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

作品:《庶得容易

    圣人口谕里一句没提金大人的好处,倒把知府夸奖了几句,专跳开他,只怕是对金家嫁了女儿进王府有所不满,金大人是来削藩的,可不是来结亲家的,两边都想捞好处,也得看给不给这个便宜。
    “好容易安顿下来,又要走了,咱们回京去还住十方街?”明沅倒是不怕回纪家去,可那一院子人吵得人头痛,便不来为难,也要来巴结。
    “既是要再造一个沣泽园,我便把图纸都画齐了,往后就住在江宁,只不比家里的园子精致。”这算是给自个儿谋私,可圣人却大笔一批准了,前后三进,先把房子盖起来,里头的东西再慢慢添置。
    这一回的沣泽园,却不是开一亩地种稻子了,盖得诺大一个园子,把各处送上来的早熟稻种,种于几月发于几月,样样记下,一样种上十亩,哪里还是个园子,都快赶上田庄了。
    明沅抿了嘴巴笑:“这回可好,往后要有人参你,可不一参一个准儿。”
    纪舜英听了就笑:“这值得什么,还有人拿着修河的银子,给自个儿盖园子的。”圣人上了台便抓贪腐,下了死手,可一紧也有一松,真能办得实事的,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拿了修河银子盖园子的,既事办好了,便不追究,可要出了差子,便连根带枝一起挖出来。
    纪舜英吃了汤面,明沅把头发挽起来,想替他做些抄抄写写的事儿,可纪舜英自来字迹工整,她想了回,便替他制了一张图表。
    画了大格子,定下数来,此时且还看不出来,往后要是种得多了,画上线就能瞧得明白,还更有用处。
    明沅要搬回去金陵,头一个舍不得的就是明洛,明洛自嫁了陆允武,便添了个爱哭鼻子的毛病,拉了她不肯放:“你才来了多久,又要家去了,把我一个孤伶伶的抛在这儿,往后我受了委屈,跟哪个去说?”
    明沅失笑:“你还能受甚个委屈,前儿不是才带了你去跑马?”明洛听见她说破,面上一红,武官的家眷里头,还真就叫她一个马过跑,带了厚帏帽儿,穿了骑装,陆允武从后面搂了她,跑起来一阵风。
    更不必说马背上头,还有别样风情,她嗔得明沅一眼:“偏你最坏,你回去了,也好,看看三姐姐去,她病着,咱们这一头也还没断,我替你算着,往后这收益还给你寄去。”
    才买了田庄铺子,这时候撤手可不亏了,总归有明洛在,交给她打理也是一样,明沅还预备着拿了银子去金陵再买个庄子,周边地贵,买到江州也是一样。
    只这宅子却不能再留了,还交给明洛找个中人,有了合适的价钱再卖出去,一转手倒能再赚些,两个算了这笔帐,明洛拿了一千两银子出来:“这个是给我姨娘的,太太这段日子心绪不好,她也不知怎样,这些给了她,想做些甚便做些甚。”
    话是这么说的,可作妾哪能自家出去行乐,总归就呆在宅子里头,不过吃些喝些,何况张姨娘且还不能吃肉。
    明沅收了,明洛便叹:“我姨娘喜欢听戏听书,原来都只能蹭着听,这会儿更没个好乐了,我先还想着买个唱戏的小孩子送了去,这么着也不成了。”
    明沅笑一笑:“这怕什么,等三姐姐好起来,太太的弦也松了,我看着替你办了就是。”拍一拍明洛的手,明洛挨了她,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咱们这一分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
    自六月到九月,三个月的功夫,稻子又一回熟了,奏报早早就预备好了,纪舜英的东西也都打包装船,一家子又一次搬回金陵。
    这一次回来,得先回纪家去,汤圆自生下来还没拜见过长辈,虽是女孩却是纪舜英的头生女,上回黄氏送了满月礼来,这番回去明沅就置办下几匹蜀锦当作礼物分送。
    回去是先走山路再走水路,船上铺了软毯,汤圆正是爱爬的时候,小手小脚甩开来爬得飞快,丫头反倒追她不上,她说话说得极早,爬累了就一屁股坐在毯子上:“摇。”
    晃起来她不怕,几个丫头却都撑不住,她倒也不闹,自家累了就张手要抱,睡到明沅身上,把背翻过来,趴着含了手指头:“拍。”
    含含混混口齿不清,可明沅却听懂了,一面拍她的背,一面哼哼着歌,没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阖了眼儿,伴着船摇睡着了。
    纪舜英进来一看,女儿趴着睡的跟个小猫儿似的,拿手揉揉她,她还会哼哼,哼完了又睡,明沅一笑:“快到了?”
    “还有一日一夜的水路,回去了先别急着理东西,咱们还要搬到江宁去。”江宁善田,这才把试种稻种一事放在江宁,屋子急赶着建了出来,里头还有些个东西要置办,等都办妥当了,再把家搬过去。
    纪舜英回来的时候写了信给纪怀信,码头上人等了好几日,来接的家人看见纪舜英下船急急上前腆了脸笑:“大少爷回来了,车马轿子都雇好了,少奶奶带了小小姐,总得坐车才好。”
    这番倒是周到,先送了人,再卸船上的东西,到了家纪怀信早早就等着,见着纪舜英笑的嘴巴都合不拢,黄氏病病歪歪迎了人,看着是平调,却是高升,她没等着明沅进门便推说身子不适。
    纪怀信板了脸,黄氏只作不见,由嬷嬷扶了回去,曾氏出来,还伸手要抱汤圆,汤圆半点不认生,伸手就给她抱了去,船上睡得过够了,晃了手里的金铃铛玩,曾氏哪里抱得住她,一会儿就又交给养娘。
    总是久别回家,合该行礼,到得行礼的时候,黄氏倒又出来了,她既出来,总不能不行礼,设了跪褥,两个拜过,连汤圆都叫养娘团了手拜一拜,花厅里设得宴,却没瞧见纪舜华,问起来时,黄氏脸上黄了又绿,纪怀信便道:“他往他岳家去了。”
    ☆、第408章 团圆宴
    纪舜英同明沅两个在成都且不知道纪舜华竟成了亲,竟没报了来,便是按着黄氏的性子,不刮一笔怎么肯罢休。
    彼此对看一眼,他们两个是知道徐蕴宜的,可又都知道黄氏便是死也不肯叫这姑娘进门,此时往岳家去了,也不知到底娶了哪一家的,心里都替纪舜华叹息一回。
    纪怀信不愿多谈,说得这一句,就男女分席入座,夏氏胡氏几个俱都来了,纪舜英成是纪家男儿里头最有出息的一个,千里当官,回来可不得叫人沾沾油花。
    纪舜英倒还好些,不过应酬几个叔叔,纪怀仁还一向沉默寡言,只一个纪怀信说个不停,隔了一道屏风,明沅这头却没这么好打发,一桌子围满了人,自曾氏起,一溜排开,曾氏黄氏夏氏胡氏,再有小胡氏几个一坐,纪舜华的媳妇不见,明沅便坐在最下首。
    曾氏赶紧指了她:“你才回来,叫她们让一让也是应当的。”黄氏坐着不动,夏氏扯出个笑来,婆母话都说明了,怎么好不让,把身子一让,叫丫头搬了椅子过来。
    明沅推让得一句,便往黄氏身边坐了,她还想着黄氏必有话说的,却不知黄氏一字未吐,只听着胡氏吹捧,越是听脸色越是难看,才刚撤下冷盘去,曾氏便道:“老大媳妇,你身上不好,也别强撑着,回去歇着就是了。”
    黄氏原也不想坐,可不想坐跟曾氏赶下去,到底不同,她捏了帕子咬着牙:“母亲体恤我。”明沅站起来相送,黄氏叫嬷嬷扶了出去,听着花厅里头的热闹,她且没哭,嬷嬷却不住掉泪。
    黄氏面上灰黄,她是中过风的人,走起路来总有些僵,一段路走了许久,转了个弯,里头的灯笼还没点起来,一院子秋叶秋草,夜风一卷嬷嬷赶紧替她把薄斗蓬紧一紧,黄氏冲她笑一笑:“也就只有嬷嬷心疼我。”
    连亲儿子都靠不住,往后同那一个越差越多,还有谁肯看顾他,如今就只打发了他去收租子,难不成就真当个二管事了?亲生的爹跟奶奶都这般,更不必说这些个婶娘叔叔们了。
    黄氏走了,花厅里几个人倒松快了些,问起明沅蜀地风物,纪家几代都没做过外官了,明沅笑起来:“我才去时连话都听不懂,听差的都是本地人,专学过官话的价还得贵些,不然家里连米面都置办不出来。”
    明沅回来的时候,各房人的礼都带得齐了,这会儿便特意说些蜀锦芙蓉石之类,她们这头吃宴,房里的丫头已然把东西都分送出去,黄氏那儿才要个汤,就接着明沅送来的东西,一个芙蓉石的雕花座屏再有就是几匹蜀锦,还有几样药材,跟蜀地茶叶。
    黄氏立时连汤都喝不下去,把手一推:“把这些个都收到库里去。”又吩咐了嬷嬷:“寻个由头卖了,要问起来,就说收起来了,我老人家了,用不了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缎子还是现捡出来的,不知纪舜华成了亲,给黄氏都是她这个年纪用得上的颜色,铁锈色石青色,知道纪舜华娶了亲,把明沅自家用的挑出些来,好让黄氏转手送给新媳妇。
    嬷嬷应得一声是,又劝黄氏吃用些:“太太犯不着跟那一对置气,身子骨可是自个儿的,便是二少爷不听话,也是受了教唆的缘故,等那一位进了门,好好调理也就是了。”
    黄氏听见嬷嬷提起纪舜华就把头往枕上一搁,轻轻摇一摇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我这心意,他总不懂,只盼着我死前多给他留些,那一个没门没户没财没势,能帮衬上些甚。”
    嬷嬷见触着她的心肠,赶紧替她揉肩拍背:“太太万万不能灰心丧气,二少爷还指着你呢,那一个带了那许多箱笼回来……”
    话还没说完,听见黄氏咳嗽两声,赶紧替她盖紧了毯子,凑近了去看,枕头的花缎上头染得些墨色,是昨儿接着信说明日就到了,这才急急染了头发,没等全干就又倒下去睡,这才把枕头都污了。
    嬷嬷心头发酸,黄氏昏沉沉睡过去,待她睡了,嬷嬷才往外头吩咐,叫丫头们把东西理出来,总归已经定了亲,三媒六聘也得走。
    夜里纪舜华才回来,带了热腾腾的豆花回来,纪舜英同叔叔们一桌吃饭,些许话一说他连劝的酒都喝不下去,这几个还当在他在外头发了大财。
    明沅轻声一笑:“你这火性也太大了,按你这么说,我连水都喝不下去,三婶娘没一句离得个钱字儿,这个家只怕也呆不长。”
    譬如肥羊进了恶狼圈,送得一圈礼把嘴堵住了,也不够塞牙缝的,至多五六日,又得寻了由头来,夏氏虽没张口不停,却笑眯眯的说了一声纪舜荣正同人合伙儿开铺子,明沅一听便知,这是奔着借钱来了。
    纪舜华就是这时候来的,他面上红晕未消,眼睛还在发亮,见着纪舜英喊一声大哥,又把食盒子拎了出来:“回来的路上见着有卖的,便买了两碗,作宵夜也好。”
    纪舜英原来就没吃,院子里又没小厨房,拿干点心怎么垫得肚皮,只兄弟两个自来并不亲近,他送了吃食来,却有些别扭,还是明沅打了圆场:“正是的,你哥哥在外头就想着这一口。”
    纪舜华笑得一声,还拿了个扎花的风车出来,这个就是个汤圆的,汤圆早已经睡了,换了地方也一样睡得香甜,明沅替她收了,见着纪舜华这满面红光的模样,只怕还真是定下了徐家姑娘,叫丫头拿了两匹缎子出来:“这个是给弟妹的,你替我先送了去。”
    纪舜华果然点头,忽的退后两步,冲明沅作揖,深深弯下腰去:“多谢嫂嫂。”自定下亲事来,明沅还是头一个给徐蕴宜送礼的人。
    纪舜华今儿去徐家,就是办祭的,三年孝满了,徐家姑娘也得除孝,再替徐家满门办一场法事,他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女婿了,这事儿女人家不好抛头露脸,他却能跑腿办事。
    原来先帝的时候,徐家便已经平反,当日下赐下些银子来,连着田产也一并退还,只是叫徐家的远支拿了去,到得今上这里,又赐了一笔下来,这些个却不是族人能占的了。
    家里都无男丁剩下,圣人亲口说这是惨事,除了发下钱粮,若有肯过继的,也给个散闲的职位,詹家得了,徐家自然也得了,徐家远支捡了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出来,说要过继给徐夫人,过得两年就能出仕。
    这个年纪的男孩,哪里还养得亲,徐家人原来不管,眼见着有官职在,倒肯出头,知道徐家只有一个女儿了,想赶紧着把这个姑娘送出门,只余下一个又糊涂又瞎的老太婆,怎么不是捏在掌心里。
    哪知道徐蕴宜竟有胆量去告状,递了状纸,因着这事儿是圣人开过口的,原来就是补给这些女眷的,动这个心思,叫县官拖出来打了一顿,官职也不要了,写了奏章上去,多补了一笔钱。
    纪舜华就是这时候去求娶的,纪怀信应了他,徐家原来也是有门第的,如今只有寡妇孤女了,总还有点好处,补下来的钱粮,也够了纪舜华用的。
    还去劝说黄氏:“舜英头生女都有了,舜华还没个着落,他既然不肯,娶了也就娶了,这一家子也算是委屈的,有甚个不好,进了门再调教就是了。”
    磨得这些年,黄氏也知道儿子这是拉不回来了,气得心肝疼也是无用,却为肯就这么认下,上门去退亲,出来主事的也不是徐夫人,而是徐家姑娘,一句话就把人打了回来:“亲是他来提的,要退,也该是他来退。”
    黄氏骂了多少句小妇养的,可光是骂能动得甚,曾氏出了面,虽简薄些也总算是有媒人上了门,聘礼少得些,徐家姑娘也不介意,嫁妆都是她自个儿一手料理的,只把大丫提了上来,往后照顾徐夫人。
    徐夫人一向糊涂不管事,到家里都预备起了喜字红绸了,她这才恍如梦醒,念着经文,停下木鱼,叫一声:“蕴宸,你就要嫁了,嫁妆都是备好了的,摸索着拿出一张嫁妆单子。”
    蕴宸是她亲生女儿的名字,蕴宜接过来,展开一看,确是给姐姐的,连着上头的生辰八字都还在,她咽了泪,把这东西还退给徐夫人,徐夫人却笑着握了她的手:“就是给你的。”
    徐蕴宜捏着这单子,算是收下来,哪还有东西剩下,七七八八全叫人分了去,徐夫人心里也不知是糊涂还是明白,她收下这单子,自家又写了一份,留在徐夫人手里只怕也是留不住的,等她成了出嫁女,徐家必还有人来闹。
    她把分下来的田产分了两分,原来里头良田就不多,跟徐家人留下的,算一算一百亩田,连着老家人都劝她:“姑娘且带了走罢,照管着太太的事儿还能落在姑娘身上,要是不带走,那是一亩也留不下。”
    总归是嫁妆,写在单子上头好看用的,收的租子还是补给家里,把这些全写上了,送到黄氏跟前,黄氏还是嫌弃太薄,又想起旧年说定的人家来,这会儿也由不得她不依了。
    纪舜华这礼明沅受了,等他又作一揖便道:“还求嫂子帮忙。”三媒六礼才走了头二道,后头那许多,曾氏年纪大了,黄氏又不肯出面,夏氏再不肯揽了这事儿,也只有明沅占着长嫂的名头,帮着走动一回。
    纪舜英坐着吃了豆花,才咂出味儿来便搁了勺子:“原是打得这个主意。”说着便去看明沅,只看她应不应下。
    明沅略一沉吟,便她不沾这事儿,黄氏也把她作肉中刺,笑一声:“我可没办过这样的大事,若是出了差子,可不能怨我。”
    ☆、第409章 灌熟藕
    虽应下了纪舜华的事儿,也不能越过了长辈去办,她还想着怎么跟黄氏开口,曾氏就先把这活计派给了她:“你是长嫂,家里该当了门楣的,老二的事你帮把手,他都这个年纪了,赶紧把家成了,也免得他母亲再惦念。”
    曾氏原来就有甩手不干的意思,黄氏是不肯接手的,夏氏隔得一层,也只有明沅能伸这个手,她从外头带了那许多东西来,怎么着也该添补些,家里自分了家,可就不那么宽裕了。
    纪老太太走的时候,给每个小辈都留了东西,给纪舜英的是些个田产,给纪舜华的便是古董玩物了,哪里知道如今这两个掉换过来,纪舜华急着田里的出息,纪舜英却能拿古董充充门面。
    当日留下来,也是知道不这么办分不到他们手里头去,明沅从那堆东西里头挑了一轴画卷两对宝瓶,添进聘礼里头,特意说明白是家里老人传下来的,总归徐家主事的是徐姑娘,也没甚个好挑剔的。
    她把带回来的缎子挑了几匹送给徐家姑娘去,这样的锦缎轻易难得,如今徐家的家势也不能够办这样的东西,给她裁了衣裳,进了门也不露怯。
    纪舜华悄摸把这些年的私房钱拿了出来,偷偷塞给纪舜英,纪舜英夜里拿了给明沅,一面打哈欠一面道:“这小子倒有心,叫把这个置办些四时衣裳首饰。”
    嫁过来的箱笼总不能太空,若不然晒嫁妆的时候也太难看了,这桩婚事黄氏横竖都不会满意了,这上头叫她看着舒服点,也不会一进门就挑她的刺儿。
    受人之托,应都应了,便打点了去明潼的铺子里头,看看可有压价的缎子,纯馨家里小本经营,不比明潼开了丝线坊,她那儿压在库里的也是好货,取个几匹来,比比市面上头的,好降一半的价钱。
    明沅一边忙事,一边送了礼回娘家,回金陵第三日就往娘家去,带得许多土产,才跟纪氏请了安,把汤圆抱了给她看,这一年不见,纪氏老得多了。
    人也消瘦了些,明沅乍一看竟有些认不出来,知道是明潼生病才叫她心忧,这会儿听说病好得多了,她脸上才有些笑模样,伸手抱了汤圆:“我看看。”
    汤圆一岁都不到,仰了脸儿却能叫人:“祖母。”纪氏讶然,虽叫错了,可没人教就会说,也已经难得,想着点一点明沅:“你娘不爱说话,这份巧倒都落在你身上了。”
    明沅抿了嘴儿笑,明漪也陪坐着,她给汤圆做了许多小衣裳,这会儿身上这套就是她做的,细茸茸的头发拿红绳儿挽起来,明沅叹一声:“叫这么个名儿,就是生来光秃秃的,脑袋上怎么也不长头发,我还愁呢,往后怎么梳髻,默存倒好,说她是个大白圆子。”
    纪氏拨了头发看,笑了:“你们没生养过的,哪里知道这个,头发多不多得看根,根上生的这样密,别看这会儿细软,往后必有一头好头发的。”
    汤圆伸手就抓了纪氏手腕上挂的佛珠子,捏在手里转来转去,纪氏干脆脱下来给看玩,明沅赶紧拿走,上头雕的象牙观音,要是叫她摔了可不好。
    汤圆竟也不恼,又馋着点心吃,纪氏搂了她香一口:“你还不喜欢这名儿,我看就很好,团团圆圆的,这丫头生了个好日子,正是月亮最圆的时候。”
    明漪也看着她笑,抱了她逗她叫八姨,汤圆使足了力气,梗着小脖子,背都伸直了一个字一个字儿的蹦出来:“姨,姨。”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叫,明漪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应,明潼一搬走,她就又挪回了碧纱橱,纪氏待她越发不同,她抱了汤圆到园子里头看早桂,纪氏饮了口茶道:“八丫头的人选,我已经看起来,且有几家好挑的,高门是难进了,平阶里头又觉得委屈了她,到底跟原来不同。”
    明沅思量得会,这个妹妹高嫁也可,低嫁也行,倒不拘什么,只求人品得过,小姑友爱,婆母慈和,不生事端便能安稳半生。
    她把这话说了,纪氏便笑:“你且太小看她,你在纪家也得过了,换作她未必就不得过。”明漪的婚事,还真有人家求上门来,纪氏望一望窗外,笑起来:“陈阁老家的嫡出孙子,你看好不好?”
    陈阁老家人丁兴旺,光是孙子就能数一只巴掌,明沅听得是他家,又看纪氏比了一个四,知道说的是行四的那一位,这一家子见倒是见过的,不过点头问得一声,纪舜英这个年纪,明沅怎么也交际不到阁老家去。
    这也是能择的门第里头最高的了,勋爵人家不堪嫁,子弟再是上进的,也一辈子框死在那世袭的职位上,晓得上进无用,能守得住本心的又有几个,干脆便斗鸡走狗,只差没提溜着鸟笼子满街跑,这会儿九月末,正是斗鹌鹑的时节了。
    纪氏也不是就此定下来,他们家既有这个意思,陈夫人看中了明漪,两家总还要再走动几回,明沅也得打听打听陈家这个孙子风评可好。
    她把人名记下,好回去让纪舜英打听,又听纪氏说明潼身子好得多,跟着微笑:“我明儿就往三姐姐那里去瞧她,在成都府便一直念着她,就盼她好起来。”
    纪氏望了房里摆的山水人物盆景缓缓吐出口气来:“是好起来了,往后就好了。”她这么说着,丫头端了点心进来:“知道你爱吃口甜的,这个时和做的灌熟藕,新下的桂花熬的酱,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