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节

作品:《皇后起居注

    重庆大长公主和朱见泽跪下来,流泪道:“女儿(儿子)不孝,连累母后忧心。”
    周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又望向王太后:“你是个有后福的。每回见着你,我都觉得像是见着了从前的我。你性情温和,皇帝皇后又是孝顺的孩子,想来日后也能过得不错。”说罢,她的目光转向张清皎:“……皇后,你是个好的,也是难得的有福之人。虽然我这老婆子有时候不懂你在想些甚么,但想必也都是善事。做善事,必有福报,我也没有甚么能教你的。”
    张清皎立即扶着王太后跪下来。王太后啜泣不止,她也难得红了眼眶:“多谢祖母教导。孙媳必定谨记在心,好好孝顺母后,侍奉万岁爷,教养儿女,多行善事。”
    “皇帝,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说到此,周太皇太后似是有些累了。其他人默默地退下,在外头静静地等候,只留祖孙俩独处。
    朱祐樘在床榻边跪下来,双手握住她略有些冰冷的手掌:“祖母……”
    “……我至今还记得,你出生的那一日,我听见宫人传来的消息,喜得在佛前念了足足一天的经,求佛祖保佑你平安长大。后来,你果然安安生生长大了,还带来了一群弟弟妹妹……”周太皇太后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如今你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大哥儿眼见着再过几年就能娶媳妇了……”
    “祖母不想亲眼看着大哥儿娶媳妇?不想抱一抱重孙么?”想起曾经的过去,想起那些离开他的人们,朱祐樘已是泪流满面。
    “我等不到了……”周太皇太后低声道,“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可只要想到去了地底下,就能见到你父皇,就能见到你祖父——”提起英庙,她竟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思念与欢喜之色:“这都已经过了多少年了,终于能去见他了……”
    朱祐樘怔了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就见周太皇太后紧紧地盯住了他,苍老而又枯槁的脸上竟满是执拗之色:“皇帝,我平生之愿,就是光明正大地立在你祖父身边。他活着的时候始终不肯教我如愿,一直念着钱氏那贱妇!如今他早已经死了,我也要死了,你一定要让我如愿以偿!!”
    听她辱骂孝庄钱皇后时,朱祐樘完全愣住了。他也曾听说过,当年钱皇后病故时,祖母几乎是疯狂地大闹了一场。致使钱皇后明明是原配嫡后,却险些没能和祖父合葬。最终群臣哭跪整整一日,才为钱皇后讨得了公道。可那都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祖母在那时候也得到了合葬裕陵的许诺,为甚么这个时候偏偏又提了起来?
    “我不仅要葬在他身旁,我还要与他共享供奉香火!我要成为他的妻子!”周太皇太后越说越是激动,枯瘦的手死死地扣住了朱祐樘的胳膊,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濒死之人。
    朱祐樘抿了抿唇,点头道:“祖母安心,孙儿知道了。”他知道祖母想要甚么了。她想要在死后与孝庄钱皇后并立,享受祖父嫡妻的待遇。似乎唯有如此,她才觉得自己终是赢过了钱皇后,得到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也得到了祖父的爱重。
    可是,身后名又岂是如此容易混淆的?祖母只是圣母皇太后,祖父驾崩之前只是贵妃,又如何可能与祖父的原配嫡妻孝庄钱皇后完全一样呢?礼法终究是存在的,若是开了先例,只怕日后便会乱了嫡庶。更何况,这恐怕也有违祖父的遗愿。
    因此,他只能尽力而为,无法保证能够完全如她所愿。他也只能说自己“知道了”,而不能做出任何保证。
    周太皇太后本便是回光返照,又正处于执念之中,如何能察觉出他的迟疑之意?她只当他答应了,含笑放开了他,喃喃道:“我的儿孙才是皇帝……你甚么都没有……我才是赢家……我才应该是他的妻子……”孝庄钱皇后到底是梗在她心底的一根刺,她至死都没有真正放下。
    夜幕降临之时,周太皇太后崩逝,时年七十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  周太皇太后视钱太后如敌寇,仗着自己儿子是皇帝,欺负得钱太后差点没能和英宗合葬;又仗着自己孙子是皇帝,想把自己弄成原配嫡后的待遇,当然最后没能成功→ →,但是她还是在钱太后合葬裕陵的时候做了手脚,把那边的墓道给堵住了,似乎打算让钱太后和英宗就算死了葬在一个陵墓里也不能相见,英宗要见只能见到她,otz。
    这样的执念,她对英宗应该是真爱了,可惜英宗的真爱是钱皇后,没有子嗣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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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2章 拟定谥号
    因着朱祐樘提前命人通知朱祐杬四人的缘故, 他们紧赶慢赶地回京, 终是赶上了见周太皇太后最后一面。宫中早就准备了孝服, 周太皇太后崩逝后,一众晚辈便换上孝服跪地哭泣起来。王太后与重庆大长公主一度哭得昏迷过去,张清皎立即让尚医局的女医随时在旁边伺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 虽然亲眷都沉浸在悲伤与哀痛中不能自拔,丧礼的筹备却也不能怠慢, 须得遵照规矩按部就班地完成。入殓、举哀以及命在京的文武百官与命妇哭临等等诸事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
    在哭声震天当中, 朱祐樘接到礼部给周太皇太后上谥号的折子, 一时间沉默了。他的亲生母亲纪太后当年上的谥号是“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太后”, 这是圣母皇太后应有的待遇, 并没有甚么优厚之处。按理说,周太皇太后也应该如此才是,可她临终之前的嘱托却令他有些心软。
    连夜守灵, 他脸上的疲倦之色格外明显。但即使如此,疲惫也掩盖不住他的困惑与纠结。同样困倦的张清皎见状,勉强提起精神来:“怎么了?”
    “卿卿,祖母最后与我说了些话……”夫妇同心,朱祐樘从来没有任何事隐瞒自家皇后,此事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客观地将周太皇太后当时说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 半个字都不曾落下,末了道:“如今礼部试着给她拟了谥号,与母亲的谥号类似。我觉得, 她绝不会满意这样的结果。”
    “祖母想和孝庄皇后一样,上谥号为皇后,而且还在前头加祖父的谥号?”张清皎蹙起眉来。加帝谥,是原配嫡后才能享有的身后待遇。继后可以上谥号为皇后,却不能加帝谥。母以子贵的圣母皇太后就更不必说了,既然生前从未被封为皇后,死后怎么可能谥皇后,还上帝谥?
    周太皇太后临终前的要求简直是不讲道理。孝庄钱皇后才是英庙的原配嫡妻,她在英庙时期不过是贵妃而已——临终的时候她要求给自己上原配嫡妻的待遇,便无异于让孙子给祖父换个嫡妻了。朱祐樘要是真这么做了,地底下的英庙认么?他都去世那么多年了,突然多出个嫡妻来,他同意么?!皇室的玉牒呢?当初周贵妃的身份记得清清楚楚,难不成还能都改了,让先帝这一脉从庶长子变成嫡长子?
    她其实很明白,周太皇太后就是不甘心,觉得自己理应是最终的胜利者,绝不能容忍在地底下矮孝庄钱皇后一头。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能就这么篡改事实啊。众目睽睽之下,无论使任何手段,其实都是掩耳盗铃之举。是她的终归是她的,不是她的终归不是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享尽了荣华富贵的她怎么始终都没能想通呢?
    “我不能替祖母开这样的先例,不然日后的礼法就彻底乱了。”朱祐樘摇摇首道,“但我也希望她能稍稍遂愿。否则,她大约会对我极其失望,我心里也有些愧疚。”
    张清皎略作思索:“所以,你打算让祖母用继后的礼法?”
    “嫡庶有别,也不能都用继后的礼法。”朱祐樘道,“可以追谥皇后,不加帝谥;也可与皇帝合葬,但不祔庙,在奉慈殿祭祀即可。”如此,皇帝生母与继后的区别只有祔庙与否,继后与原配嫡后的区别仍然是加帝谥与否。他算是为周太皇太后挣得了追谥皇后的待遇,但其他的却恕他无能为力了。
    “……”张清皎想了想,“母亲呢?”她所说的母亲,自然是纪太后。
    “母亲也追谥皇后罢,虽然她可能并不在意这种身后虚名,也不介意究竟是祔葬还是合葬。”朱祐樘轻叹道,想起王太后与吴废后,“吴娘娘当初被废,算不上是原配嫡妻,父皇的嫡妻应当是母后。不过,母后大概更不在乎是不是加帝谥。”
    张清皎也无奈道:“之所以会在乎身后虚名,无非是因为在乎那个良人罢了。”换而言之,王太后与吴废后甚么都不在意,自然是因为对先帝毫无感情。她相信,如果能够选择,王太后指不定都不想与先帝合葬。
    第二日,朱祐樘便将自己的意思透给了礼部,还委婉地将周太皇太后的原意告诉礼部尚书,表示他这位晚辈对于长辈的心愿也有些为难——作为孙儿不能不孝顺祖母,但周太皇太后是他的祖母,孝庄钱皇后也是他的嫡祖母,他简直是左右为难啊。
    礼部尚书亲历过当年之事,心有戚戚焉地找上了内阁。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仔细探讨一番,觉得周太皇太后有这样的要求他们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当年她就为孝庄钱皇后的葬仪闹过事,对自己的葬仪还会松口吗?幸而皇帝陛下虽然孝顺,却也是懂得道理的,不然若是像先帝那样只知生母不知嫡母,他们便只能再一次哭跪文华门了。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心累得妥协了,他们又何妨退后一步?不就是皇帝生母追谥皇后么?人之常情,他们能够理解。而且仅仅是追谥,不加帝谥,也不祔庙,出不了甚么乱子。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囫囵着同意了罢。
    于是,礼部最后给周太皇太后拟定的谥号是“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皇后”。纪太后的谥号也随之变化,称为“孝穆慈慧恭恪庄僖崇天承圣皇后”。对此,王太后没有任何异议。她知道此事是因周太皇太后而起,并不是朱祐樘的本意。而且,就算是朱祐樘的本意,她其实也不在乎纪太后究竟是追谥皇后还是皇太后。
    ************
    就在周太皇太后大丧期间,宫中无声无息地少了些人。有些宫人以在丧期间违禁为由,直接被东厂带走了;也有些宫人以简简单单的失礼为由,从宫中贬斥到了南宫或者万岁山。所有背景有疑点的人,都远离了内廷与外廷。
    尽管张清皎事先便知道,宫里可能留下不少漏网之鱼,却没料到仍有这么多不明身份的人潜藏在宫中。尤其是仁寿宫,当年因顾忌周太皇太后之故,她从来没有动过仁寿宫里的人。正因如此,仁寿宫里很是藏了些不知底细的人物。如今周太皇太后新丧,她也不好大动干戈,只能将一些人送给了重庆大长公主与崇王,方便他们睹人思人,另一些则暂时圈起来。
    等到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她会将这群稍有问题的人统统都放到外头去自力更生,补充工坊与店铺扩张所需的人手。无论是不是宁王安插的棋子,他们都得一辈子给皇室名下的工坊以及店铺工作,不得与外人交接。
    更令她意外的是,这回竟然还查出了几位女官以及——
    “方宫医,娘娘召见。”
    尚医局中,正在亲自研磨药粉的方宫医抬起首,起身行礼应是。她垂下眼,将自己刚研磨出来的药粉小心地倒入药瓶中贮藏起来,又将自己这些年整理的医书以及惯用的银针都留给了几位弟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跟着坤宁宫的宫女离开了。她的弟子都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何师父会将心爱的医书与银针都给了她们。这并不是坤宁宫第一次宣师父觐见,为何这一回师父的反应如此不同呢?
    方宫医来到坤宁宫后,行为举止几乎与从前没有任何差别,依然中规中矩地跪下行礼。只是这一跪下,她便没有再起身,额头叩在地上,维持着行稽首大礼的姿势。
    张清皎端详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守在自家主子身前的肖尚宫如临大敌一般,紧紧地盯着地上的方女医,生怕她出现任何异动。听见主子的叹气声,她也有些无奈:明明主子从前最厌恶的便是这种埋在身边的细作,怎么忽然就心软了呢?
    “方宫医,我们结识已经有十余年了罢。虽然你精通小儿科,并不经常出现在我身边,但我也知道你性情温和,医术十分出众。当年仙游重病的时候,是你治好了她;前几年桐桐也病了一场,亦是你沉着冷静地辨症开方,衣不解带地在她身边照顾,直至她痊愈。作为长嫂,作为母亲,我对你很感激。”
    “……娘娘对草民的信任,草民无以为报。”
    “但我真没想到,原来你是冒名顶替进来的,你的户籍竟然有问题。”张清皎叹息着摇了摇首,“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有甚么苦衷么?为何会冒名顶替?你的真实名姓是甚么?”她是真不愿相信,方宫医会是宁王一脉安插进宫中的棋子。她宁愿相信,方宫医有别的苦衷,所以不得不进宫避难。
    方宫医沉默良久,低声道:“草民确实姓方,也确实是奉命潜入宫中。但草民醉心医术,其实并不愿意成为一颗任人驾驭的棋子。只是先辈曾许诺,世世代代忠于宁献王之后,所以草民才会被他们所驱使。”
    见她如此坦诚,张清皎虽有些失望,但仍禁不住问:“他们希望你做甚么?”
    “从前倒也不曾强求甚么,只让草民在宫中安心待着,取得陛下与娘娘的信任。但新宁王晋封后……”方宫医顿了顿,到底不敢说出对方大逆不道的谋划,只是含糊道,“草民不敢亦不能从命。”
    张清皎自然能猜出她的未尽之意,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温和如旧:“若是没有今日,你原本有何打算?”
    方宫医愣住了,抬起首,目光柔和许多:“草民本打算告辞离开宫中,去往别人都寻不着的偏僻之地,做一个走街串巷的铃医。余生之中能救下多少孩子,就救下多少孩子。”她喜欢孩子,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得自由,不希望子孙后代也同样受到禁锢,所以才孤孤单单度过了半生。
    “以你的医术,当一位走街串巷的铃医岂不可惜?”张清皎道,心里念头微转,坦然地望着她,“你可愿意去南宫女学当一位医学先生?将你的一身医术教给那些愿意学医的孩子,日后再带着她们开辟一所女医学堂,教无数弟子如何悬壶济世?如此,迟早有一日,她们便能救下天底下所有能救的孩子。”
    “……”方女医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落泪叩首,“草民叩谢娘娘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  _(:3∠)_,希望下一周内正文完结~
    方女医在很久很久之前出现过,是专门诊治皇子皇女的小儿科女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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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3章 引入武器
    连尚医局都隐藏着宁王的人, 太医院恐怕更容易成为宁王的目标。锦衣卫与东厂不敢掉以轻心, 将太医院上下数人都筛了一遍, 果然发现一名院判与两名御医曾收过来历不明的重礼。若是他们只偶然收一回,还可称之为贪便宜;但连着三四年都定期收礼,那便只能是同流合污了。
    通过追踪给他们送礼的人,锦衣卫顺藤摸瓜地掌握了宁王府隐藏在京中的人脉。其中有御医, 也有日子过得清贫所以被收买的翰林,还有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言官, 甚至是六部当中的实权小官员。
    只要想到这些人会将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到江西, 还会在朝中似有似无地帮着宁王说好话, 朱祐樘便禁不住面色微沉。不过, 该拔的钉子得不惊动别人慢慢拔, 该留的钉子也自有他们的用处。毕竟宁王府远在数千里之外,需要有人传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朱宸濠才能够做出最为“合适”的判断。
    “那名太医院院判是谁?”张清皎管不了前朝, 对太医院却没有甚么顾忌。
    东厂提督陈准道:“回娘娘,此人名为刘文泰。医术尚可,目前正奉旨编纂《本草品汇精要》。但这人醉心于权术,时常往来高官门第送礼,谋求院使之心昭然若揭。老奴让人去打听了,只要将他送去各府的礼单拿出来仔细对一对, 就知道他收受了宁王多少贿赂。宁王给了他那么多钱不是白给的,定然会有别的谋算,娘娘看……”
    张清皎略作思索:“若是突然将他除去, 恐怕容易打草惊蛇。这样罢,命他赶紧在今年之前将那本药典给编纂完成。若是他狡辩说来不及,就挑一个同样受贿的御医帮他。他们俩忙于此事,平日里就不轻易召他们问诊看病了。如此,或可光明正大地将这些居心叵测的人隔绝在外头。”
    “娘娘还得用他们?”陈准大约猜出了主子的打算。
    张清皎微微颔首,勾起唇:“或许会是奇招,又或许会被人识破。总归他还有些用处,且留着罢。此外,查一查他的家人是否都知道此事。我不喜欢一人犯罪阖家连坐,须得掌握确确实实的证据才成。若他族中有些忠君又有天赋的人才,也不能让他都给祸害了。”如今这个时代,具有医学天赋的人才一贯宝贵。而且这一家子又是医药世家,全都栽在一个目光短浅之辈身上,未免有些浪费。
    陈准苦笑道:“这便有些难了,老奴再派人潜进去探问一番。横竖也得留几个番子在他家里看着,老奴才能放心些。”将宝贵的东厂番子派进一位太医院院判家里常驻,说来真是有些浪费。可谁让娘娘另有安排呢?说不得此人于日后还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
    待牟斌与陈准悄无声息地将京中这群细作都掌握在手中时,周太皇太后的葬仪也结束了。这时候,从广州府传来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说是李广领着他那群番邦人成功而归,正骑马北上京城。此时,距李广上回出京不过是一年有余。
    听得这个好消息,帝后一家子都觉得非常高兴。朱祐樘立即命锦衣卫南下迎接,保护他们进京。朱厚照和朱厚炜主动提出,他们俩要监造新火铳与新火炮,争取在冬日之前能装备出一个新的神机营来。若是朵颜部胆敢来犯,必要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朱祐樘听了,对兄弟俩满口都是夸赞:“如今你们也能主动替爹分忧了,我心甚慰。”
    张清皎瞥了瞥满脸感动的慈父,主动地揽过了严母的角色:“监造火铳与火炮可不是一件易事。火铳与火炮本便是机密,打造新火铳与火炮的消息更不能外传。须得用甚么人,在何处兴建工坊,都得仔细琢磨。更何况,你们还想在冬日之前做出足够装备神机营的新武器,如何安排时间也须得好生思量。”
    朱厚照沉思片刻,坚定地点头道:“娘放心,我明白。回头我便和弟弟好好商量,做出一份计划书来让你们过目。”
    朱厚炜大约是觉得此事与他预想的不同,忙道:“这件事以哥哥为主,我只是对新火铳和火炮感兴趣,想知道与咱们的火铳火炮相比,它们有甚么长处,往后还能如何改进而已。我对筹划安排根本没有兴趣!”
    “即便是研发新武器,也得好生做研究计划。”张清皎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该不会以为,甚么调查都没有做,甚么想法都没有,就能研发新武器了罢?你也该不会以为,只凭着你一人之力,就能改进武器罢?做甚么事都得有合理的计划,都得有基于事实的调查与思考。否则你如何证明自己的研究思路是正确的?又如何能顺利地调配人手?”
    “二哥儿,有些事你一个人或许能做成,但必须耗费漫长的时光——你觉得值不值得?我知道你想做的事很多,可一人之力到底有限,你何不集合一些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去完成那些事呢?你仔细想想,你所做的事与你哥哥所做的事是不是也有相同之处?”
    听了她的话,朱厚炜陷入了思考之中。
    朱秀荣在旁边抚掌笑道:“娘说得对。做事都得有章程,都得遵循一定的章法。这种章程与章法是万变不离其宗的,若是其中有一项没有完成,那便必然会出现偏差。咱们做事如此,底下人做事同样如此。虽然做不同事的章程与章法都有些区别,但一类事总归会有一类事的做法。”
    “桐桐说得极是。”张清皎笑道,“咱们身居上位,若希望下头所有事都能明明白白地完成,便首先必须给他们定好行事的章程与章法。如果大家都遵守章法行事,便迟早能出现我们期待的结果。”
    朱厚照有些恍然大悟,朱厚炜依然有些似懂非懂。他们俩都是聪明敏锐的孩子,平日里的所见所闻与寻常孩子截然不同,早已隐隐约约形成了自己做事的章法,也明白娘所说的确实有道理。朱厚照曾按照自家娘的要求写过不少计划书,仔细想想便信心百倍地与弟弟商讨起来。
    待到兄弟俩初步拟定了武器作坊的计划书与章程,朱厚炜忽然道:“哥哥,我以后想建一所专门研究与解决未知之事的学堂。嗯,也不完全是学堂,应该像是翰林院那样的地方。既能读书进学,也能编纂书籍,还能帮着工部、皇庄、工坊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
    朱厚照挑起眉:“比如改进火器?”
    “火器只是其中一类罢了。”朱厚炜认真地道,“还有改造海船,研究航海图,研究如何在海洋里航行;改造农具,研究如何筛选和培育强壮的植株,如何增加农田的肥力,如何提高粮食产量;改造水车、风车与纺机,让工坊能够借助物力做出更多的东西;改造河堤,研究如何疏通河道、如何兴修水利;改造马车,研究如何让马车走得更快更稳……”
    朱厚照听得忍俊不禁:“你想研究的事还真不少。”
    “是啊,我方才不过是举例而已,其实每时每刻我都会生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念头。”朱厚炜道,“可惜,我只能跟着娘学这些,遇到问题也只能向娘请教。文华殿里也没有对这些感兴趣的先生,不像哥哥你,还能找到小王先生教你兵法。”
    “怎么?你觉得娘教得不好?”朱厚照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