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2)
作品:《穿成邪神之后》 仰苍在听到他的话后已忍不住迈出一步。
承望目光却倏忽看向他的手,似乎已有所觉。
就在三人都即将动作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只面具,啪的一声扣在了别初年的脸上。
别初年猝不及防,被砸得往后一仰,整个儿向后仰倒。
他紧攥着的手松开了,怀里的镜子崩散成一地碎片那面具似乎截断了别初年的神魂与镜子的联系,没了他的神魂之力,这强行窥看过浑沌所行的宝镜已再也支撑不住。
承望与仰苍同样受此一惊,但那面具不知从何而来,竟使得承望这般能在刹那之微行动的修士也没来得及阻挡。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月光中又突兀伸出一只洁白柔软的手,将别初年脸上的面具直接摘了去。
那手的主人在月光下凝出身形,正是一位身着彩衣相貌圆满的神女。
无忧天女。承望敛住动作,肃容礼道。他知晓无忧天女的身份。
太阴原本已经查到隐匿的缺漏所在,别初年会做梦就是隐匿的缺漏,他原本应当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对此无有所觉。
太阴见到这里的情形,不过她想要知晓别初年的梦,并不需要搜魂,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由此缺漏得知天地间究竟隐匿了什么。
就在她想要揭开缝隙的一刹,面具到了。
这是大玄的手笔。万物负阴抱阳,阴有所动,阳自然有所查知。他赶在太阴发现天地之间有隐匿与寻到缺漏动念查知之间的微毫之隙,封住了别初年身上的隐匿缺漏。
太阴受他一阻,没有管别初年,先寻着大玄留下的痕迹寻去。大玄既然主动出手,就要有被追查的准备。
至于他在别初年身上设下的封印,那不算什么,封印隐匿是太阴的领域,她想要解开也只是费点力气的事。
这番起心动念的交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太阴没能直接找到大玄所在,只是确定了他的大致范围,这也算预料当中。
但太阴并没有破去大玄的封印,继续去查别初年身上的缺漏大玄不止设下了一个封印,他还在面具上留下了一点墨痕。
太阴。大玄的声音从墨痕传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层隐匿可以隐匿于整个天地?
你想说什么?无忧天女皱起眉。但她其实已经明白了大玄的意思。
这重隐匿的关键,在于她。天地太阴之道,隐匿之本。隐与现本身是相悖逆的。一个将整个天地隐匿的封印,其根基亦在于天地隐匿之主当太阴不知晓这被隐匿的是什么,整个天地就都不能知晓。
这才是为什么别初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梦境为何的缘故。
同样,当太阴知晓了这一层隐秘,那么,大部分凡尘众生或许仍不可知,但诸天神,以及浑沌,恐怕都不会再受这一层隐匿所限。
但这不是大玄觉得自己能够阻止太阴的全部理由。如果他对这层隐匿一无所知,就不会出手阻止太阴,但他的确不知道隐匿是在哪里出的问题,隐匿是太阴的领域,否则他早就解决别初年的问题了。
无忧天女问的是他剩下的理由。
我有一些猜测。大玄说道,却不肯说出他的猜测是什么,你不该现在揭开这层隐匿。
你认为我现在还该信任你?无忧天女说道。
你当然不会信任现在的我。大玄笑了一声,但你该信任曾经的长阳。
阴而隐之,封而印之。无忧无扰,莫记前尘。墨痕中缓缓念道。
久远之前,在大劫没有发生,因果还没混乱,诸天神还互相信任之前。
炎君第一个显化出凡人身相,缠着长阳陪他玩竹木仓。长阳自此也有了一个凡人身相。
太阴瞧着有趣,便也化了一具女相出来。
阴而隐之,封而印之。无忧无扰,莫记前尘。那是长阳见到太阴的化身之后所说。
长阳确实可能感知到了什么。阴为隐,阳为显。他或许不能使其他人从这封印了整个天地的隐匿当中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他自己却有查知。
这就是他当初为何如此笃定道有缺的原因吗?因为他始终无法拿出证据,所以无法说服诸天神,只能自己在认定的道路上独行下去。也许只要揭开这一层隐匿,就不至如此。
但他仍然认为太阴应该继续隐匿下去。
你想要用信任说服我。无忧天女垂目看着手中的诡面,但这不够。
她信任曾经的长阳,但曾经的长阳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也是会错的。而且,她不信现在的大玄。
好吧。大玄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想要浑沌消亡的目标,和你们是一致的。我并未想阻止你太久,等到浑沌消亡,就可以了。
但你仍不会信我,所以,我不会再多做什么。你可以自己去感知、去判断,要不要揭开这一层隐匿。这是你的道。
现在别初年落入太阴手中,浑沌对此事尚不知晓,大玄再不插手,太阴的确就有时间慢慢体悟这隐匿带给她的感受与信息,不必急于一时之机。
大玄这一次出手,好像就只是为了拦她一拦,让她想清楚再做决断。
他似乎认定,只要太阴愿意去体悟一番,就不会再想着解开隐秘,又或者他本来也没有那么在意这隐秘是否现在就揭开?
等到这一番神念交流结束之时,别初年才刚刚倒在地上,承望才刚刚行完他的礼。
别初年攥命的异术破了,但他还没有死,大玄封了他身上的隐匿缺漏,也将他整个人的状态封在了当下。
那张木质诡面有隔绝神魂之效,不止截断了他与宝镜的联系,还截断了他与红柳塘中的联系。受此重创,他如今已经是比寻常凡人还要衰弱的状态。
别初年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有些茫然,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那些梦带给他折磨他千百年的感觉,好像都隐去了。
明灯教的心焰,有破妄之效。
他几乎已经要在此道上走到了极致,所以在这不稳的天地当中,照开了一线隐匿。
这张诡面中形成了飞英、石头与法宝之灵互相制衡的诡异情况,少不得别初年曾经的算计,曾经经他之手到了郗沉岸手中。如今又倒回到他身上,截断了他最后的布局。
他看着扶起他的仰苍,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又像是想哭,可是最后那张苍老而疲惫的脸,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嘴角:
你看,都不重要,都没有意义
一旁的承望却脸色忽然一变。
他感觉到点苍山中发生了变故。辟金崖是天柱山倾折的伤口,上有天地大劫的劫煞,庚横为此长居于点苍山之首,以自身锋锐之气阻拦此煞。然而方才,辟金崖的劫煞忽然躁动,愈演愈烈,庚横渐渐要阻之不住。
无忧天女皱眉,辟金崖上的劫煞因十二万年前的大劫而生,大玄亦因大劫而改,他如今又可掌劫气。这是他的手笔。
辟金崖的麻烦不大不小,恰恰可以将点苍山牵制得再无余力去干涉冀地当中的变化。
诡面上的墨色传来一声笑:冀地的事情,不劳炎君操心,点苍山还是回去忙自己的吧。
诡面上的墨色悄然散去。
月光洒落在红柳塘上,困扰此地的邪煞之气像落入水中的雪片一样无声息地消融了,柳木上的诸多邪祟亦消融不见。虽没有恢复成曾经的灵地,却也不再有恶地之患。
无忧天女握着木制诡面,双目幽深。
第169章
别初年被带到点苍山看守。
太阴暂时不打算揭开这一层隐匿,但也不会事事顺应大玄的安排,她有自己的打算。
浑沌想要寻找的那个梦大概就是与这层隐匿有关,太阴暂时不会揭开,但蝶蛊仍在寻找梦境,水相自不会客气,已通过蝶蛊对浑沌的小世界有了了解。
但在看过浑沌的小世界后,水相却想起了旧事。
浑沌的小世界她叹了一声。
狰狞而美丽的巨树支撑在浑沌的小世界当中。
胥桓隐藏在一道藤皮裂隙当中,趁着这难得清净的短暂时间休息。
这株支撑世界的树木繁密,并非只有一根主干,而是像榕树那样,垂下无数林木一样的气根,气根与枝干上有盘绕有无数藤蔓。远看这是一株巨木,可到了近前,太过巨大使得只凭双目根本看不出树的形态树皮的裂纹像是一道道裂谷,厚得根本瞧不见底。但大部分的树干上都盘绕着粗壮如路的藤蔓、寄生着各类不同的奇异草木,很难看得见树皮本色。
浑沌的小世界当中没有日月星辰,但这株巨木的叶与其上寄生的许多中植物都在散发着荧光。
诸般生灵在这株巨木上生存相竞,这株巨木,就是浑沌小世界当中的大地与日月星辰。
胥桓极缓地呼吸着,感受着最细微的空气流动。几根蕨似的植物叶片从藤皮裂口伸进来,带来植物的清甘水汽,外界的荧光照进裂口,空气里散着水汽折射的微光。如此美丽。
但胥桓一动不动地站在裂口里,不多不少,恰站在光影的分界线内三寸,将自己整个隐藏在黑暗当中。美丽不代表安全。
藤皮很韧,裂口很小,从裂口钻进去,可以沿着藤皮与藤木之间分离开来的缝隙钻得很深,但胥桓并没有藏身在更靠里的地方。那里也只是看似安全而已。
水汽渐渐在他暗青色的甲壳上凝结胥桓此时并不是人身,也不是外界天地当中所有的任何一种生灵的模样。
他现在的身躯线条流畅,灵巧纤敏,大体形貌与他所熟悉的人身相类,但皮肤上却附着一层暗青色的甲,每片甲的边缘都锋利如刀,巧妙地交错掩盖了活动之间可能会露出来的关节,静静隐匿在暗影当中,像一块不起眼的石。
所有来到浑沌小世界当中的生灵,都已在外界天地中死去,能进来的只有一点真灵。这点真灵在进入小世界当中后,落到巨木根部。在巨木根部,有九个口子,流淌出树汁,树汁汇聚成九道泉水,泉水蒸腾出雾,弥漫笼罩了整个世界的底部。
什么都没有的真灵接触到这些雾,就会化生出一具肉身。
胥桓在刚刚进入到小世界当中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那雾气,只觉心中的七情六欲自发浮现,一触碰到那雾气,就要凝结出来。
他虽然道心已毁,却有生苦之力,故而仍可自控。但他来此,就是为了融入。融入浑沌之道,攀上巨木高峰,唯把守真灵内一点清明,然后,让他疼!
心欲化生为身躯。欲即是本、是根、是真、是力、是自然。
这是世界之木的根基,亦是浑沌之道的根基。
七情六欲,本为自然。
在大天地中,以七情六欲为心猿意马,须降服方可得自在。
在浑沌的世界中,强行压制心欲,才是灭天理。
众生生来即有欲求。
若认为着华服的欲求不该执着,那么有寒衣蔽体的欲求又该如何?
若认为食细脍的欲求为心之害,那么有食物饱腹的欲求可应舍弃?
吃便是吃,穿便是穿!
顺从天生之心,以一切所能满足自己的心欲,方为大自在!大逍遥!
这是浑沌世界当中的生之道。
得此心欲肉身之后,便算是从这个小世界当中重生。而在这个小世界当中死去之后,就会再次失去一切,只剩一点真灵落到世界底部,从雾气中重新化生,即为过了一次轮回。
因为肉身由心欲而生,此世界中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灵也就层出不穷,反倒显出了一种别样的生机。又因为众生心念常常生变,同一个真灵的前世今生亦可能差异甚大。
胥桓已经换过了许多次肉身,他进入浑沌小世界的时间还不长,却已在这里死过无数次。
而现在,如果他处理不好眼下的困境,便会再死一次。
空气的流动在细微地改变,一个的猎食者正在试图潜行靠近。
胥桓在心中计算着时间,感受着最细微的空气流动。在倒数归零时,他猛然顺着藤皮内的裂隙向下滑落,从另一个与此相接的裂隙里窜了出来。
一个生着厚厚棘皮的生物猛然掀开了胥桓之前藏身的位置,但那里早已空无一人。胥桓趁此时机跃到这怪物的身侧,手臂伸出锋锐的薄刃,从怪物身上一处鱼鳃似的裂口缝隙里刺了进去。
猎食者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烈的挣扎令体内的薄刃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但胥桓反而将前臂刺进得更深了,精准地找到了它体内那颗肥大的脏器,用力一搅。
猎食者身躯一震,再无力挣扎,带着胥桓断裂的前臂从树干上跌落,在跌落的过程中,它那那恐怖又凶悍的躯体就开始破碎消散,最后只剩下一点真灵,继续跌落向树根。而消散的那些力量,一部分到了胥桓体内,另一部分被巨树吸收。
底层生灵的是上层生灵的肥料,而此世界中的所有生灵,皆是这棵巨树的肥料。
胥桓感受到力量在增长,断裂的手臂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复原。他不由得眯了眯眼。获得力量、伤痛愈合,这是令生灵感到舒适的本能,更何况这具身体还是由七情六欲凝聚而成的它生来就渴望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
但胥桓很快就从这种本能的放松与愉快当中抽离出来,迅速离开了原地。方才那一场短暂的争斗已经吸引来了其他东西的注意,而他接下来的目标,是一座城。
一座建立在树干上的城。
浑沌的小世界虽比不得大天地,却也运转了许久。
有被欲望迷失了心智的真灵,化作那猎食者一般只知道通过杀戮来掠夺的怪物,自然也有仍然保有心智的真灵,智慧是他们用来攥取的工具。杀戮,只是最低效的方式,除非它的欲望就是杀戮。
这树上的城,就是保有心智的真灵建立起来的。他们建立起有形的城池,又建立起无形的规矩,以有形的来支撑无形的运转,以无形的来引导有形的发展。
胥桓进了城,交了入城税。城中是安全的,不会有失去神智只知以杀戮来掠夺力量的猎食者。
城中却也不全是安全的。城分内外,外城只阻挡猎食者,却不禁止城内的斗争。内城禁止一切斗争,但内城的入城税很高,而且每月都要上交。
这就是这座城的规矩。
规矩是什么?规矩不是公道。规矩是罗网。罗网之中,没有自在与逍遥。
但罗网只会限制弱者,罗网是编织它的人的工具,是建立者用来摆弄、用来汲取、用来掠夺依附它才能生存的弱者的工具。
以弱者的不自在不逍遥,供养强者的自在逍遥。
哪怕铺饰以规矩,这个世界的深层之道仍是混乱。这里的规矩不以公道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