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节

作品:《首辅家的长孙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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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1章 诏狱“一游”
    陶啸深觉得这段时间异常的艰难。
    因为顾济沧是否东瀛细作一案锦衣卫竟然迟迟难有线索不说,甚至于顾济沧的藏身之处他都一时难以察明确凿,成国公府的探子,完全一无所获。
    陶啸深也的确有无奈之处。
    弘复帝的忌讳,从来都是皇室阖墙,所以便是信重陶啸深,也从未授令锦衣卫在临淄王府渗入暗探,直至这回太子上谏,弘复帝几经犹豫才终于认同,但时日太短,难有成效确实符合情理,包括成国公府的暗探,虽久经潜伏,但突然授命便是此等机要之案,原本也不该立即便有确凿消息。
    但机敏如陶啸深,他其实已经察觉临淄王荐举孙崇葆,乃至于黑熊伤人、密云大火两起事件的不寻常了,情势紧迫,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摸探,如果殃乱发生,事实真相就并不重要了。
    从弘复帝下令锦衣卫听从太子节制那日时起,对于陶啸深而言就不再有第二立场,他必须保全的是东宫储君,这既为主观忠心,也符合客观情势。
    孙崇葆所预言的大殃祸,在陶啸深的知察中,十之八九和顾济沧一案息息相关。
    正焦灼于此一事件的毫无进展,怎知这日,线索竟然送上门来。
    报讯的人是申长英,他急匆匆的跨进执事厅,一脸焦灼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显明了是有要事相商,所以陶啸深三言两句对下属交待完毕嘱令,便和申长英密谈。
    “陶兄,我旗下千户董贯检,今日经线报生逮了个倭人,搜得他身上有封密信,经问,正是欲交送顾济沧,不过那密信是用暗语书成,倭人咬定他也不知密信有何内容,而今董贯检正对那倭人用刑,希望从他口中问出顾济沧藏身何处,这件事我先报陶兄,由陶兄决夺是否当报殿下。”
    陶啸深听后自然兴奋,不过略一沉吟,深觉自己不便插手:“这回殿下交待锦衣卫察办间细入潜要案,虽则授我主办之权,不过我与申兄弟本是平级,实则并无统属关系,既然这条线索乃申兄弟究拿,理当由申兄弟主决鞠审,我若干预,既为越权又为贪功,有违卫部内法。”
    “陶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逼于无奈才争取的这回协办权,可不稀罕争得功劳,且我根本也没尽力,只是这董千户,他是我岳丈的人手,所以不用我安排便尽职尽力……总之你我之间何必说贪功二字,我可不愿被岳丈推上擂台和陶兄你拼拳。”申长英一脸的苦恼,活脱恨不能将这烫手山竽抛交的模样。
    “申兄弟也说了,董贯检是梁公的人手,听受的是梁公差遣,那这件事我就更不便于插手了。”陶啸深也十分坚决。
    察明顾济沧一案虽乃十万火急,但并非只能由他一人主办,指挥使梁师砦虽未得授令无权参审,但其女婿申长英作为协领,旗下如董贯检等自然听从申长英的节制,这乃锦衣卫部内成例,他若接手究察,务必需要先行审明董贯检从何而得线报,但董贯检却并非他的部属,当然不可能将暗线探人告知,内部一起争执,反而会造成察办延怠,这大大不利于及时究明案情。
    申长英无法说服陶啸深,愁眉苦脸的告辞了。
    但他当然明白陶啸深并非贪功之人,根本不可能接手他的部属获取的线索,这一趟无非是打消陶啸深的疑虑,同时也能继续麻痹太子党营,他无意升迁的形象着实太过深入人心了,突然这般积极,就怕太子身边智囊赵兰庭会心生警防,而在此关键时刻,魏国公的计划要继续推展,就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而那董贯检,虽然的确是岳丈梁师砦的人手,可为他所生逮的倭人,却是魏国公主动抛出的诱饵。
    太子很快得知了这一“重大突破”。
    也理所当然听闻了陶啸深打算避嫌的想法,拍着申长英显得颇为沮丧的肩膀,太子也颇为怒其不争:“申指使的想法,孤不是不能理解,不争名利固然可贵,然此时江山社稷隐患甚多,正是需要文武百官效忠尽职的时候,你这一心想要挂冠而去逍遥渡日的念头,孤可不能赞同,申指使正值年富力强,‘致仕养老’四字说出来你自己都不觉得羞愧么?”
    太子虽把申长英敲打了一番,却也懒得强迫他主持刑鞠,领着兰庭和龚望往北镇抚司的诏狱,亲自督促鞠问。
    兰庭这还是首次“参观”诏狱,龚望更加连大名鼎鼎的北镇抚司都是第一回 涉足,当走下那排有如深入地狱般的石阶时,哪怕并未听闻受刑者惨叫连连,他竟都被扑面而来的阴森气息激出个冷颤来,一眼瞄见传言中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刑具,连连咂舌:“这可比府衙的刑狱可怖不知多少倍,我要当时被直接逮进诏狱来,怕也不能沉着冷静谈笑风声了。”
    要他当时被吓成一摊烂泥,大名还怎么让尹姑娘“如雷贯耳”呢?就更不可能当素未谋面时,就赢获尹姑娘心生好感了。
    咦?连这种时候都能联想到尹姑娘了?龚望顿觉自己这回是真动了收心娶妻的念头,只他心悦的姑娘俨然还是情窦未开,一心一意要和他称兄道妹结个异姓知己,姻缘之路看上去还坎坷艰难。
    他这一走神儿,就踩了太子的脚后跟。
    太子闭了闭眼,回头斜睨:“这出息,今日是让你问案,又不是让你受刑,犯得着六神无主?瞅瞅你家楷模现下是多么气定神闲。”
    “楷模”赵都御只给龚望一个稳定的后脑勺,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要说来这时的诏狱可不再有先帝时几乎“人满为患”的盛况,一路深入并没听闻鬼哭狼嚎,所以在兰庭看来空荡荡的狱室和冷冰冰的刑具便缺失了触目惊心,只这处长年蔽闷,积聚的污浊之气让他十分嫌弃,为了减少这恶心的感观,少不得摒息,避免五脏六腑受此浊气浸染,看上去整个人既沉着更冷淡。
    那倭人,此时被关押在最靠里的刑室。
    看他遍体鳞伤,应当是受过了夹棍、杖刑,此时处的是站重枷,这矮小的倭人肩扛远远超过其体重的枷锁,腰部脚腕还被固定,使其只能站立,所以倭人已是满面紫涨血汗直淌,但看得出他并非普通人,遭受如此酷刑尚且没有连声惨呼。
    而更让人生怖的是,这间刑室里陈列的刑具,曾经不知让多少冤魂惨死,它们静默着,却似无声吞吐阴森的杀气,把龚望这个临时“主审”都惊得膝盖一软。
    他一把扶住了兰庭的手臂:“楷模,小生我这回真是不胜其任,还是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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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2章 三方布局
    兰庭接触到一双狠戾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绝无妥协绝无惧怕,透出的分明是刚毅甚至戾狂,是破釜沉舟决心赴死的意志,这样的人,在中原往往被称为死士,对于自己的信仰有股近乎狠戾的忠执,但论斡旋斗智难免不足,而事实上智勇双全者,往往也不会被主君轻易舍弃成为死间。
    兰庭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他知道这样的死士不管是否真正来自东瀛,一定听得懂汉话,但董贯俭也说了这倭寇佯作并不精通汉话,仿佛只会简单交流,兰庭也懒得和这倭人绕弯子,干脆用倭话与其沟通。
    他踱步,至一排刑具前:“这便是钩肠和琵琶,不过此琵琶可非彼琵琶,它能使你琵琶骨上血肉剥离,行刑的人却有分寸,并不让你断气,再用钩肠,又能令你肚烂肠出,行刑者会将肠之一端缚于牲畜之身,鞭牲畜往前,使你之肠尽出于腹,人腹中肠出,三、五日间又不至于气绝。”
    兰庭的口吻如常,似并无威胁之意,而后他便再次踱于一件刑具前:“这称浴床,与之相配者称铁梳,行刑时迫你俯卧于浴床,先用滚水浇身,再用铁梳用力‘梳洗’你的血肉之躯。
    此一刑具俗名钉针,即你下一阶段便将挨受,一套钉针长短粗细不一,共有九枚,分别钉入你之体肤,用刑后却仍不减重枷之刑,你纵便是铁骨铮铮,自问可能承受这诸多酷刑?不如早些招供,虽尔等倭寇,杀伤我国民无恶不作,死罪难逃,却能免受这诸多刑苦。”
    这倭人在短短两日间,已经领略过诏狱酷刑的厉害,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际,目睹这诸多刑具心智多少已生惧骇,而今再听兰庭一番阐述,为他描绘酷刑场景,仿佛意志崩溃只求速死就显得理所当然有如水道渠成了。
    “密信内容我的确不知,我是奉我大名之令联络顾家臣,使命只不过送信而已,顾家臣而今身在怀柔县郊红螺寺一里左近一处庄园,这便是我尽知了。”
    他这回说的倒是汉话,所以也用不着兰庭多此一举翻译,太子和龚望都听得明白。
    诏狱不是久留之地,三人也当然不愿在北镇抚司商量,直到回了慈庆宫,龚望才迫不及待地恭维:“真没想到赵都御竟然会说东瀛话,果然不愧是我心目中的楷模。”
    这马屁却拍得太子直接撇了唇角,白了龚望一眼:“你可知道我和迳勿为何让你今日负责盘问那倭人?你可倒好,临阵逃脱,这会儿子倒有了闲情溜须拍马?”
    原来龚望其实并不知道郑秀和申长英在魏国公府时那番密谋的详情,虽则因为诱得知秋通风报讯,他已经笃定申长英绝不像表面一般无欲无求,当然也在疑猜这突然出现的倭人究竟是个什么路数,他先就提出了可疑之处,兰庭又的确打算磨练自己这位小拥趸,日后好为中兴盛世再多培养一位得力之臣,方才建议干脆让龚望审问倭人,看他通过审问能否梳理出郑秀和申长英的全盘阴谋。
    对于自己的临阵退
    缩,龚望也着实有些讪然,伸手先揉了揉鼻子才道:“我虽听不懂东瀛话,但看赵都御的神态,大约也猜到了他是用那些刑具的用途彻底摧毁了人犯的心志,这我还真没那大本事,我眼看那些刑具自己先就露了怯,且诏狱里那些酷刑,我还真是知之不详。
    不过,我倒是留意见人犯起初目露狠厉凶悍,身陷囹圄遭受酷刑尚且如此强硬,岂比得我等普通人?被赵都御几句话就威慑住了,这可大大有疑,所以他吐露的,顾公乃东瀛大名的家臣应当不可信,不过藏身之地恐怕是真的,所以我猜,魏国公既然知道这件案子已经交由锦衣卫察办,以顾公为饵诱殿下入伏之计成效甚微,至少临淄王绝无可能轻易得手,所以才送这倭人上门,为的仍是引诱殿下亲赴险境,只要殿下赶往怀柔,等在那里的,恐怕就是魏国公府的死士了。”
    对于龚望这番分析,兰庭倒是认同的。
    “让殿下及我相信岳丈确然受令于东瀛,咱们就必然不敢调用锦衣卫赶往怀柔解救岳丈,且殿下既然已经疑心临淄王谋弑储君,这回是怎么也不至于放过临淄王,否则要若皇上下令临淄王赴藩,且交予临淄王节制藩卫自保之权,日后必为君国隐患。所以郑秀笃定的是,我们仍然会将计就计,引临淄王动手,临淄王这头由锦衣卫对付,殿下以为临淄王不会再在怀柔设伏,所以殿下大可只带为数不多的亲卫,绕去怀柔营救岳丈,如此一来,便会正中郑秀在怀柔布下的陷井,且郑秀得手后,完全可以栽陷临淄王。”
    龚望连连颔首:“殿下若不赴险,临淄王的人马不会擅动,为诱临淄王,魏国公笃定殿下必会率卫出城。”
    当然,太子坚持要亲自营救顾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龚望虽说心知肚明,可当兰庭的面,他这时当然不便说出口的。
    总归是,魏国公这个计划,基础就是洞悉了太子的心态——对于春归执迷的情感。
    不过龚望却不知应当如何布局,才能万无一失先救顾公脱险的同时,仍然能够引诱临淄王行为谋弑储君的大罪,彻底斩除这一隐患,又直到兰庭将他的计划全盘说出,龚望才真正觉得他家楷模不愧为神机妙算,崇敬之情更如江海之水滔滔不绝了。
    未过几日,临淄王也终于泄露了顾济沧藏身之处,自然不在怀柔,地点是在京郊沽水之畔,京城与密云之间。
    信是顾济沧的亲笔信,通过太子之手送至的春归手中,约她三日后于沽水之畔密会,春归认定那确然是出自父亲的亲笔,虽骨肉分离多年,但她对父亲的笔迹仍然相当熟悉。
    不过,顾父这封信里却暗藏玄机,足够瞒骗临淄王党的耳目,但这样的“游戏”,多年前父女之间便已经尝试多回,自然瞒不过春归的眼睛。
    危险,勿往。
    就连兰庭,也一眼识破了这等玄机。
    “时月回流之前,父亲理当也在信中提醒我不能中计,不过那时……”
    只怕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顾
    父亲安危的,宁肯赴险,只要仍能与父亲再见一面,便是死在一处怕也能瞑目了。
    春归已经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找的借口,孤身一人往沽水之畔赴此几乎是必死之约,她当然也没有料到临淄王会安排后着,将她赴险的事泄露给了太子,最终,连累太子在沽水之侧遭遇伏杀。
    而早在那倭人开口当日,龚望实际上便已经暂时搬出了慈庆宫,他在京城并未置居,住在知秋的香闺仿佛就成了理所当然。
    知秋的香闺,就常有陌生男子出入,龚望只称这些人是“好友”,却不曾招待这些人饮谈,无非是仍借知秋闺居那间茶室,进行密谋而已,知秋的身份是“瘦马”,自然深知主家不说事务,她绝无试探询问的道理,但她又何需询问呢?
    她仍然是可以偷听的。
    比如这日。
    悄悄上高台,移开盆栽,利用听管窃/听茶室里的人有何交谈。
    “我们去怀柔那处庄园踩了好些回点,并不曾打问出庄园为何人所居,为防打草惊蛇惊动临淄王党,也并不敢擅闯,不过确凿的是庄园防范极严,怕不下二、三十号人盯守,虽都作普通下人装扮,据我观察,俨然身手不俗,那倭人的供诉尚有几分可信,恐怕顾公,确然是被关押在那处庄园。”这是经过乔装,太子的心腹亲卫在说。
    知秋紧跟着又听见了龚望道:“临淄王党应当不知咱们已经探听到顾公真正关押之处,所以这二、三十人防的无非是顾公逃脱,若这时营救,必然能打临淄王一个措手不及,可却不能证实临淄王一应党徒的罪证。且连赵都御都笃断,临淄王伏杀殿下之后必然会让东瀛间细顶罪,所以临淄王在事成之前,顾公安全应当无虞。”
    “那么咱们当真要等临淄王动手,才营救顾公?”
    “顾公身负倭国细作的嫌疑,怕不能轻易洗清,所以顾公真正关押之处绝对不能惊动锦衣卫,当日,等殿下营救顾公得手,需要先将顾公另行安置,这件事一定要以机密为重。”
    “可是龚郎君,这件事并不需要殿下亲自赴险,龚郎君何不劝阻只需殿下佯作出城让临淄王信以为真即可。”
    “我要能劝服殿下,还需得着你来提醒?”
    知秋听出了龚望颇带无奈的口吻:“这件事殿下已经决意亲自率部,方能确保营救计划万无一失,且先与顾公接触也的确重要,因为这案一生,顾公又不知去向,临淄王必定狡辩以图脱罪,恐怕皇上对殿下都会动疑,届时殿下不便再与顾公接触,又怎么问清案情,设法为顾公洗清冤屈将临淄王置于死地呢?”
    “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亲卫仍在挣扎。
    “营救顾公和证死临淄王之罪,于殿下而言都算是当务之重,我也着实无能劝服殿下远离险境,听好了,而今一切情势都如咱们预料那般发展,为防节外生枝打草惊蛇,咱们的人立即撤回,只待临淄王约定之日……”
    知秋听到这里便连忙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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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3章 将决胜负
    太子这边的行动,自然极快传到了郑秀耳中。
    他这日却正自探望郑贵妃,不过当然没想到的是,现场还有个魂灵大剌剌的在旁窥望。
    娇杏看来,贵妃这日的气色是极好的。
    光看她的体态,还看不出已经有孕在身,只是满面的红晕仿如刚经过一场酣饮般,眉梢眼角似乎都带上了几分媚态,娇杏再是定睛细看,又发觉贵妃似乎当真有些眩晕,起身相迎时连步伐都有些不稳,全靠身边的宫人扶持着。
    郑秀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里已经不是永宁宫,是郑家自己的别苑,贵妃完全不用再顾忌他人的耳目,她行事恣意一些,郑秀原本也是不愿约束的。
    他们兄妹二人,年岁相差不过年余,自小便是手足情深,郑母将这唯一的女儿当作掌上明珠,万事都不肯让贵妃受屈,且原本的打算也就是将女儿养到及笄,与娘家亲上作亲,郑家当年正得先帝隆宠,郑母情知她那嫂嫂绝对不敢挑剔女儿的规矩,所以也压根没想过拘束女儿的性情。
    至于郑秀,就更加不会挑剔妹妹的礼仪规矩了。
    他这时不是埋怨,只是担心。
    “阿稢这是又吸食了乌香?”郑秀虽蹙着眉,口吻却极其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