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常乐定不在城外的马车上,很有可能仍在此地。
    客院里,主屋房门紧闭,公子息盯着房门,只觉得心跳飞快。
    她又要回来他身边了。
    暗卫将耳朵贴在门上,安静听了数息,然后才对公子息做了个手势,意为“里面无人埋伏”。
    然后将门一把推开,为保公子息安危,暗卫先窜入屋内,四下环顾,除了屏风后那安静沉睡的人影外,屋里并无其他人。
    公子息这才迈步进屋,脚步匆匆,直直朝屏风后床上人影走去。
    他一把掀开被子,声音里都是欢喜,“笑儿——”
    声音戛然而止,因被子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是枕头摆成的人形而已。
    这时,嘭一声,房门忽然从外被猛然关闭,然后便是齐刷刷的拉弓上弦的声音,听的人牙酸。
    箭羽破空而来,穿过门窗,瞬间射杀公子息数个下属!
    公子息眼眸骤缩,听屋外传来声音,“追捕姬国逃犯公子息!”
    又一阵弓羽齐射。
    瓮中捉鳖,生死已定。
    “中计了!”
    公子息咬牙,好一个杨错,原来还有后招。
    公子息身边暗卫立刻开始预备突围。
    两个暗卫席地一滚,将门一脚踹开,冲出屋外,然后就被箭枝射成刺猬。
    剩下的暗卫护着公子息,终于出了屋子,但箭枝无眼,公子息身边瞬间又折损多人,就连公子息自己的肩头也被羽箭擦过,幸好只擦破了皮,没有射入肉中。
    但公子息却只觉得肩上被箭枝擦过的地方,有一股灼烧的刺痛感。
    他来不及多思,将院中形势收入眼底。
    院子里不知何时涌入无数弓箭手,房前屋后俱是,指挥的是本地县令,却只不见杨错身影。
    是了,杨错与自己一样看重笑儿,此时定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赵常乐,生怕她再出任何意外。于是诛杀他的事情,便只能交给别人去做。
    公子息冷笑,若是杨错坐镇于此,说不得他当真命丧此时。
    但杨错不在,凭一个小小县令就想拿下他?做梦!
    公子息冷喝,“突围!”
    **
    如公子息所料,杨错确实是和赵常乐呆在一起。
    今日是诱捕公子息的重要时刻,按理来说杨错是该坐镇一线的,但赵常乐于他而言太重要了,将她托付给谁,杨错都不放心,只能自己亲自守在她身边。
    赵常乐一早被杨错莫名其妙带入一座民宅里,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一天了,眼看太阳西斜,她脾气都磨没了,怏怏不乐,“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能不能回去了?”
    “我真的很累了啊!”
    这破院子,要什么没什么,真不知杨错将她带在这里干什么,一定是故意折磨她!
    杨错看了一眼赵常乐,看她面色确实不佳。
    今日诱捕公子息,赵常乐自然不能待在县衙里,为了她安全着想,杨错将她带在这偏僻小院中。
    但此处条件不佳,她平时白天是要睡午觉的,今天也因此没有休息,熬了一天,此时神色已相当疲倦了。
    杨错愧疚道,“你若困了,靠着我睡一会儿?”
    赵常乐还没说话,忽听院门被敲,杨错神色立刻警醒起来,快步走到院门处,将门拉开一条缝。
    见是一个面熟的捕役,便知是来报信的,忙问,“如何?”
    捕役气喘吁吁,回道,“贼首跑了,但其余人被我们全歼!”
    在捕役眼里,这已是难得的大功了。
    谁知杨错面色瞬间冷凝,“他跑了?!”
    又跑了!
    不成,公子息必须被抓住,不然赵常乐余生都别想好过。
    赵常乐好奇的走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抓贼吗?”
    杨错转身,看了懵懂的赵常乐一眼,默了片刻,点头,“对,抓贼。”
    公子息一向狡猾,此时虽然手下被歼,羽翼全失,但凭他的狡诈,说不准真的又一次能逃过去。
    杨错瞬间下了决心,他必须亲自去追捕公子息,彻底永绝后患。
    但是赵常乐……
    许是失而复得,所以杨错对赵常乐怀有一种格外的谨慎,恨不得日夜十二时辰都守在她身边。
    便是此次围捕公子息如此重大的事情,杨错都没有亲自现身,而是守着赵常乐,只让县令按照自己的计划来。
    但这时不行了,这是对付公子息的最后一击,他必须要亲自出马。
    下了决心,杨错走到赵常乐跟前,摸了摸她的脸,“有一个穷凶极恶的贼人跑了,我要亲自去追,暂时不能守在你身边了。”
    赵常乐则显得无所谓,点了点头,“哦。”
    她又不是才出生的婴儿,哪儿需要杨错寸步不离。
    “你有大事,去就是了,不用管我。”
    杨错却犹不放心,“我先送你回县衙去。”
    一来,公子息刚从县衙逃走,不会再回去;二来县衙是此地守卫最齐全的地方。
    将赵常乐放在那里,杨错才勉强算是安心。
    赵常乐自然乐意,“那行,快回去吧,这破院子待了一天,我都腻了。”
    她的屋子里好歹还有什么话本子可看,或者棋子可打着玩,回去自然好。
    路上没有耽误,杨错护着赵常乐回了县衙,却没有让她回原来的屋子去,而是另外安排了一间屋子,临行前满口嘱咐,说今日捉贼,外面乱,让她不可随意出门。
    赵常乐被他啰嗦的耳朵生茧,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下意识的点头。
    杨错还不放心,又将晚间的药端来,想亲眼看着赵常乐喝下去。
    药可安神,她喝了就睡上一觉,再醒来时他应当就回来了。
    可赵常乐每次喝药都是一场攻坚战,杨错急着去追公子息,没多少时间同她耗,只好临行前嘱咐,“立刻就喝药,喝了药就睡下,不要乱跑。今日抓贼,县衙也乱,你出去会被吓到。”
    “哎你好啰嗦,你再耽误下去,要抓的贼就跑远了。”
    赵常乐不耐烦,将杨错推出了房门。
    此时夜色已暮。
    赵常乐坐在屋内,手旁就是药碗,可惜已经晾凉了,她还没有要喝的打算。
    她环顾自己的屋子,不解的问,“为什么不让我回之前的屋子?”
    反而将她安排在一个新的屋子里。
    她屋子里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呢,可以打发时间。
    丫鬟解释,“下午时抓贼,贼人跑到了您的屋子里,现在屋里一团乱,所以将您安排在这里。”
    赵常乐“哦”了一声,好奇心起,“你们抓的是什么贼啊,山贼吗?采花贼?我还没见过贼呢!”
    丫鬟怎么知道这种事,只道,“据说是个逃犯,从北方姬国一路逃到我们这儿的。上大夫就是为了抓那个人才一直停留此地。”
    赵常乐明白了。
    看来贼人是个硬点子啊。
    她颇有些好奇,想看看抓贼现场。
    想做就做,赵常乐忽然站了起来,就往门外走,丫鬟忙拦住她,“女郎哪里去?上大夫嘱咐我,今夜混乱,不让您乱跑的,只说让你喝了药就快些睡下。”
    赵常乐皱起了眉,“可我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我之前的屋里有一盘棋,我想去拿回来打发时间。”
    丫鬟拦不住赵常乐。
    好奇心起,像猫挠,无法抑制,赵常乐还非要去看看抓贼现场。
    她提着裙子,甩开丫鬟,沿着回廊往自己此前住的客院方向跑过去。
    远远就见客院里火把通明,院子里一片狼籍。
    赵常乐扒在院门上往里一瞧,当下就惊住了,险些吐出来。
    满院子尸体,身上扎满了箭枝,在火把的映照下,院子里的血流了一地,又腥又热。
    这……便是被杀的贼么?
    满地尸体,满地鲜血。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极其熟悉。
    脑中闪电般,闪过一幕幕零碎的片段。
    宫殿富丽堂皇,可雕廊画柱上,却溅满了鲜血。
    满地是尸体,而她穿着宫装,衣服多华丽,却因为极速奔跑,不慎踩在自己的裙摆上,跌倒了。
    她趴在地上的血泊里,面前正对着一颗被砍掉的头颅……
    类似的画面一帧一帧,快速闪过脑海。
    赵常乐浑身冒出冷汗,紧紧抓着门框,终于忍不住,痛的蹲了下去,将脸埋在膝盖里。
    看不到满院的血,她这才好受一点。
    但记忆已经隐隐跃出脑海。
    懵懵懂懂中,赵常乐确定了一件事——看到尸体与鲜血,她过去的记忆就会冒出来。
    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赵常乐忍着满院血腥,逼着自己跨进了院子里。
    她的目光触到满院尸体时,眼前又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幕一幕被遗忘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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