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舟打架了。
    这消息给人造成的冲击, 堪比学校年级倒第一，次次成绩个位数，结果忽然去了清华。
    谁能想到温和礼貌的三好学生会打架呢？
    就连秦晚萤这个当姐姐的都没想到。
    去医院刚交完小虎牙男生的医药费，秦晚萤没好气地瞪了秦晚舟一眼。
    可是又看到弟弟那张白皙漂亮的脸上也挂了彩, 埋怨的话顿时哽在喉头。
    咽不下去, 吐不出来。
    因为校外打架, 停课三天。
    且自己下手太狠, 赔了几千的医药费, 秦晚舟自知理亏。
    一声不吭地跟在秦晚萤身后。
    走出几步，秦晚舟才轻声说了句：“明天的果篮我来送吧。”
    根据对方家长的要求，除了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每天必须拎着礼品来探望。
    原本秦晚萤是准备来送的, 但是白天还要上班。
    恰好他停课，来送送东西也不是不行。
    “是要你送。”秦晚萤随口一答, 又停下脚步，回身看他。她蹙了蹙眉，恨不得踮起脚戳秦晚舟的脑门, 但毕竟弟弟大了, 是要尊严的。
    她只能板着脸警告道：“来送果篮不准再和人家打架。”
    “好。”
    “不管因为什么，不管他说了什么, 都不可以！”
    “知道了。”
    “哪怕是因为林佳心, 也不行。”
    秦晚舟顿了顿, 才应了声：“嗯。”
    —
    本学期，校领导第三次针对学校同学打架事件召开全校会议。
    校长严肃的声音透过教室上方的喇叭, 响彻在整间教室内。
    一开始大家还听得挺认真的, 毕竟秦晚舟打架是个新鲜事儿。
    后来, 车轱辘话来回念叨, 想不困都不行。
    前排学生倒了一片，就连上课从来不打瞌睡的同桌都没忍住趴在了桌上。
    林佳心却始终聚精会神，双手在课桌下握成拳，关于校方的发言，她越听越紧张。
    秦晚舟忽然和小虎牙男生在校门口打起来，百分之百是因为她。
    林佳心从听说这个消息开始，一直不安到现在。、
    她总觉得是自己临走前对小虎牙男生说的那句“喜欢秦晚舟”，才导致两个人大打出手。
    每每想起这件事，她焦灼又懊恼。
    拒绝一个男生而已，干嘛非要拉上秦晚舟呢？
    现在害得他连课都上不了，没准还要记处分。
    发言即将结束时，校长对于是否给予处分一笔带过。
    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警告一次，再有下次开除学籍。”
    打架有前例。
    林佳心和娜娜没处分，自然不能处分别人。
    也是为了服众口。
    林佳心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在听到只是一个小警告时，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处分，不然她真的会内疚死。
    放了学，林佳心步伐匆匆离开学校。
    她垂着头思考良久，要不要去探望他们两个？
    探望了也许会显得自己太在意，可事情毕竟是因她而起。
    还是去吧，两碗水端平，就不会有人乱想了。
    嗯！
    林佳心点了点头，当下就决定明天午休去趟医院。
    “小不点。”
    思绪中断，林佳心听到这声音还反应了一下，才抬头循声看过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女生。
    她的脸与记忆中的红发女生那张精致的面孔重合，仍然化着妆，没有穿校服，眉眼里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情绪。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可是看起来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林佳心目光瞟到她头发上，终于发现别扭在哪了。
    红发女生染了头发，现在是一头黑发了。还乖乖地在脑后梳了个马尾，看上去比之前清纯多了。
    距离上次在雨中爆哭，已经有一阵子了。
    林佳心再次看到这个人，条件反射般的，下意识就想转身走开。
    可步子愣是迟迟没迈出去。
    现在似乎不是她照顾个人情绪的时候。
    如果红发女生是秦晚舟的女朋友，那么她……多半是来问责的吧？
    这样想着，林佳心忽然站直了身子，但是头却默默地垂下了。
    秦晚萤几步走到她身边，笑着唤她：“小不点，好久不见啊。”
    林佳心小声反驳：“我不是小不点。”
    “行啊，那……林佳心同学？”
    林佳心抬了抬眼，看她和颜悦色的，也不像是来骂她的。
    反而那总是不羁的眉目里，还带了一丝温和？
    “你不是来骂我的吗？”林佳心不解道。
    “骂你？”秦晚萤看起来比她更疑惑。
    “对。毕竟秦晚舟打架是因为我……不过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们会在门口打起来。不过这事儿到底还是因我而起，你想骂就骂吧。”
    秦晚萤见她声音越说越小，头越垂越低。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骂你？我可不敢。让秦晚舟知道了非和我拼命不可。”
    林佳心：“？”
    忽然脸红中又带了些疑惑：“你不生气的吗？毕竟你才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秦晚萤挑了挑眉，一脸无奈：“小不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佳心：“？？？”
    误会什么了？？？
    秦晚萤双臂挽起，盯着她笑道：“还没跟你自我介绍过，我叫秦晚萤。”
    林佳心愣了下，仔细品味过秦晚萤这名字后，才慢吞吞回了句：“你和秦晚舟的名字，挺像。”
    “是挺像，我是他姐。”
    林佳心：“……”
    尴尬。
    就很尴尬。
    秦晚萤看了眼时间，还早。
    便主动拉着林佳心去附近的甜品店坐了会。
    一杯冰镇奶茶，一块提拉米苏。
    林佳心勺子戳在蛋糕上，始终没往嘴里放。
    她脑子炸开了。
    原来一直是她误会了……秦晚舟没有脚踩两只船。
    可是她还……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说了那种话。
    啊啊啊，好蠢。
    她怎么可以不问清楚就这样去误解一个人呢？
    偏偏那人还是她男神！！！
    秦晚萤看她一脸心不在焉，明显还在为刚刚认错身份的事儿纠结。
    她食指曲起，敲了敲桌面，问：“讲点秦晚舟的事，想不想听？”
    林佳心抬了抬眼，心里虽是乱的，动作却很诚实。
    犹豫都没犹豫，点了点头。
    “我和秦晚舟是孤儿。”
    开场一句话，直接把林佳心吓到了。
    她强自镇定地合上张大的嘴，又点点头：“嗯嗯，继续。”
    秦晚萤喝了口柠檬水，此刻也不想隐瞒什么了。
    既然是他弟弟喜欢的，也是一直有顾虑的人，那就干脆让她都知道。
    借着甜品店悠扬缓慢的音乐声，秦晚萤讲了个不长不短的故事。
    秦晚萤七岁那年，秦晚舟才三岁。
    就像这样一个傍晚，他们的母亲和人跑了。
    秦爸爸独自抚养姐弟俩。
    生活拮据，倒也凑合。
    结果好景不长，秦晚萤小学毕业，刚刚步入初中那年。
    秦爸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去世了。
    两个人就此成为了孤儿。
    当时工地给了一笔赔偿金，五万块。
    这对于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来说，仅仅靠这五万块，几乎看不到未来。
    但好在学校有政策，为孤儿提供食宿，学费全免。
    秦晚萤带着弟弟住进了初中部的宿舍里。
    那时候，白天她起得很早。
    总要先送秦晚舟去上小学后，再徒步回来上课。
    他们日子过得低调又拮据。
    秦晚萤知道，现在的安逸只是暂时的。
    没有钱，从这所学校离开，早晚会面对残酷的现实。
    班上那几名同学的霸凌，纯粹是加速了这一天的到来。
    总有同学看不起贫困生，明里暗里嘲讽，恶劣点的会直接带头欺负过来。
    那时候秦晚萤每天放学都会去校门口接秦晚舟。
    结果某天，忽然被班上一群男生围住了。
    他们嘲讽，推搡。
    一口一个乞丐。
    大乞丐领着小乞丐。
    吃着学校的用着学校的，成绩还这么差。
    有够丢脸的。
    秦晚萤尽量捂住秦晚舟的耳朵，不让他去听那些恶意满满的话。
    有一人却上前一步，直接打开了她的手。
    秦晚舟见到有人欺负姐姐，自然忍不了。
    他气鼓鼓地对着几人骂道：“不许你们欺负我姐。”
    那几人被逗笑了，说着说着就要上来拎秦晚舟的衣服。
    所有的动作都被一声喝止。
    ——“干嘛呢你们？”
    几人同时朝声音的发源处望去。
    一个红色头发，化着张扬妆容的女生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个小跟班。
    叼着一支烟，大摇大摆朝几人走了过来。
    “别闲着没事欺负小孩了，把你们零花钱借我用用。”
    秦晚萤立刻明白了。
    他们是遇到校门口打劫初中生的人了。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几个大男生，立刻怂成狗，纷纷递上零花钱，溜之大吉。
    周围安静了下来。
    那女生把目光投向秦晚萤。
    秦晚萤下意识把秦晚舟护在身后，如实道：“我没有钱。”
    红发女生上下扫了她一眼，用鼻子“嗯”了一声。
    转身便走，但临走前，淡淡丢给她一句话：“这群小屁孩就是这样的，如果你看上去好欺负，他们就会一直欺负你。不如反抗。”
    秦晚萤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忽然想明白了。
    既然命运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替他们选择了一条路，起码她想让秦晚舟的路平坦一些。
    她需要保护他，承担起做姐姐的责任。
    所以，没过多久，秦晚萤和校方提出了辍学。
    林佳心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张纸糊在脸上，怎么都不肯拿下来。
    她抽抽搭搭地问：“所以你也学着那个女孩子的模样，染着红发去打劫？”
    秦晚萤“嗯”了一声。
    林佳心哭得更厉害了。
    你学得好啊，学到精髓了。
    “不过秦晚舟不同意我做这事，一开始瞒着他。后来被校内同学发现我跟他的关系，告发了，也就待不下去了。”
    “然后转学了？”
    “对。”
    “继续抢？”
    “是啊。”
    林佳心吸了吸鼻子，把纸从脸上挪开。一双眼睛红的和兔子一样：“可是这样是不对的，再被同学知道，他岂不是又要被歧视了？”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歧视他吗？”
    林佳心愣了愣，诚实的摇摇头：“我没有。”
    “那就够了，知道的只有你一个人。”
    秦晚萤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推到林佳心面前：“这里是欠你的最后两千块，你收下，就已经还清了。”
    林佳心下意识想拒绝。
    可是她知道这事关着别人的尊严，她不能拒绝。
    林佳心一只手放在信封上，努力调整情绪。
    露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收下了。”
    秦晚萤笑，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看到了吧？”
    林佳心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我染了头发，找了正式工作。抢的钱都还清了，也在努力改善家里的生活。”
    “所以，秦晚舟仍然是干干净净，温柔又懂礼貌的少年。
    林佳心看着秦晚萤的脸，愣在原地。
    秦晚萤一字一句道：“现在，秦晚舟不丢人了。”
    后来，她才知道。
    原来保护他的方式不能只是扮凶，装得很不好惹。
    他们都渴望阳光，那么她就去主动做推开窗子的人。
    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从泥泞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走出来。
    他自立，又自卑。
    偷偷将心藏在昏暗的角落，生怕捧出来给人看会遭到嫌弃。
    可是现在，她想呵护自己的弟弟。
    温柔又坚定地告诉他。
    晚舟啊，不要自卑，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也是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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