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神】2过早投放,其实是一个不利于牌局整体的决策:
    剩余牌堆再没能让我凑出一组【死神】,而梦子亲则开始频频出手【圣叁角】,很快就抢回了主动权,把牌局节奏掌握在了手里。
    当神田老师因为对手违规而晋级成功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一瞬。
    “飞鸟亲很担心那个人吗?”梦子亲歪了歪脑袋。
    “……神田老师不会有事的。”我收回目光,笃定道。
    毕竟,那个人是神田老师。
    “这样信任他么?”梦子亲笑道,“啊,果然,你们其实是相互在意的呢。”
    “……确实。”我垂下眼睛。
    神田老师他……确实很讨厌我的。
    梦子亲打出了【圣叁角】7:“刚才和我对局的时候,那位大人也会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武士刀。”
    “……嗯,小六幻确实是神田老师的爱刀。”
    我肃然起敬:连这种对局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关注自己的佩刀——这个,就是神田老师的、传说中的武士道精神的表现吗?
    “而从光的反射路径来看的话,那位大人或许……”梦子亲抬起一只手来,再次做出对我说悄悄话的姿势,“从刃面上凝望着的,是你的方向哦!”
    我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原来,神田老师对我已经不放心到打牌都要时刻监视我动态的地步了么?!
    这个时候,桌上的剩余纸牌已经抽完了。此时此刻,我手里只有两张牌,【双子】8,而梦子手里还有叁张。
    “飞鸟亲,能接住这一组牌吗?”
    当然是不能的——【双子】没法对抗【圣叁角】,哪怕8比7大也不行。
    “那么——”梦子亲打出了【双子】5,“这样呢?”
    我抽牌的动作顿住了。
    梦子的手里还有一张牌——只要我将手中【双子】8递出,那么这局就是我赢了。
    但是……
    “飞鸟亲?”
    面前的少女笑意盈盈,鲜红的双眼,像是无上华美的红色宝石,有着摄人心魄的美丽光泽。
    “该你出牌了。”
    “……”而我只是将最后的两张纸牌搁在膝盖上,并未马上打出。
    “梦子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根据我们已经打出的手牌来计算,刚才的一轮结束之前,她握着的叁张牌其实是【圣叁角】5——只要她一鼓作气打出这个牌组,那么这一局就是梦子亲的胜利。
    但是她将它拆开成了【双子】5和【愚者】5。
    “梦子亲是不相信我可以赢得比赛吗?”这是赤氵裸氵裸的放水。
    听起来似乎是让我主动赢得本局比赛的手段——但是,在因果律层面上的输赢,并不是这样计算的。
    在彼此都心知肚明一方一定会赢的牌局之中,做出这种明显到彼此都能看透的拙劣放水举动:这并不会让被放水方被计算为赢,而是会让我欠下梦子的“债”——就像和那位菜菜子小姐比赛的时候一样。
    如果我将手中的【双子】打出去,那么,梦子就会成为我的“债主”。
    『悭吝的天秤』,的确在一开始就是倾斜的——但是,在命运因果束缚的成立公式上,它总是有着如此鲜明的存在感。
    “我难道是这样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早在六年前,梦子就已经知道了我能力的这一秘密,并运用这一点在赌局中赢过了我。
    明明说好了,一定会带她去吃时令水果冰淇淋杯、和她一起买新的红裙子,还会在苹果挂霜的时节一起去吃苹果派。
    我明明许诺好了,就是一定要办到的。
    但是,成为我的“债主”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
    而梦子亲也只是叹了口气。
    “飞鸟的话,才是不信任我在先吧?”
    少女将最后的手牌抵在唇畔,对我露出了略带无奈的微笑:
    “你敢说,你真的没有在赌局中使用任何不纯洁的手段吗?”
    ***
    【“光”存在的地方,也会有影子存在——哪怕是被“神”之光所照耀的天上“台阶”,亦是如此。】
    “所以小子,你还出不出牌?”对面的人开始不耐烦了。
    伏黑惠回过神来。
    【试着去欺瞒“神”的目光如何呢?】
    “嗯。”他回应道。
    纸牌与纸牌重迭的阴影之间,另有一张纸牌探出——于是,【死神】10的黑色镰刀,在二重的【天国阶梯】2-6上撕开了一道裂口。
    *
    “……”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解释的话语。
    而梦子也耐心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的赌运,其实并不算好。”最终开口时,我并没有正面地回复梦子亲的问题。
    赌运这方面,我和现在的伏黑君,以及曾经的梦子亲,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在【heavenorhell】这种属灵的占卜秘仪演化而来的纸牌游戏中。
    “所以,如果不从最初的洗牌环节开始,就步步为营地计算,以期从技术力角度填补的话,基本上没有办法赢得牌局。”
    所以,我其实并不喜欢赌博。
    “但是——不纯洁的手段,在刚才与梦子亲的这场对局之中,是并没有被使用的。”我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
    然而话语出口之后,梦子亲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灰鹫阁下的话,不会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连称呼都改变了,看样子是真的很生气。
    “……我没有说谎。”然而我只是这样回答。
    她定定地凝视我片刻。
    “在这种方面——”
    果然,再一次地,蛇喰梦子用沉重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
    “——你果然,是个无趣的女人啊。”
    ***
    “嘿。”
    当对手毫无滞涩地甩出一串【天国阶梯】7-j时,伏黑惠的右眼皮跳了跳。
    他下意识地想去摸牌——但是,桌面上的牌堆已经抽完了。
    “littleboy,这个你接得住吗?”
    这一局的对手是个美国人,身高目测两米,深色的头发剃得很短,露出发青的头皮。
    手中的牌只有六张了:一个【圣叁角】10,一对【双子】3,一枚【愚者】q,显然是无法与对方打出的【天国阶梯】抗衡的。
    单循环赛只有十叁局,如果他只是输了这一局的话并不算什么,但是……
    如果他没有计数错误的话,“黑桃7”这张牌,在刚才已经是第叁次出现于对方手中了。
    “我知道你,小孩——你是咒术师吧?”
    然而那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恶意的嘲弄语调,对伏黑惠这样说道。
    “!”这个男人知道咒术师?伏黑惠抬起了脑袋。
    “你是来救人的?”这个美国人一笑,露出一口烟熏火燎的黄牙,左边的门牙是金的,“要从这些【恶魔】手里?”
    “……”伏黑惠没有马上回复,只是用一种揣测的目光,警惕地打量金牙美国人:
    是咒术师同行?概率不大,应该更可能是诅咒师;但会不会是类似神田来自的“黑之教团”一样,属于那种其他神秘侧的势力……?
    他说的【恶魔】是一个比喻含义,还是指那种特殊的存在?伏黑惠忽然想起,之前飞鸟曾告诉他这里的人“不是咒灵也不是恶魔(akuma)”……
    “我建议你还是放弃,男孩。”那美国人有一对黄色的眼睛,右边的那只呈现出一种类似尸蜡的浑浊质感,“你是不可能将这里所有人都救下来的。”
    “毕竟,直到现在为止,你其实也根本不知道——”
    男人的嘴几乎咧到耳根,不知道是烟臭味还是其他什么的、让人略感熟悉的难闻气味,自他嘴中飘出:
    “这里进行的个仪式,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吧?”
    ***
    “所以说,我是再一次让梦子亲失望了吗?”
    再一次得到“无趣”的评价,我的内心意外地平静——至少比六年前那个不成熟的我平静了许多。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灰鹫阁下。”她的语气淡淡的,却像是严厉的审判锤一样敲在了我的心上。
    “总是以【我的战局不在此处】的理由,来回避与【那个人】之外的对象间的正面交锋,以刻意到傻瓜都能看出来的饵料诱使你的猎物落入陷阱的笼中——怀着半吊子的觉悟,傲慢对待他人心情,并将别人都当傻瓜的人,其实正是你呢。”
    “……”
    确实是我的错。
    我还是低估了梦子对于赌博的热情:不管是对于纯洁性的要求方面,还是对快乐的追求方面,抑或观察力的敏锐方面。
    黑袍荷官早在牌局开始的时候,就站到了一个听不到我们交谈的位置。即使如此,我还是下意识用咒力将此方的桌椅围住,以防窥探。
    “我看见红色的【心】,自深渊的阴影之中探出。”没有了被窥探的顾虑,梦子以隐喻的手法,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我在“刚才的这场对局”之前做的事情。
    没错,我没有说假话,但也没有给出完整的、确切的答案:在“刚才的这场对局”之前,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打败了伏黑君——尽管哪怕不用那个手段也可以取胜。
    那个时候,在和伏黑君对局的时候,我使用了从伏黑君身上提取的影法术,将那张红桃q藏进了影子里面,又在他面前展现。
    纸掌翻转的缝隙之间存在阴影,杯子之下存在阴影,牌与牌之间亦存在阴影,桌子下存在阴影——【阴影】无处不在,而伏黑君胜利的机会,就藏在影子里面。
    伏黑君也不是笨蛋,果然立刻就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没有告诉伏黑君的是,虽然大厅之内的存在都“不是咒灵也不是恶魔”,但也不“都是人”。如果不让他转换思维、用自身能力自保的话,那些存在一定会迅速将他吃得渣都不剩的。
    ——因为,【命运】已经中断的存在们,根本没有【运势】可言。它们一定会尤其觊觎伏黑君身上的运势,使尽疯狂手段,试图将他推入深渊的。
    而在参赛者们到齐之后,甚至连“不是咒灵也不是恶魔”这句判断,也要被收回了。
    只不过,我还是低估了梦子的眼力。
    “顺带一提,”她继续揭穿了我的手段,“在刚才牌局之中最后的叁拆二,也不过是我将你的做法如法炮制罢了。”
    “……果然,瞒不过梦子的眼睛呢。”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是还能维持着笑容的。
    梦子说得没错。
    在和她对局的时候,我也拆开了许多原本可进行连击的牌组,并在打出那组【死神】2的时候,几乎是将本局的胜利机会拱手让出了。
    我的确是故意放水的。
    “赌博,是需要参与的所有人都感受到痛楚,才能真正获得快乐的游戏。”梦子语调悠悠。
    我忽然想起六年前的那个时候,她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之前还不明白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直到刚才。”
    “你竟然想要通过扭曲自身的方式,来追寻将几乎所有人的痛楚都消灭,乃至独占那份痛楚的道路!”
    “……”
    啊。
    真是有趣。
    我竟然是被理解着的——而且果然是被她所理解的。
    再一次地,我握紧了胸口的基.督受难像:仿佛不这样做的话,胸腔之中砰砰跳动的精密器官就会冲破肋骨的阻挠,在眼前爆炸。
    “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何屡屡拒绝你啊!”
    那对鲜红的果实般甜美的赤色双眼,此刻仿佛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是与六年前如出一辙的美丽情态。
    “我本以为,哪怕我们理念不同,也并没有认同彼此的生存方式,但是我们都能理解、并承认彼此的存在方式,但是——”
    少女加重了语气:
    “在这方面,你真是天真到了,叫人忍不住嘲笑,却又实在是无法笑出声的地步啊。”
    “夏娃(eve)!”
    她吐出了这样的称呼。
    我猛然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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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有读者对飞鸟和梦子之前互相称呼的“亲”字提出了疑问。
    “亲”的话,原本是日语里面「xxちゃん」的幼儿语「xxたん」(罗马音类似tan),很多时候用在觉得“萌”的、关系亲昵的对象上。中文里面一时半会找不到这样的称呼词,就用“亲”来替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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