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作品:《皇后起居注》 于是,还没有多少人听说过甚至是见过玉米,它的大名便已经在皇亲国戚、官宦勋贵世家中渐渐传开了。没有人认为它是粗鄙的粮食,反倒因着皇家的缘故,觉得这种粮食许是非常珍贵。不然,怎么没有任何一个富贵人家能买到这种“玉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好多资料,发现改良粮种之前,亩产真是低的可怕……
袁隆平先生改良杂交水稻前,稻子的亩产量平均三百五十斤,现在平均至少千斤了。
麦子也差不多,以前两三百斤甚至是一百来斤,现在都上千了。
玉米更不用说,没有一千都不好意思说话,两千三千都有可能。
至于红薯和土豆,至少七八千斤,好的上万斤……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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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发展真的太重要了,玉米、红薯和土豆的传播,养活了全世界不知道多少人啊
很多人都说,如果明朝能尽快推广这些粮食作物,说不定不会那么快灭亡,而康乾盛世之所以出现,也是依赖于这些粮食作物推广养活了大量的人口。
第435章 税赋之制
随着玉米的热潮悄然兴起, 送往琼州府的珍贵种子也已经随着锦衣卫五百里加急飞驰往南。听闻京中皇亲国戚与官宦勋贵世家四处打听何处能寻着这种稀罕物, 宫中的皇后娘娘弯起唇角, 不动声色地又开了几家粮铺。皇庄的出息不错,有足够多的粮食支撑这些铺子,更何况过几个月还会收获高产而又稀罕的玉米,她一点也不担心盈利问题。
当然, 最重要的是,她始终认为, “粮食”这种关乎国计民生的基本物资就该掌握在国家手中。既然眼下国朝不可能如后世那般将私有土地公有化, 她身为皇后也不可能干预税赋之法, 那她便只能按照如今的规则来行事——让皇室成为最大的土地拥有者, 稳定税赋, 对内推行改革。
简而言之,她想成为垄断者。不仅为了充实内库,更希望稳定粮价。经过这几年的赈灾筹粮, 她早便厌烦了各地大小粮商在灾荒时期囤积居奇的行径。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人命与国家社稷的稳定。但皇庄不同,追求的并不是暴利,而是积少成多的利益与关键时刻□□的力量。
鉴于自己并不了解国朝的税赋情况以及相关律法,张清皎特地趁着休沐时将张鹤龄唤进宫。在户部贵州清吏司做了将近一年小吏,张鹤龄对这些事极为了解, 讲说起来头头是道:“姐姐所虑,果然深远。不过,国朝田赋积弊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贸然扩充皇庄或许很难得到朝廷的支持。”
张清皎挑起眉来:“我想要知道的并不是他们是否会支持,而是此事是否符合大明律。”
张鹤龄不由得苦笑:“确实符合大明律,但……却是律法漏洞所致。姐姐扩充皇庄之举,早已并非首例。上至皇庄、皇亲国戚、勋贵官宦世家,下至举人秀才;从贵州这等偏远之地,到江浙那等鱼米之乡——处处都有钻律法空子之人。”
张清皎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历史书上提到的某种积弊,那就是“土地兼并”。可她从前对历史并不那么感兴趣,历史学得极为普通,对于土地兼并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教科书上提到的魏晋豪强。那些世家修筑坞堡,拥兵自重,建造国中之国,致使平民沦为农奴,朝廷名存实亡。印象中,似乎每一个朝代走到最后,都免不了土地兼并,而后利益集团彼此倾扎,失去土地的农民揭竿而起……
想到此,她微微蹙眉,对肖尚宫道:“万岁爷呢?将万岁爷请来。”
此时此刻,朱祐樘正难得有空闲陪着孩子们顽耍。玉米收获后,朱厚照与朱秀荣都有些恋恋不舍,于是他索性让他们种起了冬小麦。王献对于种冬小麦的经验自然比种玉米更丰富,便整理出了清晰的步骤供皇室一家参考。两个孩子年纪小,看不懂那些文字,只听爹爹的解释,认认真真地侍弄着他们的田地。至于朱厚炜,能坚持走到宫后苑便已是很了不起了,眼下只能趴在爹爹怀里睡觉。
听了宫人禀报,朱祐樘便吩咐何鼎留在此处陪伴,自己抱着朱厚炜回坤宁宫。不过,走了一两步,他回过头问朱厚照:“大哥儿,你大舅舅入宫了。你们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了罢?不想见一见他么?”
朱厚照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麦田了:“回头我再将剩下的都撒完。”麦田甚么时候都能撒种子,何况他的田地也不多,掌握了正确的姿势后,不必费多少时间就能撒完。
朱秀荣见爹爹与哥哥都走了,也噘着嘴不想留下来。于是朱祐樘便将三个小家伙都带回坤宁宫,命宫人带着女儿和小儿子去洗手更衣,而他领着大胖儿子来到书房。张清皎与张鹤龄正坐在书房里,见父子俩进来了,张鹤龄立即起身行礼。
朱祐樘让他免礼,坐在自家皇后身边:“卿卿召鹤哥儿进宫,并不是为了家事?”如果仅仅只是商议寿宁侯府之事,自然无须他在场。
张清皎点点头:“我想扩大皇庄,便召他问问此举是否符合律法,于户部税赋又有何利弊。却不想,鹤哥儿的意思是,这是在钻空子。而且,举国上下许多人似乎都在钻这个空子。万岁爷对此可有了解?”
朱祐樘皱紧眉,叹道:“……先让鹤哥儿说罢。”他自然对此甚为了解,毕竟户部税赋乃是重中之重。国库空虚,甚么都使不上力,想做甚么都会被牵制。但改革税赋却并非一日之功,他让内阁与户部尚书周经商议了一段时日,暂且也拿不出完善之法。
张鹤龄便先简单地说明了目前的税赋之法,田赋徭役等等,总之听来便是平民百姓除了交税之外还须得承担名目繁多的徭役。为了逃避田赋和徭役,许多百姓就会想方设法地投献田地给那些身具功名者或者勋贵官宦人家。
“投献田地给秀才、举人或者进士后,这些百姓虽仍是自由之身,却约定俗成算成这家的奴仆,因此不必缴纳田税亦不必负担徭役。他们给纳献者缴纳的粮食与朝廷所定的田赋相差仿佛,却可免去许多烦恼。如此,投献者愈来愈多,缴纳田税与负担徭役者愈来愈少,那些不投献的平民百姓担负的税赋徭役便无形之间愈来愈重。两厢对比,自然有更多的人对投献趋之若鹜。”
张清皎有些不解:“难道朝廷与官府便任由这些人投献?没有任何限制?”如果没有限制,为了自家的利益,所有人都一定会选择投献,那承担税赋和徭役的人又从何而来?纳税的人愈来愈少,国库又怎么可能充实得起来?
“光明正大地投献,只能由身具功名者纳献。”张鹤龄解释道,“秀才可有八十亩免田赋,举人则有四百亩免田赋,进士可有两千亩免田赋。取得功名后,寻常人家出身的子弟便往往不会再为田地银钱而发愁,这也算是朝廷给读书人的奖励。至于皇亲国戚与勋贵,一般都以乞赐田的名义将那些投献田转为自家田地,或者索性直接霸占良田,百姓们亦是敢怒不敢言。各地藩王以及周家从前便时常如此。”
“且不提皇亲国戚……超过免田赋的亩数呢?朝廷能够及时发现么?”张清皎敏锐地问,“我记得朝廷许多重臣都是官宦人家,家中连出进士、举人。如果投献田源源不断,超出了他们家的免田赋亩数呢?当地官府能计量出来么?”
张鹤龄沉默片刻,答道:“……不能,或者说,不敢。”
“最近一年我在户部查看了每年的税田数,自高祖皇帝以来连年下降。当年尚有八万万(八亿)之巨,如今不过是四万万(四亿)左右,只得那时候的一半。但将所有身具功名者的免税田,以及皇亲官宦勋贵能查到的田庄都累计起来却不足两万万(两亿)。由此可见,尚有两万万(两亿)隐田。”他师从姐姐数年,对数字格外敏感,也知道许多简易的算法,做起统计来得心应手。
朱祐樘脸色微变,目光渐渐凝重:“鹤哥儿,这些数字可信?”他早便猜测出必定有许多人家隐瞒侵占或者投献的田庄不报,却不想竟然已经如此严重。明面上只有两万万免税田,实际上还有两万万隐田免税,怨不得税田数愈来愈少得可怜。
“回禀万岁爷,臣会详细写一封折子呈上。”张鹤龄道。见自家姐姐仍有些疑惑,他便解释道:“姐姐,所谓隐田,便是隐而不报的田亩。这些定然是超过免税田的亩数,否则不必隐瞒官府。不交田赋,便意味着户部短缺了三成税粮。因此,户部税粮之所以无法充实粮库,并不完全因为受灾的缘故。”
张清皎瞥了瞥朱祐樘,淡淡地道:“我记得,史书上常有‘括隐’之举,便是重新丈量田地,让他们将隐占的田亩都吐出来?”
“正是如此。”张鹤龄正色道,“隐田已有三成,再过些年只会更多。到得那时候,括隐之举或许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括隐自然会得罪很多人,尤其是在朝中有权有势的那些来自于江浙湖广地区的官宦世家。他们在鱼米之乡盘桓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光靠着投献与隐占的田地便不知每年有多少出息,怎么会愿意将口中的肉吐出来?因此,别说括隐的举动了,就算有括隐的想法,也必然会引起许多人反对。他不知道,后世有个词叫“既得利益者”,对这些人的刻画最为精准。
朱祐樘拧紧眉:也许是时候与内阁着重商讨此事了。不仅仅是税赋之法须得改,隐田也必须丈量出来。纵然会有无数人明里暗里反对,此事也必须做成!
张清皎见他神色沉重,自然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就算她对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以及雍正时期的摊丁入亩都没有多少印象,却也隐约记得——任何一个推行税赋改革的人,都必然会得罪当时的既得利益者,通常也不会有甚么好声名,甚至或许不会有甚么好下场。毕竟,如今这个时代掌握实权与口诛笔伐之权的都是既得利益者。就算有少数人出于公义支持税赋改革,也必定有绝大部分人反对此事。
她不愿、也不能让朱祐樘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而且,即使再好的改革举措,也耐不住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将对民有利之事祸害成于民有害之事。如此,改革必定无法继续推行,反倒可能中途夭折,而且还落不着任何好名声。
任何事都须得徐徐图之,一步一步慢慢布局。想到此,她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书案:“鹤哥儿,别忘了我今儿让你过来,不是说隐田,而是问你皇庄之事。你觉得,以甚么样的法子,能尽快扩张皇庄?若是我愿意主动让皇庄纳田赋充实国库,是否能堵住户部那群人的嘴?当然,田赋可不能胡乱收取,须得取最轻者——如十五税一甚至是三十税一。”
朱祐樘和张鹤龄都愣住了。几乎听不懂他们在说甚么的朱厚照也歪了歪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娘娘不打算硬碰硬,打算委婉一点
用皇庄来垄断肯定不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作为过渡手段,在她对皇庄失去掌控之前,都能按照她的想法进行,不必受其他人牵制
鹤龄现在就是户部的卧底(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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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税赋不容易啊不容易_(:3∠)_,所以我也就瞎想一想,大家别太当真
这一章里出现的资料都是百度哒~
如果没有意外,今天还会有一更……嗯,对我来说,明天早上八点之前都算“今天”
第436章 皇庄扩张
老李头蹲在自家茅草屋外, 望着不远处的田间地头, 黧黑的脸上满是愁苦之色, 每一条深刻的皱纹里似乎都溢出了辛劳与疲惫。他是一名佃户,从村东头的富户那里佃了十来亩地,辛辛苦苦地种了大半辈子。虽说每天都围着田地打转,想尽办法让地里头多长出点粮食, 但这些年来天灾三五不时就来一回,就算再怎么费尽心力也很难攒得多少家产。
好不容易将家里三个儿女都拉扯大了, 眼看着该给他们说亲事, 却因为全家只有一座茅草屋, 几乎啥都拿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熬年纪。老大都已经二十来岁, 最小的女儿也十四五岁了,却都没有着落,他和老婆子每夜每夜都替他们发愁, 头发都快愁白了。
这还不算是最难熬的事。这两天主家心善的大老爷刚过世,他家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儿子就说要涨租子。他算了算收成,新租子交上去后,剩下的只堪堪够填饱肚皮。要是遇上灾年,简直就是不给他们家留活路!
老李头抹了一把脸,觉得还是得去主家再求一求, 说不定使使劲儿就能让对方答应暂时不涨租子。至于儿女的婚事,只能扯点粗布,去与村里差不多的人家说说看。大家都为婚事发愁, 那就干脆换亲。闺女换闺女,眼下过的啥日子,以后就过啥日子。啥日子不是过呢?谁不是这么熬过来的?
他正要出门,去洗衣服的李婆子带着闺女回来了,赶紧喊住了他:“你还记得你四叔公家的兄弟不?俺刚刚在溪头听人说,他在那啥……啥皇庄里干活,日子过得不比咱主家差!你去瞅瞅,看能不能找他们借点银钱,给大儿二儿和翠翠都办了亲事!”
老李头闷声闷气回道:“都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哪有脸上门去借钱。”
“你要能借得回来,娃们的亲事就有着落了!连扯布头买红纸的钱都没有,你让他们怎么定亲!真要是换给别人家,过的还不是咱们这样的苦日子!!你就忍心看着他们以后饿死?!”李婆子红着眼睛道。
老李头蹲在地上想了半天,唉声叹气了好半晌,第二天还是稍微收拾收拾出发了。他们这个村子离皇庄并不远,也就二十多里地。当年那庄子还不是皇庄的时候,过的日子也和他们现在没啥区别。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皇庄,听着那名头,谁都不敢再往里头去,也没有人再走亲戚。
老李头来到皇庄的地界,就瞅见外头种了一圈树,只有一条压平的沙石路供人通过。砂石路尽头有间瓦房,里头住着一户人家。见他是陌生人,那户人家问他是来做啥的,他老老实实地答了,他们就让自家大丫头去找他那多年不见的大兄弟。
老李头蹲在屋外等着,茫然地看着远处青翠一片的田地。话说,那是种的啥?怎么长得那么高?眼下不该种冬麦了么?啧啧,皇庄里种的东西都跟外头不一样啊。
等到他那大兄弟来了,老李头打量着对方红光满面的模样、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齐整衣裳,不由得心里羡慕。跟着对方在皇庄里走了一遭,在他家的瓦房院子里转了转之后,他更是羡慕了,忍不住咂嘴:“兄弟,你这过的日子才叫日子。唉,不像俺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那你还留在外头干啥?”对方眼睛一瞪,挺了挺胸膛,“这两天俺听管事的说,宫里的娘娘让人把周围的山地都买了下来,正要召人开垦些山地哩!俺们庄里不少小年轻都去城里铺子里干活了,正好缺人。你们干脆过来干活,要是干得好,一两年保管就能挣出一间屋子!只要一家子不是懒人,保管活得比以前像样多了!”
老李头心里火热,又有些舍不得自家的茅草屋。直到对方把他带到管事的面前,听管事的亲口说要召佃户,干得好的佃户还能得赏钱,他才狠了狠心答应过来。没了屋子,就暂时租大兄弟家的屋子落脚!看这皇庄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住着大瓦房,辛苦几年他家说不定也能挣间瓦房呢?这要是在外头,瓦房就别想着挣了,茅草房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啊!
就在老李头招呼着全家搬进皇庄的时候,听说原先那个主家的败家子出去赌钱赌输了要赶紧卖地。结果,皇庄的管事接到消息立马就过来,收了这家上百亩地。这下老李头不用搬了,还是住在家里,佃的皇庄的地,真正成了皇庄的佃户。
皇庄的佃户可不兴收租,而是算工钱和口粮。种地种得好另有赏钱,怎么都比指望着一辈子从地里刨食强些。老李头盘算着来年开春在地头上种一排果树,把皇庄的地和村里的地分隔开,然后笑出了一脸褶子。
皇庄周边,成百上千家穷苦佃户也和老李头一样,成了皇庄的新佃户。看着皇庄老佃户们红红火火的日子,他们顿时觉得有了奔头,热火朝天地开始开垦山地。指不定垦得卖力些,年前能得些赏钱,过个宽裕些的大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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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年头消息传得快些,说不得便会有人发现,皇庄最近无声无息地多了不少地。首先增加得最多的是价钱低的山地,有主的便按市价买下来,无主的直接在官府鱼鳞册上一勾,就成了皇庄的山地。绝大部分山地都须得按皇后娘娘的意思维持原状,可即使只是开垦一成,那也是上千顷新地了。
其次便是收拢那些为求钱急用而低价买卖的农田。离得近的直接并入皇庄,离得远的通过置换聚成新的庄子。虽说绝大多数农田买卖都零零碎碎,皇庄的管事们都有些看不上。但皇后娘娘吩咐了,这是细水长流、积少成多的事儿,绝不能轻忽。只要好生攒攒,指不定一年半载就能攒出个一百顷的庄子呢?
再次是以零碎中等田或上等田,置换那些田地贫瘠的庄子。与贫瘠之地相比,人们当然更喜欢好田地。拿一个中等田为主的小田庄,换一个以贫瘠地为主的大田庄,定然有不少人都愿意换。有了玉米种子,皇庄不在意田地贫瘠一些,反倒是地越多越好。
最为关键的,便是由东厂暗中查证皇庄附近那些秀才、举人以及进士的免税田亩究竟是否符合朝廷规定的亩数,哪家皇亲国戚或者勋贵私自占田没教人知道等等。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不少田地都算是“隐田”或者强占之地。
抓住把柄后,皇庄的管事便领着御马监内官去县衙府衙揭发举告。这年头,谁敢和皇家作对?就算是这些人家不少都在当地颇有名望,甚至家中很是出了几名朝廷命官,或者有皇亲国戚作为靠山,却怎么也不可能大过宫中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因此,县衙府衙都不敢怠慢,赶紧便将人传唤过来问罪处罚。所有人家在得知举告者是皇庄管事后,都赶紧认错补税,将那些烫手的投献田以及强占田立刻甩出去。
投献的人不敢轻易找别家,被强占田地的人也战战兢兢,生怕转头就受了报复。这时候,皇庄的管事施施然地过来示好,给他们许以厉害,以“承包”的方式将他们的田地并入皇庄名下。所谓“承包”,便是田地由皇庄负责派人耕作收获,地依然属于这些人家,每年可按市价拿些银钱抵租。他们得到的好处,自然是徭役也能以银钱抵算。
没有人敢拒绝皇庄的提议,几乎也没有人相信皇庄会以“市价”拿银抵租。可那又如何?该“承包”不是还得“承包”?仔细想想,能攀附皇家,岂不是比攀附谁都更值当些?再者,白纸黑字的契约写得明明白白,鱼鳞册上的名字也没变化,地还是自家的,他们也不必担心这地眨眼间就成了皇家的。
退一步说,当今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名声那么好,要是他们的地被占了,受了冤屈,应该也是皇庄欺上瞒下。指不定他们去京城敲登闻鼓,还能给自己伸冤哩。
皇庄和被承包者倒是皆大欢喜了,那些卷入投献田与强占田之事的朝廷命官和皇亲勋贵们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言官们正愁抓不到攻讦的理由呢,听说这些消息后无比振奋,几乎是立即抓住机会参奏。短短两三个月内,北直隶不知有多少官宦勋贵遭到弹劾。
皇帝陛下自是处事公正,令锦衣卫与东厂即刻查明这些事,按照律法处置。虽说当地县衙和府衙都已经罚过一回了,可闹出这样的事来,怎么也该再申饬一回。如此,官途和名声自然就不必再说了,怎么也得多熬上三五年才能挽回。经过这么一番后,更有不知多少官宦勋贵趁着自家的事还没被发现,赶紧把不该吞的肉吐出来,将事情抹平。
短短几个月,皇庄便扩张了数倍,无形之间也括出了北直隶的大部分隐田。因着并没有直接牵涉此事,且又太过分散,竟是没有甚么人察觉皇庄在里头使了多少力。
朱祐樘默默地翻着自家卿卿命人新制的皇庄鱼鳞册:“下一步,卿卿打算如何行事?”
张清皎挑起眉:“北直隶的田地算不得甚么真正的上等田,出息也并不多。下一步,自然该试试南直隶。不过,万岁爷可得做好准备。即便有了北直隶的经验,南直隶的皇庄扩张也不会像这次那般顺利。不过,一旦被人发觉,万岁爷不妨与户部商议商议田赋的问题。”
呵呵,既然有两亿亩隐田,那她就会想法设法将绝大部分隐田都拿到手。再加上延绵成片的山地,以及零碎收购的下等田,皇庄迟早会成为国朝最庞大的土地所有者和承包者。
作者有话要说: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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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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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循序渐进
新年伊始, 御马监掌印太监王献便悄然南下, 前往南京亲自主持皇庄扩张事宜。
作为留都, 南京保留着完整的六部机构,皇宫亦有守备太监驻守。只不过,这些人虽担任同样的职缺,却远离了权利中枢, 多半是遭到贬斥或者前来养老。若非能力实在出众,他们亦很难再转回北京。然而, 即便如此, 南京六部总辖南直隶的政务军务, 在南直隶的职权亦是无人能动摇的。
鉴于南直隶的特殊情况, 张清皎特地委派王献前去。毕竟南京六部直辖南直隶, 若想顺利扩张皇庄,必然少不得与他们打交道。六部尚书品阶亦不低,如果只是区区皇庄管事或者御马监的监官, 定然不可能令他们刮目相看,扩张皇庄之举更不可能得到他们的容忍。
因着皇庄营建始自太宗皇帝(朱棣),历代扩张也多半集中在京城附近。南直隶的皇庄是前些年刚收上来的,是为查抄御马监贪腐太监所得,因此也不过只有零零碎碎数百顷罢了。张清皎让王献打理皇庄后,他也只是派了几位自己较为信任的小太监前去担任管事。如今, 这数百顷肥沃的上等田却是皇庄在南直隶扩张的基础,他自然也须得亲自坐镇检视。
当然,王献需要负责的并不仅仅是这一桩事。他之所以被派到南京, 是因着许多事都已经亟待处理。这两年皇家的经济庶务事宜早便已经不限于北京,北直隶各府城以及蓟州、宁远、宣府、辽东等边关重镇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建起了皇家店铺。名义上是几位长公主经营的,实则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店。
虽说北疆的店铺仍在铺陈之中,但在皇后娘娘的部署里,富庶的江南地区、港口优良的海疆区域才是更重要的目标。尤其在李广已经初步打通东南商路的情况下,去年就有可信之人前往广州府经营南洋货铺面,亦在广州府渐渐掀起了风潮。南直隶作为江南的中心与前往北京的中转点,同样是极为关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