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09

作品:《天孙锦

    不过短短几个多, 雍州上下的小娘子们人人都知道了香雪斋的胭脂水粉好, 但为顾雪洲打响知名度的竟然还不是他精心研制的香膏,而是他无意中帮一位不孕多年的夫人调理身体,那位夫人吃了药之后没过多久就怀上了, 听说那位夫人肚子尖尖, 这回大概能生个儿子哩!还听说他给一位小娘子治面疮, 外敷内服双管齐下,才几个月的功夫, 那小娘子的脸上的痘疮几乎都好了。
    在顾雪洲看来, 不过区区两件小事, 他钱都没有收——但对方还是酬谢过他。江南那边的好大夫, 可没那么难找。但这事飞快地通过雍州女眷上下走动传遍了整个雍州,瞬时间,雍州的夫人小姐们再提起顾雪洲这个名字,那是一片火热。
    关乎香火承脉,那可是大事,为了求子嗣繁旺, 她们每年往庙里砸多少钱, 只恨拿着银子都没有好大夫给看病。
    以讹传讹, 把顾雪洲越吹越神, 还有谣传说吃了他的药又施针之后第二天立好的呢!
    如此以来, 压根没人再讨论他和沐雩那点“伤风败俗”的风流事件, 立即成了雍州女眷们心中的大好人, 一传十, 十传百,香雪斋里见天儿挤满人,个个都是想找顾东家帮着诊个脉,都斯斯文文,也不白占你便宜,都是带了重金过来求诊的。
    顾雪洲为人心软,此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对那些女子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能不拒绝他都不拒绝,实在没空也约到改日再诊。
    然而此事只在雍州女眷之间流传,暂时还没传到家里爷们耳中,毕竟是女儿家看毛病,叫男人知道了,也怪不好意思的。
    顾雪洲本人也没有把事情告诉沐哥儿,一开始不说是忙得忘了,觉得不必说,后来上门来找的人越来越多,顾雪洲更不敢和沐雩说,怕说了以后沐雩要生气。
    顾雪洲都能想象出沐雩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一定是哂笑一声,嘲讽他:“你这人就是改不了老毛病,一天不做烂好人你就不舒服,不是说已经忙不过来了?还有闲心为别人操心啊?”
    又或者酸里酸气地说:“我就知道你还喜欢女人,都过了多少年了。还一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你是不是还想着我们什么时候分开,你有机会可以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你可别想了,到死你都没机会的。顾雪洲,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真的。肯定会变成这样。他还不懂沐哥儿吗?也不知这人总是瞎吃什么飞醋,平日走在街上,他看个俊朗点的男子,沐哥儿要吃醋,看女子,沐哥儿还要醋一下,有事没事就要作一作,顾雪洲也是不知该拿这小醋坛子如何是好。
    所以,在事情发展到成那么麻烦之前,绝对不能告诉沐雩。目前他堪堪还能应付得过来。
    是以,尽管连日来,顾雪洲去香雪斋看店时,还得兼职给夫人太太们把脉,不乱来,排好时间顺序,每日只看五位,见了这位夫人,又去见那位小姐,但沐雩至今一无所知。
    这日,沐雩在营中练兵,中午跟着大家一起吃大锅饭,舅甥俩单独有份小灶——舅妈炖了两盅枸杞乌鸡汤送过来。
    两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说话。
    沐雩赞道:“舅妈炖的汤就是好。”又忍不住酸,“安之太忙,都没空给我做这些了。以前我读书举业时,他天天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补身体,现在可没那会儿的待遇了。”
    王将军笑笑,他其实有些好奇:“你们两个男子在一起,自然与世间寻常夫妻略有不同。你有你的事业,他也有他的事业。”
    沐雩颔首:“是啊,他又不是女子,总不能像个女人似的成天在家等着我回去临幸他不是?他有事可做,也是好的。他心底是世上第一好的,早先我们在樊县时,他开馆收徒教授医术。他同我说,过一阵子,想在这边也办一个,大夫多了,孕者有可医,老者有可救,弱者有可扶,人便多了,人多了,样样都会好起来。我看这雍州,虽说冷了点,也不算太过贫瘠,只是人太少了,要能再多些人口就好了。”
    王将军闻言,情不自禁地击掌,连赞几声:“好好好,顾大夫这个想法,他师承顾轻鸿,一定很擅跌打损伤吧?”
    听到这里,沐雩不免骄傲地轻哼两声,与有荣焉地说:“可不止。安之会的可多了。这些年我们走南闯北,他见过各种疑难杂症,都能说道一番。虽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也不是寻常大夫可以比拟的。他不是顾师傅的徒弟,是顾师傅的师侄,他的父亲是顾师傅的师兄。”
    王将军疑惑了下:“那他为何不直接开医堂?”
    沐雩道:“因为他心肠软,见到可怜的人就想帮上一帮。他给人看病,瞧人家拮据,就不收诊金,若是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就连药都白送。这怎么能行?必得另做一份生意,才够他补贴自己时不时发的那善心。”
    不过,因为今日和舅舅聊起来,沐雩还是忍不住想到先前舅妈提过的那事来。
    他们俩这样明目张胆的,那些女人肯定在背后说了许多坏话。沐雩冷冷地想。都是一群无知愚蠢的长舌妇。
    沐雩之前略有耳闻,外头都是怎么说他们的,言语颇为难听。
    还以为从京城过来以后会好些,其实到哪都有这种人,真是令人心烦。他倒是无所谓,他不在乎,可是安之呢?安之的心肠那么柔软。他把安之骗到手之前,安之也因为人言可畏与他闹了好久别扭来着。
    偏偏安之就是开胭脂水粉铺子的,必须和那帮无知女人打交道。
    他那么绵软的性子,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估计也不过笑笑而已,指不定还会有那等不长眼的上门去嘲弄他呢。沐雩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的安之太可怜啦。
    顾雪洲的胭脂铺子刚开张时沐雩还去过两次,压场,叫人知道这家店是他罩着的,后来见也没什么麻烦,而且商铺离军营远,白日他实在没空去,待到有空的时辰,香雪斋也打烊了。
    所以,沐雩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过去过了。
    隔天,沐雩忽然十分想念顾雪洲,想念得紧,想得忍耐不住,他憋到中午,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他连饭都不吃了,骑上马想过去看顾雪洲一眼。
    也不做什么。只想看他一眼罢了。
    沐雩策马到了附近,市内不可纵马,所以下马步行,才走到侧门,正好有店里的伙计见到他,上前招呼:“大爷,您怎么来啦?”
    沐雩将马交给他:“我来找你们东家。你们东家人呢?在店里吗?”
    伙计说:“不在前堂,在后院。”
    沐雩点点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窄袖劲装,往内院去,刚跨门而入,便听见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沐雩不禁脚步一顿,紧接着,竟然听见了好几个女人的笑声,听上去有老有少。
    门扉半掩。
    院子里的植被郁郁葱葱,顾雪洲按照江南风格布置,十分雅致,他被好几个女人团团围在中间,那些女人一点都不鄙夷他,相反还像是很喜欢他,大家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聊天呢!
    “顾东家,我上次在您这买回去香膏可真好用。我的脸都滑了不少。”
    “再滑能有顾东家的脸滑吗?”
    “你看看顾东家,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已经这个年纪,我家那口子,在这年纪时已经是老皮老肉了,明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水灵灵的小伙。”
    顾雪洲还温温柔柔地与他们说:“我觉得爱美人之心,人皆有之,不止是老少,更是说男女,女儿家要注意保养,男儿就不需要了吗?我家子谦……我是说王指挥使,他在家时,我也要他天天用香膏擦脸,花油润发,这才能让你们觉得他有蟠郎之姿不是?”
    “是了,是了,唉,可惜我家那口子,硬是说女人采用,就是不肯用。王郎能拉五石弓,谁能说他没有男子气概。只知瞎逞能,真是个没用的老东西。”
    听她嘲笑自家男人,在场的女人们都嬉笑起来。
    然后沐雩又听见有年纪小些的女孩子说话:“王郎好看是好看,先前我也觉得他可好看,怎会喜欢个男子?如今我可知道啦。顾先生您可是世上顶好的男子。”
    “对对对,我也这样觉得。王郎只是长得好看,他太冷淡了,又高傲,太不好相与啦。”
    沐雩越听越生气,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和顾雪洲那么要好?听着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安之都背着他做了什么?
    夸安之也就算了,他们后面说的那都是什么意思?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沐雩冷哼一声,推门而入。
    那帮人聊得太开心,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其中有位夫人第一个看到沐雩,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她旁边的人才一个接一个,陆续地发现沐雩来了。
    顾雪洲是最后才发现的,他顿时无比尴尬,没想到居然被沐雩抓个正好,他只能扯着嘴角对沐雩笑笑。
    有人讪讪道:“顾东家您的……您家那位来了,我们不打搅了,改日我们再来。”
    然后大家纷纷辞行。
    顾雪洲自然没有挽留,还送了几步:“慢走,慢走。”
    小姐妹们作鸟兽散。
    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顾雪洲心虚地看看黑着脸的沐雩:“沐、沐哥儿,别生气了,我没与他们做什么,只是说说话而已,她们人都挺好的。”
    沐雩阴阳怪气地说:“好的都快把我忘了是吧?你都瞒着我和他们来往多久了?亏我还成日里你担心被雍州的官家太太们背后非议欺负,敢情你早就和他们混得不知有多好了,真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