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绶挑眉,停下了脚步,轻笑道:“所以?”
    朱登道:“我虽然看不惯你是一个女人,但我至始至终想的,只是要赶你走,并没有想要谋害你的性命。”
    阿绶重新坐下了:“所以你书院的学生对我动手,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了?”
    朱登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听泉书院的学生……也不至于会有这样的想法。”
    阿绶玩味地笑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事情和你的听泉书院无关了?”
    朱登再次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久才道:“应当……若我没有猜错,还是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毕竟、毕竟看不惯燕大人你的,也不仅仅只有我而已。”
    阿绶看着朱登,倒是没想到这会儿他能说得这样直白了。
    朱登道:“这借刀杀人的事情,谁不会做呢?”
    阿绶道:“所以除了这些,你还想说什么吗?”
    朱登看着阿绶,道:“我想……我拿不出更多的证据来说明我的无辜,我想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阿绶笑了笑,重新起了身,向贺鹏道:“先把他们都关押好了,不许放出去,也不许他们寻死。”
    贺鹏应了下来,便吩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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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牢里面出来,还没来得及和贺鹏对朱登的事情进行讨论,谭星便急急忙忙过来了,他道:“燕大人,水龙帮又撞了村民的渔船,还见死不救……也不许别人去救……被害那人的母亲,现在正在衙门大门前鸣冤,一起来的,还有许多之前也被水龙帮欺负过的人。”
    阿绶皱眉,看向了贺鹏:“之前是说已经抓了很多水龙帮的人?”
    贺鹏忙道:“的确抓了许多,也让人审讯了,口供也已经整理好了。”
    阿绶目光暗了暗,看向了谭星:“这案子我们接了,让那人进来述说案情,然后你带着人去抓人。”
    谭星急忙答应了,一转身就出去。
    贺鹏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对水龙帮动手?”
    阿绶道:“方才你也说了,我们有口供有证据,现在他们还在欺凌百姓,为什么不对他们动手?”
    贺鹏抿了抿嘴唇,道:“只是会不会太急了一些?虽然下官来泉州也没有多久,只是这水龙帮与知州的关系……”
    阿绶轻笑了一声,道:“怕什么?我和知州之间,不是早就撕破脸了吗?”
    贺鹏点了点头,道:“既然有大人的话,我也就不怕了。”
    阿绶道:“证据当然要多掌握一些,这几日让人去外面和之前受害的百姓多多联系,有多少证据统统握在手里,到时候,便是把这水龙帮一网打尽的时候。”
    贺鹏心领神会,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大人放心,这事情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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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缴足了税银,赵图微微松了口气。
    他虽然是泉州的知州,也在泉州多年势力根深蒂固,但也并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之前知府那边不动他,他一年年试探着深浅,到现在虽然已经有了默契……但谁想到会来了这么个鹿桓呢?
    试探归试探,总不能把小辫子送给知府去的,这一月的税银交上去,权当是舍财免灾了。
    可想归想,肉疼归肉疼,他一边琢磨着要不要让海商再进贡一二,一边想着南安县的事情,想着想着只觉得头疼。
    叶盛匆忙从外面回来的手,看到的就是赵图对着面前的茶杯扶着额头发呆的样子。
    清了清嗓子,叶盛道:“大人,燕大人仿佛要对水龙帮下手了。”
    赵图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了叶盛:“不是说已经把朱登给抓回来了吗?”
    叶盛道:“水龙帮这段时间一直与百姓摩擦颇多,燕大人大概是要为百姓出头了。”
    “为百姓出头?”赵图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神色,“尹灏是个什么意思?”
    叶盛道:“尹帮主似乎这两天去了外面一个小岛,还不曾回来。”
    “这位燕大人头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就这么蠢蠢欲动……也真是,啧啧。”赵图冷漠地笑了起来,“罢了罢了,若是尹灏将来惹了事情出来,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就帮他一把,总不能让一代枭雄变成了阶下囚呢,你说是不是?”
    叶盛谨慎道:“大人的意思是,就由着尹帮主了?”
    赵图道:“否则这位燕大人可就要惹出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了,就让尹灏摆平了她,还我泉州一个太平盛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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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与此同时,陈科带着尹灏的信来到了燕宅,安安静静地等着阿绶从衙门回来之后,便双手把信奉上了。
    “燕大人,我们帮主想与您见一面。”陈科恭恭敬敬地说道,“您也知道,这么些天,咱们帮和百姓们误会颇多,我们帮主想着,这些事情还是开诚布公说清楚了才好呢!”
    阿绶接了信,打开扫了一眼,脸上是带着笑的:“所以要在哪里见呢?去我的衙门吗?别的地方我可不敢去。”
    陈科忙道:“若是大人不嫌弃我们草莽无知,来您宅子里面相谈,也是可以的。”
    “噢,那也行。”阿绶随口应了下来,“那便按照你们帮主说的时间,三天以后,在这里见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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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太极芋泥 …
    贺鹏并不太赞同阿绶与尹灏再见面。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之前袭击您的那一伙学生, 现在的口供多多少少都指向了水龙帮。”他这样说道,“虽然直接的方向还是说朱登为人不端正心思龌龊,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背后有水龙帮的影子。您与尹灏再见面,若这丧心病狂的恶徒铤而走险呢?那样可就实在是……”
    阿绶也不是听不进劝的人, 她听完了贺鹏的话,然后才道:“听闻这些时日水龙帮和百姓之间的摩擦仍然在不断升级, 并且只是在我们南安县,是不是?”
    贺鹏道:“正因如此, 您才不应该与他接触太多, 若是他恼羞成怒, 觉得我们在南安的所作所为都是驳了他的面子……”
    阿绶摆了摆手,道:“既然他这一次还想见面, 说明这个时候他还并不想对我动手, 最起码表面上并不会。有些事情啊,后发制人虽然也是能一举得胜, 但等待的时间太长……也总会让人觉得不愉快的。”
    贺鹏抿了抿嘴唇,知道再劝不动了, 于是道:“那会面的那天, 一定让我陪着您, 还有多让侍卫们跟着您, 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了。”
    阿绶笑道:“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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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确已经安排妥当,白徽从京城来的时候, 还带来了燕家的家将若干,跟随而来的就有许多年轻力壮的侍卫,再加上衙门的衙役,现在的燕宅,已经不是之前那样到处漏风的样子了。
    白徽听闻了阿绶要见一个江湖帮派的头头之后,倒是兴起了十二分的兴趣,他道:“那天让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吃吃饭呗~我长这么大,还只从说书先生那里听说过江湖中人,从来都没有见过真的活的呢!”
    鹿桓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江湖中人不也还是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
    白徽笑道:“我看了以后,回去就可以说给小糖听呀,告诉她我见过了一个十分厉害的江湖人物,还是敢给阿绶来一棒子的那种呢!”
    阿绶哭笑不得,只好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听起来我很无能啊!”
    白徽“矮油”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啦,这种经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呢!”
    阿绶无奈,只好道:“你那天想来就来吧,反正家里位置肯定是有的——只要你不会因为看你的算术给看忘了。”
    白徽嘿嘿笑道:“肯定不会忘。”顿了顿,他看向了鹿桓,笑道,“这算式我已经看明白了,过两天我就准备回京去,这都可以算我们明算司今年的新成绩了,想着我这一来一去的功夫,京中明算司也应该把这算式重新推导明白了吧!”
    鹿桓道:“也正好,过两天我去福州,你和我正好一路。”
    阿绶看向了鹿桓,问道:“那你是在我和尹灏见面之后走,还是见面之前走?”
    “当然是等你和尹灏见面了。”鹿桓道,“否则我也不放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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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去了岛上的尹灏在与阿绶约定好的时间内回到了南安,还带来了一斛珍珠,说是送给阿绶压压惊。
    这一次的尹灏表现得有几分风度翩翩的意味了,不像上一次那样匪气外露。他笑着和阿绶打了招呼,指了指那珍珠,笑道:“若这次燕大人还说让我捐到衙门去,那可真是伤了我的心呢!再说了,衙门要珍珠做什么呀?”
    阿绶笑了笑,还是没收,只道:“倒是被尹帮主猜到了,这还得捐衙门里面去,我要珍珠做什么?若捐去了衙门,我便当做是水龙帮的赔礼,赔给那些无辜的百姓。”
    听着这话,尹灏的表情如常,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仍然是和气的样子。他道:“这些时日水龙帮与南安县的摩擦我也知道了,我回来之后,已经让陈科去教训手下,让他们安安分分,不要整天欺行霸市。”
    “尹帮主有心了。”阿绶还是笑着说道,仿佛并没有把尹灏的话放在心上。
    尹灏又道:“说句不怕大人恼火的话,我们水龙帮生在南安长在南安,从来都和南安县同气连枝,大人也不必对我们水龙帮这样疏远呀……说到底,还是兄弟关系,都是一家人呢!”
    阿绶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尹灏,道:“若按照尹帮主这样的说法,之前水龙帮与我南安百姓之间的摩擦,大约也能算作是兄弟摩擦了?”
    尹灏笑道:“这是自然的,牙齿和舌头尚且有磕绊的时候,何况是兄弟之间,总会有点小小的摩擦嘛!这样的摩擦又算什么事情?只要面上能过得去,大家也都这么过了,实在不必锱铢必较。”
    阿绶轻笑两声,道:“人家不还说,亲兄弟明算账么~以水龙帮与我南安县现在这样摩擦,倒是不能用兄弟这两个字给糊弄过去了。”
    尹灏笑道:“那大人给个法子?我回去让兄弟们照做就是了。”
    阿绶看着他,道:“法子倒是有,只是我想,尹帮主大约是不会同意的。”
    尹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道:“先不说那些,先吃菜好了,今天这席面是我专门从福州的天香楼请来的厨子给做的,最出名的就是这道太极芋泥,大人尝尝看?”
    阿绶顺着尹灏的介绍看向了桌子上的那道仿佛太极八卦的菜,一半是黑一半是白,看起来十分古朴,倒不像一道菜了。
    尹灏亲自给阿绶盛了一小碗,只见黑白的芋泥混合到了一起,便不再那么界限分明,而成了灰色。
    阿绶吃了一勺子到口中,只觉得这芋泥的确是细腻润滑——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看起来仿佛是凉菜的芋泥,却是热的。
    低头看着碗中的芋泥,阿绶无声地笑了一笑。
    尹灏道:“水龙帮发展到如今,兄弟们早就不是当初的那十几个了,上上下下加起来,要吃饭的人也多,我虽然是帮主,听起来风光无比,可要管着这成百上千的人吃喝拉撒,也是艰难得很。”
    口中吃这芋泥的阿绶笑而不语,只等着尹灏继续说下去。
    “水龙帮艰难,南安县也艰难,这真是难兄难弟了。”尹灏继续说道,“既然是难兄难弟,实在是不需要上演什么兄弟阋墙之类的笑话了吧?”
    听着这话,阿绶竟然有几分佩服这尹灏了,别的不说,这感情牌打得,实在是一步一步扎实得很。她抬眼看向了尹灏,微微一笑,道:“可就算是兄弟,也没有那个兄长要把弟弟给置于死地的吧?”
    尹灏道:“这事情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我手下的弟兄们。”
    “只是教育?”阿绶挑眉。
    尹灏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这时陈科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美少年,他们穿着轻薄如纱的衣服,露出了修长的大腿优美的腹肌和结实的胸肌,手腕和脚腕上系着铃铛,走路的时候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阿绶抬眼看去,然后看到了一群老熟人——特么这就是当初水龙帮送给他的那一串数字美少年嘛!
    和着舞曲,美少年们开始扭腰摆胯,铃铛叮叮当当响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奢靡的味道。
    尹灏笑道:“这几人原本就是要孝敬大人您的。”
    阿绶支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竟然看出了几分肚皮舞的姿态,于是好奇问道:“这不是咱们大赤朝的本土舞吧?”
    尹灏颇有几分自豪地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我专门找了波斯的舞娘来教的,大人喜欢吗?若大人喜欢,这几个男孩儿便还是留在大人身边吧!他们伺候人总是上心的。”
    男人的肚皮舞比想象中要妖娆——又大约是因为他们少年郎的姿态,还有种模糊了性别的美丽。
    “我府上伺候的人够多了。”阿绶这样说道,“也实在不必有这么多人围着我转——再说了,鹿郎在这里,你可不要挑拨我与鹿郎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