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作品:《太子又不做人了》 这一眼,便叫裴容被无尽的恐惧淹没,他连茶盏都接不稳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了他的手上。
段月里刚一起身,段景洵便已经快步走到了裴容的身边,紧张地问道:裴容,你没事吧?
随后又对宫人冷声吩咐道: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
段月里握紧了拳,低声呵斥小安子:连被茶都端不好!
小安子当即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面上,重重地磕头:奴才知错!
不多时,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深色的印迹,那是血磕在地上的痕迹。
可小安子像不知疼痛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继续磕着,咚咚声不断,听着便叫人害怕。
裴容被段景洵半搂着,他面上血色尽褪,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战栗的害怕。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想着,裴容强撑着力气,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安子。
这一次,裴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任何情绪,冰冷的寒意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钻了进去,叫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那双手,和梦境中那双要了他性命的手一模一样,那双手会卸掉他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再把毒酒强硬地灌进自己的口中。
裴容记得,他被蚀骨挠心的剧痛狠狠地击倒在地,昏暗的宫殿中,只有一束光照了进来,隐匿在黑暗中的小太监往前走了一步,光束便照到了他交叠在身前的那双手上
白皙秀气,虎口上有着一道明显的十字疤痕。
直到他死去,那双手的主人,仍然在注视着他。
裴容还记得,收到段景洵的邀约时,他是那样的快活,他迫不及待地告诉了王府里的每一个人,小世子的快乐在这一天也传给了所有的人,他几乎是奔跑着进了宫。
到了宫门前,他一刻也不能停下来,一掌,便推开了那扇通往死亡的门。
即便裴容痛得快要死了,鲜血不停地从他口中涌出,他那个时候想到的,还是段景洵。
裴容不懂,明明是段景洵派人传话约他来这里相见,可为什么等待他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因为自己喜欢段景洵,所以他就该死吗?
小安子还在不住地磕头,一下又一下,很快鲜血从他的额上流下,转眼间他已是满脸鲜血,恐怖至极。
你你裴容颤抖着,指着地上的小安子,梦中的那双就在眼前,裴容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段月里也看出裴容是因为小安子而不对劲起来,他猛然一脚踹了过去,冷声道:滚出去!
段景洵抱紧了裴容,即便这样,裴容的身子仍是颤抖得厉害。
段景洵不知道裴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能抱紧裴容,希望自己的怀抱,能让裴容不再那么害怕。
裴容,你别怕,我在这里,不管发什么,你
段景洵的话让裴容猛然回过神来,他一把推开了段景洵,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裴容哭了。
这个发现让段景洵心都被揪住了,甚至让他忽视了裴容对自己的抗拒,段景洵上前一步,再次向裴容伸出了手。
裴容,你别害怕,你别怕
段景洵好像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重复着说着你别怕,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步。
裴容只是摇了摇头,段景洵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眨也不眨地看着裴容。
裴容只是垂眸,指尖拂过手背上的那块皮肤,先前那些不知名的情愫在此刻显得尤为可笑。
梦境中死亡带来的痛苦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裴容的身体,裴容抬起了眼,声音喑哑万分:太子
然而话还没说完,裴容身子忽然往后一仰,眼看就要直直地摔下去时,一直注意着的段景洵大步迈了上去,伸手接住了裴容。
裴容正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双目紧闭,已经晕了过去。
段景洵沉默着打横抱起裴容便往外走去,口中冷声吩咐道:常彬,等会把那名小太监带到东宫来。
段月里赶上前去,拦住了他:太子!裴容他
段景洵脚步一顿,凌厉地凤眼扫去,语调冷然:裴容他
是我的。
第60章
东宫,裴容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胡子花白的太医正在给他把脉,忽而,又露出皱眉神色。
段景洵立于一旁,见状不由问道:裴容如何了?
太医收回手,恭敬答道:太子,容世子气血不畅,心有郁结,在大喜大忧之下,身子受不住晕了过去,微臣已经开好了方子,只是还需要容世子敞开心扉,莫再如此忧思。
心有郁结?忧虑过重?段景洵险些不敢相信,重复问道。
裴容的性情如何他最是知晓的了,顺王府被人捧着长大的小世子,无忧无虑,怎么会心有郁结?
是,太医答道:微臣诊了两次,万不敢出错。
得到太医肯定的回答,段景洵仍是震惊不已,他面上不曾显露半分,命常彬跟着太医去取药后,便屏退了其他的宫人,在裴容身边坐了下来。
睡着的裴容面容沉静美好,任何人看着,都会不忍惊扰他半分。
段景洵替裴容拢了拢被褥,看向裴容的目光似打量似心痛,他伸出手,虚空从裴容的眉骨一路向下,缓缓拂过,低声呢喃:裴容,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昏睡中的裴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在挣扎抗拒着什么,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就连在梦中都不得安稳。
段景洵连忙握住了裴容的手,明知他听不见,还是柔声说道:裴容,我在这,你不要怕
裴容动了动嘴唇,段景洵连忙俯下身,听到裴容在轻声说着救我,声音又轻又惧,听得段景洵心中酸涩难忍。
我会救你,会一直保护你,裴容,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裴容已经被梦魇住了,他不住地摇头,身体小幅度地挣扎着,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颤声重复着救我。
段景洵一把抱住裴容,将裴容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在怀中,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不多时裴容便安静了下来,段景洵轻轻地把裴容平放在床上,刚一松手,就看见裴容睫毛微微颤抖,像是马上要醒过来的样子。
果然下一秒裴容睁开了眼睛,他略带茫然地看了看床幔,接着目光才慢慢地向下,移到段景洵的身上,然后停下。
段景洵马上握住他的手:裴容,你怎么样了
裴容轻轻地眨了眨眼,眼底的水气就冒了上来:太子,为什么?
什么?
见段景洵不解又迷惑,裴容摇摇了头,似是在轻声自语:没什么。
段景洵眉头紧皱,一个你字刚说出口,就听见一女子惊呼裴容的名字,回头看去,正是满脸焦急之色的顺王妃。
见到顺王妃,段景洵站起身,颔首示意。
顺王妃一双美目中满是担忧,焦急问道:太子,裴容他
话还没有问完,裴容已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鼻头一酸,委屈地喊道:娘
裴容和顺王妃一起回了府,段景洵独自坐在宫中,满腹心事。
常彬提药而入,说道:太子,容世子的药已经拿回来了。
裴容已经出宫了,明日送去王府。段景洵揉了揉眉心,沉声吩咐道。
是。
那个太监如何了?
禀太子,那名太监叫小安子,是皇后身边大太监李公公亲自打点入宫的,可以说是皇后的心腹之一,在五皇子搬入重华宫时,皇后娘娘特意派了过去。
段景洵皱眉:皇后的人?
是,常彬说:容世子所说之前和小安子的一面之缘,也确有此事。
还有呢?
其他的,便问不出来了,这小太监倒是嘴硬的很。
也是,段景洵神色淡淡说道:对自己都能如此心狠的人,是没那么好对付的。
还有一事,常彬看了一眼宫外,低声道:五皇子已经来要人了。
给他,段景洵挥了挥手,但是也别忘了,眼睛可不要跟丢了。
两人刚谈完话的时机,霍钦恰在此时匆匆而入:太子,我听说容世子今日晕倒了?
段景洵骤然握拳,沉声应道:嗯,已经回府了。
可有什么大碍?太医怎么说?
段景洵抬眸看他,慢慢松开手,声音似是疲惫万分:太医说他思虑过重,心有郁结。
什么?霍钦同样惊讶万分,容世子他心性率真单纯,怎会如此?
或许正是因为他心性使然,裴容才会如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告知他的人,在宫中亦是如此,即便是再肮脏的心思,面上也永远不显山露水。
可裴容不同,他藏不住,却不得不这么做,所以才
段景洵说着,便停了下来,他甚至想象不出,究竟是何等无法开口的事,能让裴容忧虑至此。
念及此处,段景洵眸色一暗,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裴容一定和他说过什么。
可想到此人已死,段景洵不免更恼自己,当初若是动作更快点,或许能问出些什么来。
霍钦见段景洵面有异色,不由问道:太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一个人。
谁?
清净道人。
霍钦听闻,神色微动,清净道人羽化一事他自然也知晓,况且他今日过来,还有一半是为了此人,不过他并没有当即说出,反而继续问道:这人有何奇怪之处?
段景洵垂眸,说道:当日在青云观初见时,裴容对他态度十分奇怪,我十分在意,下山之后我便派人去找过他,可不过一日时间,便传来清净道人羽化的消息。
听到段景洵曾派人去找过清净道人,霍钦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再想起自己近日所闻,才徐徐说道:太子有没有想过,清净道人之所以羽化,是因为他算出太子你会去找他。
段景洵顿觉不对劲,沉声问道:你这话何意?
我府中有一个小厮,说他在青云山看见了清净道人,我听闻此话,便派人去查了查。
结果如何?
青云山顶,竹林深处,便是清净道人的藏身之地。
裴容刚回王府,就沉沉地睡去了。
也许是回到自己的家中,他这一觉不同于在东宫的时候噩梦连连,反而难得无梦,等他醒来,发现窗外天光大作,才发觉自己竟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看着头顶熟悉的床幔,怔怔地眨了眼,又掐了掐自己的脸,察觉到疼痛时,才松开了手,一旁传来四喜又惊又忧的声音:小世子,你没事吧!
裴容转头,看见守在床边的四喜,恍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大梦初醒的那天。
可他清楚的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见到小安子,也不曾认识段月里,对段景洵,更加不像现在如此复杂。
他甚至想这样冲出王府,去问段景洵,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在见到小安子的时候,裴容险些问了出来,可他太害怕了,胆小的他,甚至连问出那话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他醒来,更是一片茫然。
在他昏迷的时候,裴容噩梦不断,他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梦境中求救,他隐约听到段景洵的声音,段景洵在一字字的告诉自己,让自己别害怕。
他被带入了一个满是沉木香的怀抱,那么用力,甚至有一丝颤抖,似乎,段景洵比自己更加害怕。
在害怕至于,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段景洵对他的感情极深,自己就是他的全部一般。
更让裴容挣扎的是,他在这怀抱中,得到了安定和相信的力量。
可这更加可笑不是吗?
明明,伤害自己最深的,就是段景洵。
裴容垂下眼眸,眼睫颤抖得厉害,长而密的睫毛打了小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脆弱和挣扎。
裴容的沉默让四喜更加惊慌,他一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小世子,你说句话!
我没事,裴容勉强笑了下,轻声说道。
我这就去喊王妃!四喜说完,偷偷地抹了把脸,便快步跑了出去。
不多时,顺王妃匆匆进来,一见着裴容,眼眶就红了。
裴容握住她的手,像往常那样,把头靠在了顺王妃的手臂上:娘,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了。
顺王妃爱怜地揉了揉裴容的头,柔声道:没事就好
而后又轻声自语:有娘在,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话的声音极轻,就连裴容也没有听到,他按下心中的纷乱,喃喃道:其实我知道,我还是叫娘替我担心了。
顺王妃柔柔一笑,声音温柔:所以你要好好的,知不知道?
裴容闭上眼睛,声音低哑: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似乎这话不止说给顺王妃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他必须得好好的,不然,他娘该怎么办?
看到你醒了,我这心也就放下了一大半,我准备去法华寺诵经祈福几日,向菩萨求个平安。
娘,去法华寺诵经,辛苦难忍,你
听出裴容想劝阻自己,顺王妃摇摇头:寺中辛苦是必然的,有何不能忍?你不用劝我,再说,叫菩萨听到,就不灵了。
裴容知道顺王妃心意已决,已没人能说得动她,只得放软了态度,希望顺王妃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