?」
    隋然蹲在路边,把脑袋埋在臂弯里闷声笑,笑到肚子痛,笑够了,她拿起手机。
    「如果这是一个问题,那我的回答是」
    「不。」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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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回头[举手]
    进入蓝山湾比隋然想得曲折一些, 毕竟没有邀请函也没有主办方工作人员带领,装扮还又和这个看起来想把奢华无限低调化处理然而质感贵气逼人的地方格格不入。
    隋然在保安的注视下,在礼宾员指示的位置正襟危坐了几分钟, 见海澄握着手机一路东张西望从电梯厅走向大厅。她举手示意, 但海澄没看到, 她只好发信息:「左后方, 回头[举手]」
    等海澄视线转过来她才放下手。
    戴个帽子我都没认出来你。海澄拧着脸过来, 到跟前稀奇地看了又看她帽檐压得极低的帽子, 伸手想摘, 捂着不难受吗?
    还好。隋然挡了挡, 而后偏过身避开了。
    进去要登记。大厅开阔宏伟, 宾客低声耳语,平时挺能咋呼的海总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领着隋然去电梯厅, 遇安真有排面, 进去出来得过三层门禁, 她指了下天花板, 不过也难怪,上面不少南北飞过来的大佬。钧霆也来了人,物管部的席总, 投资部的封总。
    她家年会真一言难尽, 海澄喋喋不休地分享里面呆了两个小时的体会,一个会场分了四五个区, 不图气氛热闹,各有各的主题,就是说party不是party,搞得跟论坛似的, 不管到哪儿都在谈商业计划,动不动一个亿的小目标,我以为至少请几个爱豆表演表演节目什么的,呆了那么久,一个都没有,我在里面都快闷死了。还好有席总和封总在,好歹还能说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