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荆棘遍布,空气湿冷,参天大树遮蔽天日,树叶唰唰作响,来回回荡。
    胖女修吓的下腹一急,夹紧双腿,追上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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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修分两种,一种纯粹靠吸收血煞之灵气修炼,心性坚定,追求随心所欲,修为进阶会很快。但是在修魔后期,劫雷比正道修士更为厉害。
    另外一类魔修,是因修道受心魔所控,自此堕魔。这一类魔修往往受心魔控制,心性大变、嗜血残忍。比一般纯粹修魔者更为危险。
    季君竹前世为魔尊,对修魔一途再清楚不过。
    祁琰昱未完全入魔,离被心魔控制,只差一步。
    入得万兽血罗阵,他是在寻死。
    上方百计设计了她这么多,为什么呢?
    季老魔并不傻。
    将这两日经历仔细回忆一遍,她几乎就要猜出真相。
    自进入隐仙城的那刻起,她也许就处在祁琰昱的算计中。
    她早该怀疑,这个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多巧合。
    层层推进,步步为营。
    第一日凑巧偶遇,夜里偶然知当年的真相。
    她的内心一定是愧疚又焦虑,
    第二日,亲眼看见他伤害自己,祁琰煜算准了她会心疼,顺理成章的将她留在床上。第三日,他羞愤入阵而死。
    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加深她的愧疚与后悔。
    她若是今早没有遇见擎苍,晚一步上山,没有看见万兽血罗阵。
    指不定等她反应过来,就是亲手收敛他的尸骨的时候。
    他算准了她对他的心软!
    季君竹忍不住冷笑出声,名师出高徒,当年的小道士的确是她一手□□出来的孩子。
    步步踩在人心口的手段,可不就是她当年的招数。
    祁琰昱比她更心狠,他这是要用自己的死,让她生生世世处于悔恨中。
    季君竹撕破一枚极品瞬移符,头也不回的闯入血阵中。
    阵内,丘润雨九人停下了斩杀凶兽的动作,呆滞的立在原地,惊骇的看向兽潮中的男子。
    他银白的发丝染上一头的鲜血,脸上、身上、暗红的长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部被鲜血沾染。
    他睁着双古井无波的猩红血眸,在兽潮中挥剑斩杀,鲜血飞溅。脚下血流成河,妖兽哭嚎嘶鸣。
    那双眼睛越来越红,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血罗阵中妖兽的尸体累了厚厚一层又一层,阵中凶兽数量越来越少。
    而他的杀意却越来越浓。
    梦泽化为人形,哭求着九大派掌们。
    “不能让主人继续杀下去,你们救救……救救他啊!”
    梦泽一边哭一边磕头,却无用。
    丘润雨不忍心,飞入兽潮中,被祁辞染漠然的砍下一条胳膊。
    梦泽睁着赤青色的眸子,留下两行青色的泪。
    “为什么?”他跌跌撞撞的直起身,指着这群惊骇的正道高阶修士。
    怒吼道:“你们知不知道,主人并未入魔,他本不应该如此……”
    季君竹攒紧拳头目睹这一切,她盯着血泊中的人。
    随着最后一只妖兽轰然倒地,他忽然扯了扯唇角。
    一剑捅破大阵,身形横空,周围修罗场的景色瞬便,他鲜血淋漓的浮于隐仙谷上空。
    高坐在谷内的白显寒似乎早有所料,笑眯眯的横空飞至他身前。
    竖起大拇指夸道:  “厉害,辞染仙君不愧为天下第一剑修。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你在大阵中,灵力耗损过多,破阵后你却也不是本座对手……”
    白显寒的话未说完,万象剑却在半空中,挽出剑影。
    剑影交叠在一起,将祁辞染包裹在其中。
    白显寒眼神突变,惊呼出声:“人剑合一,以己祭剑,祁辞染你疯了!”
    万象剑没在半空中迸射劈天盖地的剑气,剑光以祁琰煜为中心,向周围扩大,越来越大,亮光越来越盛。
    此刻站在谷内的高阶修士终于看明白过来,满脸惊恐。
    半空中的男子是要将自己同整座隐仙谷的人一起埋葬在此处。
    所有高阶修士祭出飞剑,纷纷靠近他阻止剑阵成型,却无一例外,被剑光弹开。
    浑身染血的男子被剑影包裹,目无焦距,脸上盛着嗜血的嗤笑。
    季君竹拎着梦泽的脖子,沉沉的凝视它:“他到底想做什么?”
    梦泽咻的一下变回兽形,它焦急的扑棱着翅膀。
    长长的牙喙却在看见季君竹的那一刻紧紧的闭住。
    季君竹气笑了,她指着漂浮在半空的男子:“以己祭阵若成,这里所有人都将死。你主人手中的剑,可斩妖除魔,却从未错杀无辜。”
    季君竹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无非是想以死让我记住他,但是以这种方式死亡……他未来生生世世将会在悔恨中,你说不说!”
    最后一个字,她吐的极重,用了威压。
    梦泽翅膀一哆嗦,泪水顺势再一次落了下来,它拍打着季君竹的手,狠狠道:“都是你!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主人他只是一位普通男子,他没有您想象中的无坚不摧。你亲口告诉他要以己为重,但是五百年前以己祭天的时候,你是因为他心怀天下,所以您以自己的死为他证道,还他一个盛世太平。而十年前,妖皇亲口告诉主人,圣墟秘境里头,你依旧因为他心怀天下,毅然决然选择牺牲自己,保苍生太平。”
    梦泽伸出长长的牙喙泄愤的咬住季君竹,冲着她崩溃的吼道:“九年前那群筑基期修士从秘境的时候,妖皇的话一语成戢。你看……他想让你亲眼看看他不要天下苍生,不要这清正的名声……”他要你。
    梦泽哽咽的泣不成声。
    季君竹攥紧手指,怒火几乎湮灭了理智。
    “所以他要以这种方式死去,让我永生永世记住他对吗?他有同我亲口说过他的真实想法吗?”
    季君竹的冷笑声没过了周围的惊呼声。
    祁辞染什么也没有对她说过,他恨未对她说。
    爱也未对她说。
    所以她连他要报复他都没能察觉到。
    季君竹怒火在这一刻达到顶点,纵身越入半空。
    一脚踹翻拦上前来白显寒,面无表情,一步一缓走入剑影内。锐利的剑光割破了她的衣衫。
    她却恍若未觉,缓步走来,抬手捏住了祁琰煜的下巴。
    她的眸子极黑与他那双已没有焦距的眸子对上。
    “祁琰煜,我只给你三息的时间,若你不醒,这生生世世,我将与你自此一刀了断,再无瓜葛。将你生生从记忆中剥离。”
    祁琰昱迟缓的转动了下眼珠,周身剑影呼啸,剑阵未停。
    “一。”季君竹俯首,吻上了他的睫毛,身前的人动了动。
    “二。”红唇顺着他俊挺的鼻梁下滑,落在鼻尖,轻轻的咬了一口。
    他本能的张开唇,她却残忍的推开他。
    “三。”
    话落旋身,没有一丝一毫停顿,离开的时候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更坚决、也更坚定。
    天空中突然降落一道金光,光芒将整个隐仙谷笼罩在刺目的金芒中,而后向隐仙谷后山坠去。
    昆吾在季君竹识海中,惊呼道:“季主,神谕!快,神谕降落。”
    识海内那团被黑气包裹的记忆碎片光芒随之大盛,化出一幅画面。
    花海、石凳、抚琴的男子,他扭回头,光影模糊了他的面容。他冲季君竹伸出一只手,柔声道:“我在等你啊。”
    季君竹动了动指腹,闭上眼。身影一闪,消失在半空。
    这一去,便仿佛他与她之间爱恨情仇随风飘走,没有痕迹,无人记起。
    祁琰昱迟缓的转动眼珠,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心中尖锐的疼痛慢半拍的涌了上来。
    废纸即将燃烧的那一刻,它的主人在它即将灿烂牺牲时,嫌弃的扔掉了它。
    从此它在地面上化成了一堆灰烬。
    “啊啊啊啊!”
    祁琰昱捂着头,不甘的环顾四周,急切的寻找熟悉的身影。
    可是四周却空无一人。眸中猩红的血色轰然崩塌。
    他踏破剑意汇聚的光圈,追了出去,如无头苍蝇一般寻找。
    没有她!
    两行血泪顺着脸颊倾泻而下。
    他哑声绝望道:“我醒!每日努力的活成你喜欢的男子。可是你每一次都要一遍遍扔下我,为什么?”
    泣血的质问在山谷回荡,季君竹折回来的时候,额头一突突的跳动。
    识海内的记忆碎片发出凄厉的惨叫,来来回回的诱惑:“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了吗?”
    “如果知道你是谁的代价是,把他亲手推入魔窟的话,这一次我做不到。”
    季君竹嗫喏了下唇,毅然决然的朝着祁琰昱一步步走去。
    祁琰昱绝望的抬头,见着她的一瞬间,猩红的泪水安静的落了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