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品:《一只弯弯挂月梢

    奶奶的溘然长逝对于弯弯来说,的确是心里的一个最沉重的打击。
    从她拥有记忆以来,代替母亲给予自己关怀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奶奶”这个角色。命中注定不会幸福的夫妻两人,除了父亲能够偶尔给到自己一些关心与爱护,想要在母亲林蔚澜身上寻找到那份所谓的“母爱”,实可谓寥寥无几。
    父亲对于自己的爱总是隐忍沉默的,外出劳务工作的这些年,除了过年过节他会向老板或者工头请上两三天的假赶回家中,将挣下的微薄薪水分别交给母亲和奶奶,剩下的便会留下一部分零钱给自己购买零食和小玩具;除此之外,父亲便再也没有其他交代的话告诉自己。唯一仅有的一次叮咛,便是自己考上大学临行前的那一天,那天父亲往自己的手中悄悄塞了两千元,自己再三推脱都没能拒绝掉父亲的心意。他说这些年来女儿在这对不和婆媳的夹缝中生存并不容易,深知妻子林蔚澜对于这个家庭的怨恨,他嘴笨心软并不能过多干预,只能由得她继续这样折腾下去。父亲说,总有一天妻子会折腾够的,会向生活低头的,他有耐心等待着她接受这一切,更有耐心陪着她好好度过这一生。可未曾想,还没等到诺言实现的这一天,父亲便先于母亲和奶奶去世了。
    对于奶奶,记忆中的她是勤劳善良的,更是和蔼可亲的。奶奶相貌平凡,却终年扬起一张带着笑意的脸,人们说有福之人天生笑相,可反观奶奶这一生坎坷波折,命运又何曾真的对她公平过?
    那年奶奶同爷爷成了亲,爷爷放弃了当年有着极好身份背景的城市户口,选择随同奶奶一道回到了乡下耕种,生下了父亲。经历过几次丧子丧女之痛,爷爷终于承受不住打击先走一步,独留下奶妈和父亲在这个世界上独活。
    后来,奶奶将半个家当抵了出去换了一套金首饰以此给父亲聘了亲,娶得了林家最小的幺女林蔚澜。林家多年没有儿子,林父林母对自己的女儿深恶痛绝,打心眼里认为这辈子生下了一堆赔钱货,到头来都要送给别人家做生儿育女的工具。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将她们全部嫁出去,等到最小的女儿林蔚澜到了适婚年龄时,她的几个姐姐都已经嫁了出去,父母眼看着几个姐姐最初嫁得风光,后来过得被打的被打,下作的下作,因而倒也生了放弃谋人钱财的心思,只一心想着将她扔出去。正当此时,奶奶听闻这个消息便找上了林家,很快林父林母便同意了这门亲事,第二天便将母亲塞进了别人家的大门。自此以后,母亲林蔚澜便对外声称自己无父无母,家中亲人早已死绝,更是找上林家要到了自己的户口登记证,前往当地派出所一举脱离了林家的户籍。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难言之隐,那么对于母亲和父亲的人生,她又应该如何做出评价呢?出生是苦,相识是苦,被命运无情痛苦的捆绑在一起更是苦。人生何处不苦,何处没有波折?可结局如何,难道不是因为由着自己来做决定的吗?
    想不通父亲的隐忍,也想不通母亲对于自己的折磨,更想不通奶奶这么多年对于儿媳林蔚澜的善意。太多的事情想不通,太多的问题原本就充斥着矛盾,或许这本就是人生吧!亦或者自己太过年轻,走过的路太短,经历过的事情也太少,尚且体会不到他们这两代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但不管如何,自己如今脱离了林蔚澜的掌控,奶奶更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如今除了陪伴在身边的柳月梢以及方雪雪、言诺诺,其他还有何人能够这样关心着自己呢?时间渐渐拉长,雪雪终有一天会和神兽师兄结成自己的幸福家庭;诺诺和小周董也必将并肩而上,登上更高的商场高峰。只剩留在身边的柳月梢,他会和奶奶一样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不离不弃吗?弯弯不敢想也不愿去想,许多问题只凭猜测是没有丝毫用处的。她既害怕着听到这个结果,更害怕面对那个最不好的结果,与其这样胡思乱想的猜测着,倒不如多多善待眼前人才是正理。
    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奶奶去世了,她的心,从此以后也将有一个角落永堕黑暗之中。
    看着这样难过却沉默不发一言的弯弯,柳月梢的心里只觉五味杂陈,似是将这世间最难过的情绪浑然全部塞进了心里,直搅得内心风起云涌酸涩无比。想及此,他只用力抱着弯弯,感受着她再也承受不住内心折磨的痛苦,此刻正窝在他怀中颤抖不止的身躯和那声微乎其微的哽咽。
    很多事情的真相,实则他要比弯弯知道的更清楚。
    早在年前同弯弯回到她家乡,回到林家老宅的那一天,趁着弯弯在酒店稍作休息,林蔚澜便主动找上门来约他下楼谈了数个小时的话。这些话现在听来深觉狗血,可柳月梢每每心中感慨,便觉得世事何尝又不是可笑如斯。林蔚澜告诉他,她早已准备好了户口登记证,只等着寻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将弯弯赶出林家,赶出自己的控制。她说自己这些年疯疯癫癫,早已看透了太多心里根本想不通的事。她说既然想不通,那又何谈自己真的能够看透;既然根本看不透,索性便一了百了,等到弯弯和她奶奶分别离开后,她便会选择一个人逃离这里,去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度过残生。
    那天的她言辞切切,目光凄然,是弯弯从未见到过的柔软。她诚恳握住柳月梢的手,拜托他从此以后用心照顾自己的女儿;她说自己荒唐糊涂过了一辈子,同婆婆置气,同林家人置气,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同自己这个已逝的丈夫置气;她说这些年来折磨自己,折磨弯弯,如今天道轮回已是定数,她也得到了这样晚年凄然的下场,自己更是折腾得一身病痛,不知何时何地便会命丧黄泉;她说这些都是因果报应,都是自己这些年来不断作恶的下场,是活该,是上天对她理所应当的惩罚;她说既然业报罪孽不能偿还,那便让她从此一人孤独终老,只要女儿弯弯能够一切顺心如意,这样也便够了。
    不知道林蔚澜的那些话语中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柳月梢却始终愿意沉默地聆听着她的叙述。待到林蔚澜擦掉眼泪看到弯弯走下来,方才恻隐的脸上即刻便恢复成了那般刻薄的模样,酸言酸语的数落着弯弯的娇贵造作,少不得折腾自己这个母亲来看望她,由得她在背后被乡邻们戳脊梁骨。
    看着林蔚澜扫视过来漫不经心的神情,柳月梢只微微点了点头,稍后便带着弯弯离开了原地。接收到了他的目光,林蔚澜的眼中骤然闪现出一抹笑意,迅速将其抹平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同他们不打招呼的离开了酒店。回头看见林蔚澜那饱经沧桑的身影,柳月梢的心头不由微微泛起一抹酸涩,不论她同弯弯的关系究竟是从何时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她终究是将弯弯放在心里的一个角落的,不是吗?
    想想自己那个荒唐可笑的家,再看看弯弯如今正在经历着的这一切,柳月梢只觉眼前人尤为重要,下意识的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愈发抱紧了几分。弯弯深知自己此刻痛心疾首的悲痛模样刺激到了柳月梢的情绪,不由从他的怀中钻了出来,小手搂住柳月梢的脖子委屈道:“月梢,奶奶的去世让我很难过,没想到会让你同样难过,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工作上的烦心事多,情绪波动起伏是难免的,你别介意。”寻了工作的由头借此安危她,柳月梢的心中五味杂陈道。
    “嗯,我知道了。最近你的工作又开始忙碌了,你出差去外地要注意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家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弯弯乖巧的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轻声温柔道。
    轻轻抬起手,抚摸着弯弯柔然细致的长长卷发,柳月梢将下巴轻抵在她的头顶:“弯弯,我们结婚吧,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求婚现在并不合适,但我想要将心中的情意告知给你。弯弯,我想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够陪伴在你的身边,做你心中最懂你和最关心你的那个人;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妻子,不管是现在还是在你考虑之后的某一天,我都会耐心等待着你的答复,都会一如既往的照顾着你爱护着你,都会像现在一样把你用心的宠在手心里。”
    “弯弯,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