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作品:《论兄长与夫君》 珑延各部文武官员,皆来送殡,大小轿子不下百余乘,各色执事陈色,接连摆了三四里远,可谓声势浩荡。
丧礼办完,已近年底。
我大呼一口气,可算办完了。这几天总觉得耳朵嗡嗡的,眼都有些恍惚。
晚间,一家三口在头一回在厅中单独用膳。
“这几日,在家中住的可还习惯?”
我则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习惯,再多住些时日吧,过完年再回京不迟。”
景池珩这才出声道:“不行,明日回。”
父亲脸一黑,眼看着就要失手把碗砸出去。
我捏了一把冷汗。
一顿饭,在各自沉默中告终。
☆、桃花
回京都后的第二日夜晚,下起了一场大雪,裹着整条大街像条白色的毯子。正午时,太阳却蹦了出来。景池珩被皇帝舅舅叫进宫里去了,我一人在府中很无聊,在老管家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披了狐裘,带上平月及几个护卫,去梵博楼赏雪,半路上遇到八表弟,估摸着是偷跑出来的,死皮赖脸非要坐我的马车,只好把他一块捎上。
我一到梵博楼发现楼上连站位都快被人抢光了,包厢之类的想都不用想。
八表弟挤到我边上来,先忙不迭整理衣襟,抚平褶皱一处,然后手指轻轻一挑额头一绺碎发,露出个勾魂摄魄的笑,道:“小表姐,你快给我瞧瞧,这身衣裳可显得我风流倜傥。”
我下意识地往前方扫了一眼远,前方的露台,正挤着一群姑娘们倚着栏杆笑语盈盈。再扭头自上而下神十下一番八表弟,唇齿含笑,面色殷切,急不可待,恨不能此刻一把扑上去拉姑娘小手、卿卿我我。
这种时候,我哪怕说他不风流倜傥,他一颗殷切的心绝不会因此止步。
“能叫她们神魂颠倒,”我话到一半,左边一间包厢的门忽开了,眼瞥到一抹粉色的身影,莫名心中一颤,抓住八表弟的衣襟后领:“那谁?”
八表弟先是随意的瞟了一眼,而后整张脸随之坍塌了下来:“倒了霉了,要赏雪去哪里不好,偏来东郊跟我抢姑娘!”
“谁谁啊?”我正接着问,半开的门,身穿粉色衣裳的人转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
六年前母妃去世时,灵柩葬入皇陵后,觉得什么都没了,那时我才不过八岁,独自从府中西墙小洞爬了出去,夜黑风高中跑去皇陵。
但皇陵规模宏大、陵寝内外植了数以万计的松树,我在树群中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稍不留神,从一个坡上掉了下去,一路压着厚草滚到了平地上,手臂四处都被刺丛扎了一道道血痕,疼得直哆嗦,四周没有任何声音,抬头一抹清冷的月亮,更让我浑身瑟瑟发冷。
后来我听到轻微的声音,以为是野兽,吓得想要躲起来,谁知给自己的裙子绊了一跤,整个人又摔倒在地上,就在我以为自己可能被吃掉的时候,面前一抹粉色。
我抬首,一个披着头发,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摸样,眉眼长得十分好看,甚至有些英气,个子比我所见过的十三四岁的姑娘都要高。
大半夜的看见披着长长头发的姑娘,一般人都会以为是鬼,反而吓得更哆嗦。但我却没有,可能因为打从滚下坡一直在狠狠哆嗦,已经够哆嗦的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大半夜怎独自在外?”
嗓音比茗馆的姑娘还甜。
脸上湿湿的,我抬手抹了抹,触及划伤一处,忍不住哼了两下。
我彼时心情很不好,不怎么想理会她,站起来自顾自地往草坡上爬。
“上面是皇陵,你走错方向了。”
灌木刺进手掌,我似浑然不觉,固执地爬着。
“腿都肿了还要爬吗?你是被人贩子拐了偷跑出来的吧?”
诚如她所讲,腿肿了,手臂受了伤,又因为好几天没有吃饭的缘故,身体没什么力气,才死撑着爬了不到数米,滑了下来,又滚到了她的脚边,抬头看到她嬉笑的脸。
我终于忍不住想,人贩子要拐也拐长成你这样的,卖茗馆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妹妹你非要爬到上面去吗?天亮了再爬也不迟啊。”
她从边上的包袱中拿出几个馒头,递给我一个,说:“饿不饿,看你好像很久没吃饭了,分你一个。”
我着实没什么胃口,可不吃饱怎么爬上去,拿过馒头就吃了起来。
当时年纪小,没想太多,譬如她会不会给我下蒙汗药把我晕倒后去卖掉,可能我认为她的长相不像坏人。
我吃了两个馒头后,终于对她说道:“你能带我上去么?”
“可惜我现在行动不便,”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腿,“上面的坡太陡峭,要是我的腿没有断,带你上去绝对没有问题。”
我没忍住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
她一阵惊颤:“你你你你哭什么,我最讨厌小姑娘哭了......”
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她被我弄得实在头疼,让我趴到她的背上,双手抱住她的腰,带着我爬上去。
“方卿雅!”八表弟呸了一声:“住南面的,自从他到了京都,我的行情都变差了!”
可方卿雅不是个男的么?
当年我遇到的分明是个女的。
我下意识要往里面走进去,八表弟一把拉住我:“小表姐,你要去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
原以为包厢中只有方卿雅一人,谁知还有一人,且还是个姑娘。
“方公子,你在看什么?”那姑娘寻着他的视线,向我望来,微微一愣:“原来是乐清郡主。”
我拉着八表弟转了个身,一本正紧道:“眼下有个事需要你搭一把手。”
八表弟啊了一声,问:“小表姐你一贯诡计多端,什么要紧事需找我帮忙?”
我在他头顶敲了一记:“说谁诡计多端?”
八表弟:“......”
“去把那姑娘勾搭出去,我要与方卿雅聊两句。”
八表弟差点跳起来:“小表姐你知道那姑娘谁吗?闻远候的三孙女,祖父叫我切不可调戏的众姑娘中,她是排在第一个的。要让我祖父知道了,他能毫不犹豫地打断我的腿。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断腿吗?”
我又敲了一记他的脑袋:“断了有什么?让御医接上修养些时日便好了。你祖父叫你不可调戏,你却调戏过的还少了去舅公几时真打断过你的腿?”
八表弟一阵凌乱:“我不去,我不去,长成她那样的,小表姐你忍心叫我对她甜言蜜语!纵然你忍心叫我忍受对那样丑的一个姑娘甜言蜜语!我见着她,决计说不出任何甜蜜话!”
我道:“不帮是吧,那你把去年欠我的钱还我,或者你要我向三舅母知会一声,替你还了。哦,对了三舅母还不知道你在茗赎了个姑娘金屋藏娇......”
八表弟愤愤道:“小表姐你当时分明说不用还的!”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怎么,你想耍赖不成,你想耍赖也是没有办法的,茗馆账上铁定记了你赎走姑娘的账目,三舅母平时给你的钱银哪够你赎个姑娘?我只需向三舅母说一句,她定然会相信是我给你的钱。”
八表弟呜咽了一声,风样儿地冲进包厢一把拉出那姑娘。
我关上门,抚裙坐下,平月在外头敲门,我叫她在外头待着。
方卿雅几乎是愣愣地看着我,片刻后才道:“我一直在后悔,当日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应该等我伤势好一点,再带你找到回家的路。总担心你又被人贩子抓回去,谁知今日竟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这声音虽记忆遥远,却令人难以忘记。
凄冷的夜晚,他背着我爬山坡,好几次我们俩个都滚了下去,仍旧咬牙把我背上去,还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安慰我的话。
我光顾着伤心,心心念念着皇陵。根本没有考虑到他断着腿,又要承担我身体的重量,身体早已是强驽之末。草灌在将他胸前磨出森森血肉,爬上坡后再无力气动的他还吐了一堆血。
他叫我不用管他,我也顾不得管他。天已亮了,容易辨清方向,我自顾自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后来想起来,才觉得挺对不住他。
这个人跟我无缘无故的,却豁出命帮我,而我把他毫不在意地丢下,生死未卜。
他竟还惦记着我。
我脑中乱麻麻的,顿顿道:“你......你不恨我?”
“恨你?”方卿雅闻言,眼中流露出不懂的神色:“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道:“把你一个人丢下,后来也没找人去救你。”
方卿雅脸庞绽出笑意:“一直在自责,哪里来的恨意?”
我解释道:“其实,你一直误会了。我不是被人贩子拐走逃出来的,是因想念母亲,自己从家里偷跑出来去皇陵,在树林中迷了路,胡乱走着才不小心掉下去的。你带着我爬上坡后,天亮了,我找到了去皇陵的路,光顾着在母亲的陵前哭,根本忘了你还重伤在林中这码事。如果我没有忘记,可以让皇陵的侍卫来救你。”
说到此处,却见方卿雅脸上的笑容渐渐逝去,取而代之是伤感之色:“原来你忘了我......”
“只是一时忘记罢了,因为那时我母亲去世,我着实太过伤心,你如今知道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家是如何的情况,母亲是我唯一的依靠,她去世,我伤心得也想去死,别的什么事情都顾不上,”我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不过后来我就想起来了。你看,我今日不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可见这些年我都没有忘记你。”
“那你为何.....”方卿雅定定望着我:“为何与韶絮然有婚约?”
我目瞪口呆:“啊?”
方卿雅以为我没听明白,特地补充道:“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要嫁给韶絮然?他比我好吗?”
我一个没忍住,又啊了一声,顺带着手一抖,茶水溅了满袖。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期间上吐下泻还皮肤过敏,费大把时间折腾在医院。
春节假期后日子又要学车又要忙正紧事,更新时间我自个也拿捏不准。
看到你们都不给我留评我真是没有码字的动力......
若催更,姑娘请温柔些~
最后,迟来的情人节快乐!!
☆、事发
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么超脱的想法。天地可鉴,当年我才八岁,还把他当做女子,怎么可能产生男女之情。虽然他的容貌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男女之情。
但如果仅因男子容貌便产生男女之情,那我早该对景池珩情根深种了!
“你脑补的太多了。”
方卿雅很失望,失望之余又神采奕奕地道:“我曾经想过,有生之年若再能遇见你,便不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去。上苍既然让我如愿,我亦不会轻易放手。只要你与韶絮然还未成亲,我尚还有机会。嗯,哪怕成了亲,我也是要争一争的,不过幸好你还未成亲,否则我可能要辛苦些。”
我一个头涨成两个大。
按照六表姐的评价,方卿雅应该是像韶絮然那般谦谦君子的人,怎么看起来好像脸皮很厚,很不要脸啊。
说好的京城佳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