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帆看着她这反应,半天也实在是没能辨出个真假。
    然而也不用他再继续思考下去, 心底就已经先一步响起了桓承之带着些慌乱的声音——
    “你在哪儿?这情况有点儿不对劲儿。”
    “什么意思?”贺宇帆眉头一皱, 一时间也懒得去管那边儿已经疯癫的女人,只紧张着回应了一声道:“是法阵开始发动了?”
    桓承之似乎也没彻底抽身,又隔了一会儿, 才再度应道:“没错,感觉有东西在吸收我的灵气,再这么下去我应该还能撑些时间,但修为低一点儿的,怕是熬不过一炷香的。你找到赵烽了吗?让他停下啊!”
    桓承之说着,最后声调儿抑制不住的提高,语气里也免不了的带上了些许紧张的味道。
    贺宇帆抿了抿唇,又重新将那问题向赵夫人问了一遍,得到的结论和想象中的一般,那人果然没有说谎。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那阵法的缘故,那些被他提前找叶无荒弄过来的、原本还老老实实的蛊虫,此时也耐不住了似得,开始躁动着四处爬了起来。
    贺宇帆纠结着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心底桓承之催促的声音也越发急促了起来。
    按照对方说的来看,似乎外面已经有人被法阵吸的无法动弹了。
    “你感受到了吧,现在法阵的作用已经开始体现出来了。”
    那女人似乎是刚刚吼完了全身力气,有些颓然的瘫坐在地上,她面上挂着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语气却出奇的平静道:“我的修为比你高,我还能再撑一阵。你就不为我想,考虑考虑你自己,你……”
    “恕我直言,我还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贺宇帆略带烦躁的开口打断。
    也不知是因为他那个好儿子的干涉还是什么,总之在现在这种就连桓承之都不舒服的情况下,他别说难受,根本就是平静的和往日没有一丝区别。
    至于灵气?
    贺宇帆眨眼摸了摸下巴。
    虽然这样说来有点儿不好,但似乎是这法阵吸收着别人,他吸收着法阵。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他修为似乎还不退反涨了不少。
    难道是因为他所修炼的这种道、魔、鬼三面皆宜的情况,导致他在此时能主动吸收阴界的力量?
    贺宇帆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明白。
    伸手重新将那女人的领子拽起,他挑眉最后问了声道:“再问一遍,你确定你不能解除法阵?”
    女人摇头。
    贺宇帆低低“嗯”了一声,似乎也没有多出乎预料。他面色平静道:“那你就在这儿跟我一起等死好了。”
    这话出口,他垂眸就没了下文。
    那女人慌乱的抬头看向他双眼,拼了命的想在其中寻到些玩笑的味道。但让她心底一阵阵发寒的是,贺宇帆那双黝黑的凤眼里不但没有丝毫玩笑,还写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
    他是真打算同归于尽了。
    女人看着,一种名为“绝望”的恐惧,也慢慢从心底升上头顶。
    她指尖颤动两下。
    就像是突然被搭上线的木偶一般,在贺宇帆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突然转身,无所畏惧的朝那扇布满虫子的木门冲了过去。
    当身体彻底陷入虫堆的时候,她口中还在不断的重复着那几句说了太多次的邀请——
    “你们也不想死对吧?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可以带你们成仙啊……”
    对于她这种魔障的表现,贺宇帆也不知她是疯狂到分不清现状了,还是她真以为那些虫子会听懂她的说辞,敞开大门跟她一起成仙。
    总之现实就是,她在扑进那虫子堆里后,原本还喋喋不休的声音随着虫群的动作,渐渐转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呻吟。
    贺宇帆就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安静的看着那女人在虫堆里挣扎。
    黑色的蛊虫没有一丝犹豫,在接触的瞬间就疯狂的钻进了那女人的皮肤里。甚至还不超过五息的时间,她就七窍流血的消了声响,整个人瘫倒在门口没了动静。
    贺宇帆皱眉看了眼她的尸体,垂眸思考半晌,还是松了紧着魔剑的手,让长剑过去又在人要害上补了两下。
    待确定这人已经死透了,贺宇帆才深吸一口气,一边顺着来路往回返着,一边将情况给那边儿等的心急的桓承之也说了一遍。
    “她说她不会解除法阵,人也扑到虫堆里自杀了。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也没理由说谎了。”
    贺宇帆说着,又低低叹了一声,补充了一句道:“其实怎么说吧,我也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小说吗?最后主角会用命去献祭封印,也是因为除此之外,没人知道该怎么让阵法停止了。”
    这话传过,回答他的是桓承之一阵算不上短暂的沉默。
    直到贺宇帆快重新回到那通道的另一头了,他才再度出声,用一种慷慨的语调儿,带着些说不出的悲伤道:“就算是献祭的话,要求的修为应该也不会低吧?”
    贺宇帆眨眨眼,大概也猜出他想说些什么。
    赶在桓承之再次发问前,他轻笑了声,用有些意味不明的语调儿道:“对啊,再怎么说也得合体以上的才行。”
    桓承之声调一沉:“那我……”
    “我来就好。”
    贺宇帆笑容增大:“你要知道我可是天道他爹,我儿子那么宠我,一个小小的献祭而已,我不会真的出事儿的。”
    桓承之那边儿静了片刻,终还是和预料中的一般,冷声应着:“我不放心。”
    “那我不管。反正你也不知道阵眼的位置。”
    贺宇帆说着,在嘴角上扬的同时,眼底却多了些落寞的味道:“总之你现在先离开赵家的地方,一会儿到底会发生什么,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所以安全起见,你……”
    话说到这儿,他也重新将出去的门推了开来。
    然而视线向外投出的瞬间,原本还絮絮叨叨的对话却戛然而止。
    抬眼看去,原本应该还在和赵家人缠斗的桓承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眼前的位置。见他露头,人微微一笑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阵眼的位置?”
    贺宇帆嘴角一抽,就算原本不知道,他样那边儿走,桓承之跟着过去也得知道了。
    两人视线交错。
    贺宇帆抬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视线向左右飘忽的同时,他轻咳一声道:“我以为你还在打架来着。”
    “和我打的都是高手,所以这宅院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在主子要用他们的命来献祭的时候,所谓的任务通常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桓承之说:“不过你倒是猜错了一点,这阵法开启之后,从地面儿上根本无法离开其中。我想也就是这个原因,赵烽他们才会想着从那地道里逃出去吧。”
    贺宇帆点头,手指在乾坤袋里悄悄摸索着铃铛。
    桓承之目光都不带移动一下,就这么盯着他的眼睛,口中继续道:“你想定住我然后自己跑去阵眼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费劲儿了。咱们是双修道侣,天涯海角我都追的上你的。”
    心中所谋划的事情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口来,让贺宇帆忍不住就是抽了下嘴角。
    略带尴尬的看了桓承之一眼,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我说真的,我们没必要死一个的。”
    桓承之点头:“这我知道,所以先带路。等到了阵眼再说。”
    贺宇帆撇了撇嘴,倒也没跟他耽误下去。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他又回头扫了眼空荡荡的宅院。
    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东西?
    贺宇帆眨了眨眼,纠结一秒便放弃了思考。
    毕竟不管少了什么,也不会比破阵更重要了,不是吗?
    第180章
    贺宇帆心下想着, 一时也就没去再纠结什么。
    他将天镜摸出之后, 手指在上边儿比划了两下。等那上面儿的图案显示了出来, 便带着桓承之向目的地快速行了出去。
    夜风很凉, 伴随着耳边“呜呜”的响动, 就像是一道道细密的利刃一般, 刺的人脸颊生疼。
    或许是因为法阵开始起效, 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逃跑的缘故, 这一路过来,别说是阻挠他们, 根本就连个人影也没能见着一个。
    “我感受不到这个法阵的力量, 所以你要是不舒服的话, 就一定要跟我说出来啊。”
    贺宇帆趁着向前的时候,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人。见对方拧了眉毛, 他便低叹了一声,提醒了一句道:“要是实在不舒服的话,你就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等我把这个阵法搞定,我……”
    “先安静一会儿, 我有点儿乱。”
    桓承之开口打断了他絮絮叨叨的关怀, 虽说语气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但声音中却尽是满满的疲惫。
    不知是因为他们离这阵法中心越来越近, 还是因为这阵的能量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
    总之这一路过来虽说没费多少时间, 但在桓承之感觉,就像是在一个能将人碾碎的死胡同里徘徊了百年一般,让人在浑身酸疼不断加重的同时, 心底也越发疲累了起来。
    虽然贺宇帆说是可以让他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但桓承之却清楚,这时候自己胆敢闭上眼睛,怕是就再也找不回重新睁开的动力了。
    还真是个坏到不行的情况啊……
    桓承之想着,眼前所见却越发模糊了起来。
    好在贺宇帆也没再向前多久,约摸是几息的功夫,便扯着他将速度慢慢收了下来。
    就在此时,两人正前方不远的位置,突然从地向天,迸出了一道刺眼的银光。
    随着银光的出现,桓承之发现他原本已经有些困难的呼吸似乎又重新顺畅了起来,与此同时,那种吸扯着他灵气的力道,似乎也比之刚刚减轻了不少。
    桓承之有些奇怪:“这……”
    “有人比我们先下手了。”
    只来得及撂下这一声应答,贺宇帆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朝那光源冲了出去。
    桓承之在后边儿看着愣了一瞬,随即也赶忙抬脚跟上。
    没用一息的功夫,两人便到达了光线发出的位置。
    让他们倍感震惊的是,在地上那一片鲜红的阵图中间,却是赵缨一人,歪歪斜斜的靠坐在那里。
    到此,贺宇帆也总算是想起来,他之前感觉少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在他下去暗道之前,赵缨明明一直都在院里躺着的啊。
    小姑娘本就单薄的身体,此时就像是没了骨头般,瘫软着贴在地上。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她抬眼看了看贺宇帆二人的方向,胸膛起伏,似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终于发出了猫叫一般轻柔的一声呼唤:“贺哥,你也来了。”
    “你做什么!”
    贺宇帆双眼瞪圆,上前一步就想将赵缨从那阵图中捞出来。
    然而手才刚刚触碰到光线,一阵电打似得痛意就从指尖传向全身,让他条件反射的又重新将手收了回来。