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仍维持着袖手旁观姿态，因为他清楚天河之势，几不可挡。
    南显天尊当然不必用天河灵石那种东西。
    如果他也像姜初那样选择护住周围，不用等河水流尽就气空力虚了，难道让元承天尊轻轻松松把他们都解决？
    “你要毁了整个仙界？”南显天尊还是不敢置信。
    “何出此言呐？”
    元承天尊在激流里缓步而行：“这些人化为天河，成就仙界灵气的一部分，不是还在仙界？等过上十年百年，三千世界又有人飞升，你们不愁属下，我也不愁实力多寡，岂不妙哉？”
    不等南显天尊跟姜初答话，元承轻慢的加了一句：“倘若没了仙人，仙界就覆灭，我生之初，仙界空无一物，怎不见灭亡？”
    “你！”
    “人间无修士，灭亡否？世无仙人，溃散否？”
    元承天尊见众人哑口无言，冷声道：“只怕你们还不了解，仙界先天不足，来自三千世界的仙人死得越多，越能填补仙界地脉缺失的部分。尔等本身，就是仙界急需的‘灵石’。”
    第405章 观望
    罗波真人一路提心吊胆。
    他总觉得南鸿子是在开玩笑，陈禾都成天尊了？哪有这么简单！
    可他又希望这是真的，如此一来，北玄天尊的压力就会大减，仙界形势逆转，他也能闲下来种花下棋，悠闲度日。
    罗波真人那变来变去的脸色，看得南鸿子暗暗发笑。
    感到袍摆被拽了两下，南鸿子低头望去，只见石中火仰着脑袋一脸严肃。
    “嗯？”徒弟家的火养久了，拖在脚边就跟拐卖了谁家孩子似的，南鸿子跑神的想，要不是他仙风道骨，形貌不凡，在人间的时候就被百姓当成人贩子扭送官府了。
    但是现在吧，也没好多少。
    仙人很少养育孩子，偶尔这么一个，简直扎眼，谁都要看看。
    石中火也讨厌被仙人打量，平常就喜欢钻在南鸿子或陈禾的衣服下。
    陈禾那件禁锢了毕方神魂的袍子，后摆长长的拖曳在地，胖墩可以轻松窝进去不费事，但在南鸿子这边就勉强了，盖得住头，遮不住脚。
    哪怕蹲下来，小肚子跟胖胳膊又冒出来了。
    白乎乎，圆滚滚。
    这哪是火啊，简直是脚边长出的一株白蘑菇。
    现下胖墩一反常态的将脑袋伸出来，蹭蹭跑到叶子状的仙器边缘，指着前方好像要喊他们看什么。
    罗波真人莫名其妙的冲那个方向望了望。
    没看见什么，只觉得灵气变得浓郁，让受伤在身的罗波真人感到轻松了一些。
    “是雾。”
    南鸿子凝视天空。
    浓白的仙雾填塞了那一方天幕，远远观之，不留神就会忽视。
    “主人，在发怒。”石中火一字一顿的说。
    “昆仑？”南鸿子再次辨了下方向。
    胖墩重重点头：“要去帮主人。”
    南鸿子一听，顿时感到问题棘手。陈禾已是天尊，让他感到吃力的事，岂不是昆仑的危机？他想不出同时有北玄天尊、杨心岳以及陈禾在的昆仑，还能出什么岔子。
    “你先去。”南鸿子一拍石中火胳膊。
    出乎他意料的是，石中火没有变成火焰迅速奔过去，而是满脸纠结的说：“不行，我去了会给主人添乱。”
    南鸿子愕然，很快他脱口而出：
    “天河？”
    石中火鼻头都皱了起来，苦着脸点点头。
    罗波真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脚下的破叶子法器似狂风卷过一般前飙，他险些一个轱辘摔出去，被法器升起的四面符箓屏障接住了。
    两人都急，但是急也没用，这儿距离昆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没办法，仙界实在太大。
    “让我来驱使法器。”罗波真人嫌徒弟修为差，法器飞得慢。
    “你一条命就剩下这么点，别再挥霍。”
    南鸿子拒绝了这个提议，罗波真人满心不忿，正想说什么，忽然感到法器风驰电掣一般，竟然比他未受伤前，驾驭法器的速度还要快，顿时瞠目结舌。
    “你，你…这是什么法宝？”
    低头琢磨，再怎么看都是个破叶子，没有半点稀奇之处。
    难不成南鸿子擅长逃命？练了一门能让玄仙驾驭法器跑得比罗天上仙还快的道法？要是有这种道法，整个仙界都要抢破头了。
    “早就让你不要从门缝里看徒弟，你偏不听。”
    南鸿子说这话时，坦然得好像这个“徒弟”不是他，他只是个看不过去的路人似的。
    罗波真人：……
    “我一个没留神，徒弟都成天尊了，这等前车之鉴，你还不吸纳教训！”
    “胡说八道，什么前车之鉴，你们都是后辈！”罗波真人气结，有这么用词的么？
    骂完后他觉得心里痛快了一点，也没继续追问，反正这个徒弟他从来都没有管到过，索性随他去了。
    还没等到他们达到昆仑，半途上就遇到了惊惶逃散的小仙。
    “是南显天尊来攻打昆仑。”
    “仙宫好像也遭受了攻击。”
    这些消息只是让罗波真人心重重的一沉，又飞了一阵，迎面遇到的仙人，说出的话就令他慌乱了。
    “天河出事了！河水将仙宫都压垮了！”
    这些仙人都散居在昆仑附近山脉，能逃出来的，显然没看见事情的来龙去脉，话说得颠三倒四，更不愿意多谈，都要急着离开。
    看着眼前越积越厚的浓雾，南鸿子催动法器，直接扎了进去。
    ***
    瀑布般的水流声，轰鸣不休。
    灵气灌得众仙脸色发青，根本无法调用真元，经脉膨胀灵气乱窜，神魂动摇。
    这种深陷泥沼之中，动弹不能的滋味！灵气本是仙界之源，但在这世上，任何东西多了，泛滥了，都是灾厄。
    法器慢吞吞的飞起来，又不听使唤的掉下去，更是眼睁睁的看着防御仙器一点点下滑，最终扣到地上，被灵气冲刷得变形崩裂。
    两位天尊属下，当然有出身在仙界的人，他们茫然的站在原地，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你没有用灵石？”一个挣扎的仙人质问看似无事的同伴。
    “我用了——”
    微弱的辩解毫无用处，立刻被淹没在成片的愤怒叫喊里。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故意不用天河灵石？”
    “元承天尊已经说了，要杀死我们这些飞升的仙人，将仙界留给他们！”
    原本仙界就存在的这种分歧，忽然被无限放大，尤其当看着一个又一个仙人防御仙器破裂，被卷进河水里，极快的神魂俱灭后，恐惧化为怒意，几欲发狂。
    昆仑之巅上，整座仙宫面目全非。
    仙人们不断后退，逐渐聚集在一起，一条条长廊跟殿宇楼阁被放弃，仙宫的面积正在不断缩小，北玄天尊以此来减少消耗。
    于是这座巍峨华美的仙宫，很快就成了破碎的断壁残檐，一块块的崩塌下来逐渐毁去，被河水冲得七零八落。
    寒松仙君伤恸万分，然而他被压在河水里，站立不稳自身难保。
    清合仙君没有心思挂念这些，他挣扎着，拼命用神念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宗主，天尊…别管这边了，快逃！”
    姜初一个字都听不到。
    他双眼微闭，气息与残留的仙宫化为一体，神魂依附在冰凌之上——破开汹涌的水流，穿透灵气，将这股毁灭的力道化为乌有。
    纵有脱落的冰凌，很快又从别的地方蔓延生出。
    杨心岳回头看了一眼慌乱不安的众仙。
    世上之事，就是这般巧合，他们最后退守的地方，竟然就是那座绘满清霓峰画像的殿宇，这是北玄天尊下意识的选择，绝不会让它毁去。
    壁画上意态悠闲的仙人，有的曾在万年前，庇护了修真界诸多宗派，接纳了他们留下的典籍，应允了那些即将渡劫师门没落的人代为择选传承。
    北玄派，成为修真界重新复起的希望，然而最后——
    再重的恩情，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消退，倘若北玄天尊死了，今日的这份维护，同样会在遥远的将来，如纸片般软薄。
    “尔欲何为？”
    这句没有多少情绪的质问，让杨心岳回过神来。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朝这里走来的释沣，蓦地笑道：“姜初相信陈禾能看得住我，陈禾倒跟天河较劲去了，他这样放得下心，看来是指望你？”
    杨心岳语气里并无轻蔑，只是有种傲慢挥之不去。
    就像千年前在南海时，他张口就是“北玄派的小辈”。
    南合宗的宗主，曾经的仙界天尊，不管哪一种身份，养出了他这样的性情。即便只是好奇诧异的问几句，听起来也像讽刺。
    “无论仙界谁胜谁输，对杨宗主其实并无影响。”
    杨心岳失笑：“话不能这么说，我岂知仙界的变化，是不是元承又给我设下的新陷阱？”
    “原来杨宗主的无动于衷，其实是畏惧？”释沣不动声色的暗讽了一句。
    “随机应变，有何不妥？”
    “连对自己忠心的门人，也不在意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